第二章
「那你又从何得出,仁和大公主这一脉尚有可为的结论?为何这一脉与别不同?」管路追问。
「仁和大公主是聪明人,懂得为后人打算,只要不出差池,便大有可为。」管沅解释。
管路点点头,「你既然已经知道仁和大公主为何选你,就该明白日后应该是什么姿态。到如今这一步,好坏这类武断的评价我就不下定论了,但我说一句实在话,这桩亲事看起来漂亮,能给定远侯府带来的好处,却并不可观。」
管沅稍一思索,略微有些明白了,「孙女愿闻其详。」
「仁和大公主府有名、有财,却没有实权,仁和大公主选你,也是想从根本改变此种现状。定远侯府从中不会得到任何实质性的好处,大约也只有跟着一起沾了名的光。」管路有些感慨,「这一局棋看似全赢,真正的赢家只有仁和大公主。」
「孙女知道真正的赢家只有仁和大公主,也明白为何只有仁和大公主。」管沅浅析自己的看法,「因为仁和大公主占了名,有时候名看似没有实权可靠,却也让人不得不忌惮,但定远侯府想翻盘成为赢家也不是不可能,端看如何利用从此事得益的名声。」
管路的眼中冒出几分兴味,「哦?你说说该如何利用?」
「这……」管沅顿了顿,「孙女还没有具体的想法,只是觉得不能白白浪费了这其中的名声,祖父只需把一些事和这件事牵连起来,譬如,仁和大公主看中定远侯府哪一点,才选择和定远侯府联姻。」
管路笑了一声,听起来颇为愉悦,「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至于具体的想法,永远是最难的。」
年关如期而至,杨氏在花厅一边打点府内布置,一边问女儿,「写春联,你真不去?」
管沅抱着红泥手炉摇头,「我的字,写信笺抄书还行,去写春联就少了气势,我可不愿去出丑,这样的事交给祖父和哥哥就成了。」
「你哥哥的字才撑不住场面呢。」杨氏好笑,「去年他兴匆匆去写春联,今年便和你一样,怎么劝都不肯去了——」
话还未说完,管洛已走来了,「大伯母缺写春联的人手吗?我倒是可以写几幅。」
管沅抬眼瞥了下管洛,便没有再搭话。
管洛以为写春联是这么容易的事吗?她和哥哥都不愿出头,就可知并不容易了。按理说,管洛应该清楚自己的水准,如今一反常态跑来挑大梁……事出反常必有妖!
杨氏没管沅想那么多,只当管洛是孩子心性,好奇想去试试罢了,于是她微笑回应,「洛丫头愿帮忙自然是好的,你祖父正在前院,你去找他一同写。」
管洛答应着去了。
看管洛离开,管沅忙嘱咐身边的人打探消息,便知道了祖父并没有让管洛写春联。
「这么说,祖父虽没有让她写春联,却和她说了很久的话?」管沅仔细思索着其中的联系。
灵均点点头,「我们都不知具体说了什么,姑娘,您觉得侯爷会说什么呢?」
「我哪能明白祖父的心思?」管沅摇首,「不过想必祖父是有自己道理的,他能同管洛说的话,一定只对咱们府有好处而没有坏处,端看管洛能不能听进去。」
除却年三十的祭祖和年饭,正月里的拜年并没有管沅什么事,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也就帮母亲在后宅打点一下春宴和礼单,但正月十五的元宵节,不像前两个月的各处宴请,却是推也推不掉了。
内宫中人和一些十分显赫的勳贵会在皇城的城楼上观灯,至于其他达官贵人,按照与民同乐的惯例,会在内城城楼偏僻处辟出地方供各家赏灯,而平民百姓无论男子还是女子,都会出门观灯游玩,因此管沅这回是不得不出门了。
「难道,姑娘还是怕见到杜姑娘?」马车上,灵均看着一直不曾开口,似乎有重重心事的管沅问道。
管沅拨了拨怀里的手炉,「兴许是吧。」她对杜思总有一种前世带来的惧怕,想要敬而远之,偏偏杜思不是想疏远她的人,可又不是想抬举她,这便显得十分诡异了。
杜思,到底是什么样的想法呢?
元宵佳节,花灯在夜幕里攒聚,烘托得那一轮明月越发盈润美丽。
城楼风大,管沅扯了扯身上湖蓝的羽缎斗篷,一转头便看见缓步而来的柏柔嘉。
「沅妹妹好久不见,」柏柔嘉神色恬淡,「近来都不见你出门,焦妹妹倒是时常提起你。」
管沅神情一滞。焦婉妍?「柏姊姊也许久未见。」她客气回礼,「焦妹妹时常提起我,倒是稀奇了。」
柏柔嘉轻声回应,「我也觉得甚是稀奇,听闻焦妹妹从前和你大姊倒是走得近,不过最近也没听她提起过,大约是怕了孤煞一事。」
定远侯府和永国公府的亲事以及亲事破裂并没有传出去,永国公府没有传出去的动机,毕竟这对自家女儿名声不好,定远侯府也没有,毕竟被女方还回八字实在太羞辱。
但仁和大公主府和定远侯府的亲事如今已是人尽皆知,至于定远侯府大姑娘原想攀附靖安侯府的事,虽然渐渐淡漠下去,可众人心里都有数。
然而管沅想不明白焦婉妍的一应举动反应,莫非柏柔嘉在诓她?
「焦妹妹素来胆小,惧怕孤煞也是正常。」管沅假装为焦婉妍开脱,想从柏柔嘉口中套出更多资讯。
柏柔嘉浅浅一笑,「沅妹妹,有些事你大约不知道。」
「什么事?」
「齐大公子和焦妹妹,可是青梅有意,竹马无心。」
青梅有意,竹马无心。
说完话,柏柔嘉早已不动声色地离开,回到永国公府的地盘,而管沅则在轻轻咀嚼这八个字。
上次焦婉妍特意来定远侯府探病,她就怀疑焦婉妍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如今看来,还真有这个可能,但也拿不准是柏柔嘉在诓她。
总之,防人之心不可无,被人黑手栽进泥坑,就算能爬出来,沾了一身泥,也不是什么舒坦事。无论焦婉妍还是柏柔嘉,她暂时都不能轻易相信。
站在城楼上,思绪还未理清,便有齐允钧的人过来请安。
「管三姑娘,」一个随从模样的人笑呵呵行礼,「我们家公子派小的来送花灯。」
灵修接过花灯,递到管沅手中。
花灯精致华丽,十层相嵌套的灯罩是一整块上好沉香木雕刻而成,带着淡雅的香气。每层都很轻薄,镂空的花纹是连理百合图案,烛光从这些镂空的空隙中透出,柔和晕黄。
周围诸人看见,都是一阵惊呼的赞叹——如此巧夺天工的玲珑灯,他们还是第一次见。
更重要的是,这盏玲珑灯,是齐允钧送给自己未婚妻的!
霎时间,所有人都明白了这场亲事背后更深层次的意义——齐允钧有多看重这个未婚妻。
于是想巴结仁和大公主府的人,都开始在定远侯府和管沅这里动心思。
管沅被这盏瑰丽无双的玲珑灯险些晃花了眼,过了片刻才示意灵修拿了一个红封给送灯的随从,「代我谢过齐大公子,一时间想不出能与之匹敌的礼物回赠,待我想到了,再送给你们家公子。」所谓礼尚往来,她不能总由着齐允钧花心思破费,而她没有任何表示吧?
随从欣喜回答,「小的一定把这意思带到,我们家公子如今在斜街看灯,姑娘不如同去?」
「你们家公子不是应该在皇城的城楼上吗?」管沅边问边把玲珑灯交给身边的灵修。齐允钧是皇亲国戚,自然应该和皇室一同在皇城城楼上观灯。
「呃……」那随从显然没娶媳妇,并不懂得男女心思,「焦姑娘把我们家公子请下来的,说是斜街那边的花灯更好看。我们家公子去了,果然就挑到这盏花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