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为了这教她心惊的怪异现象,她将自己封闭在家中整整两天,就怕大门一开,便过上了教她陷入精神混乱的始作俑者。
现在她无法面对他,因为他做出种种过分关心她的举动,她无法理解原因,更教她害怕的是,「小喜」深爱着「元轩」,而她认定她就是「小喜」,殷侑丞便是「元轩」,那表示什麽?
表示她爱殷侑丞?
第一回意识到这个结论时,她笑了,但两天后她再也笑不出来了,因为越来越多记忆碎片出现在她眼前,而她不自觉地拼凑着。
一开始出现怪异现象,她惊慌失措,甚至怀疑自己是否中邪,但短短两天的时间,像是潜移默化的效力发挥,她居然开始相信一切了。
相信殷侑丞就是元轩,相信她爱这个男人,一切诡异得吓人,但她不再感到害怕了,只是需要有人来肯定这一切的真实性,而非她精神错乱凭空幻想。
第三天,范靖喜自台中回到台北后,第一回跨出家门。
她不得不走出家门,因为家里所有的食物及乾粮都在这两天里吃完了,她必须出门填饱肚子。
确定对面毫无动静,范靖喜像个小偷似地蹑手蹑脚并快速搭乘电梯来到一楼,离开社区。
她选择走到离社区约莫十分钟路程的另一条街上觅食,然后再走得更远,到另一家较小的超市采买自己可以煮食的食材及方便食用的泡面,她决定她要继续回家闭关几天,直到她错乱的精神恢复,或者是……完全的发疯。
提着一大袋食物走出超市,范靖喜发现自己的脑子并未因为出门走了一回而清醒,仍是一片混乱,然后,她无意间撞到了一名老妇人。
「哎呀!」被撞到的老妇人先是退后了几步,接着像是慢动作般地跌坐在人行道上。
「对不起、对不起……」范靖喜惊慌地丢开手上沉重的购物袋,赶紧蹲在老妇人的身边,并仔细检视她的全身,就怕自己一畴不察真的伤了她。
「小姐,走路要看路呀!地上有黄金可以捡吗?」老妇人口里抱怨着,但脸上并无疼痛的神情表现。
但范靖喜仍无法放松,她不断地问着:「婆婆,伤到哪了呢?您哪儿痛?要不要我送您到医院?」
「没事、没事。」老妇人摇着手。
「您站得起来吗?」范靖喜紧张地问,老人家可是最怕摔着的,她就怕老妇人不觉得疼,但或许哪根骨头被她这一撞给撞断了,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你扶我一把便成了。」说着,老妇人紧紧抓着范靖喜的手,那力气之大,一点都不像是个老人家该有的。
手被抓得有些疼,但范靖喜顾不了这些,她只想确定自己一时的大意是否对他人造成了伤害。
所幸老妇人站起身后,只是拍了拍沾染在身上的尘沙,大致上看起来是真的如她所说的没事。
「对不起。」虽然婆婆看上去无恙,但范靖喜仍是慎重地再次道歉。
「没关系,下回走路小心点就好。」老妇人摆了摆手,没责怪她的意思。
「我知道了,您要上哪去?我送您吧!」有了这回有惊无险的经验,下回即便地上真有黄金,她也不会低头看的。
「不用了,我家就在前头,走两步就到了。」
老妇人手指一挥指向前方,但范靖喜压根不知道她口里说的两步究竟是乘几倍后的两步,因为前头房子很多,也不知道她刚才手指的是哪一栋。
「我还是陪您走吧!」她仍是放心不下。
「就说不用了,与其担心我,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老妇人不仅再次拒绝了范靖喜,甚至言出惊人。
「什麽?」范靖喜不明白老妇人为何突然这麽说,虽然她心底的事真的乱七八糟的,但她表现得很平静不是吗?难不成这婆婆有所谓可以看见灵体的能力,所以……她是中邪了?不是精神错乱?
「难道我真的过上什麽『拍密啊』?」她直觉地反问。
「没有,你好得很。」像是她说错了什麽,老妇人瞪了她一眼。
「但您刚才说……」
「孩子,我只想告诉你一切郁会没事的,只要你相信你该相信的事实便行了,没什麽好质疑或犹豫的。」
「您真的知道我的烦恼?」是读心术吗?
「我什麽都知道,而且我要你去找回你失去的幸福,事情就是你所想的那样没错,不必再质疑什麽。」暗示?不,她给了最直接的答案,事情不能再拖下去,错过了这一回,他们之间的情缘要再补救就更难了。
「什麽?」范靖喜听见了老妇人的话,却无法立即消化吸收,只能下意识地吐出问句。
「闭上眼。」老妇人轻声地说,却给人一股不容拒绝的强势气息。
范靖喜很自然地依书动作。
「默数到三再睁开你的眼。」老妇人的声音在她耳边飘荡。
一、二、三……
「孩子,这是我们欠你的。」
当范靖喜数到三时,一道似是老妇人、却不完全是老妇人的声音响起,不是在耳边,而是在她脑海中。
那一瞬间,她急着想睁眼,但如何使劲都无法办到。
紧接着,从元轩那张俊美的脸孔开始,像是书本翻阅一般,且是快速翻阅,一张又一张男性的脸孔呈现在她的脑海里,苍白的、阴郁的、哭泣的、悲伤的、孤独的……就是没有展出笑颜的。
一张张不同的脸孔继续闪动变换着,但她越「看」越心惊,因为她不只是看见不断更动的脸孔,她甚至看见了脸孔们的主人,居然全是同一个灵魂。
这怎麽可能?!
当最后一张脸孔停留在殷侑丞上,地睁开了双眼。
一直试着想睁开眼的范靖喜,这才如愿像是受了什麽重大打击一般,她全身颤抖着,双脚再也支撑不住地软了下去,最后只好无力地坐在人行道上。
他的脸孔和身分不断地变动,唯一不变的是灵魂,而她却是相同的脸孔,几近相同的喜好及个性,连名字都完全不变……唯一不同的是,她失去了许多记忆,所知道的这一切,都是从这阵子那些天天上演的片段得知的。
萝中的小喜最后没有了呼吸及心跳,冰冷地躺在男人的怀里……
她是梦中的小喜,但小喜死了并且转世,而殷侑丞则是梦中那名叫元轩的男人,他本该死了,但他没有,他的灵魂在时空中流浪……
这是刚才那名婆婆要她相信的事实吗?
明知一切荒谬且诡异得紧,她不该相信的,但她信了,只因为太多无法解释的情绪在她心底爆发开来。
从他走入「AGame」开始,他的目光追随着她并不是错觉,他狠狠痛殴那两名骚扰她的男人,不是一时的情绪失控;他拒绝她的关心,不是因为他为人天生不知好歹,而是他不得不;会跟她同时出现在台中,更不是见鬼的巧合,会像个隐形人偷偷照料她更不是错觉。
虽然无法解释他为何在时空中成了流浪者,而她却顺利地转生,但他一直在寻找她是真的,他不断地痛苦着,她则是拥有全新的人生。是上天终于开眼愿意照顾他,还是终于要修正一切呢?不管是哪一样,他们仍是相遇了,而她欠他的太多了,多得心好疼……
范靖喜一手紧紧抓着左胸前的衣料,像是身处在一片冰凉之中,脑袋清醒了不少,事到如今,她除了震愕之外,实在做不出其他反应,泪水像有自我意识地轻轻从脸颊滑下。
「小姐,你还好吗?需要为你叫救护车吗?」有路人见她坐在地上,又一脸的泪水,误以为她身体不适,好心地停下脚步关心她。
「没事,我只是想到难过的事而已,我真的没事。」范靖喜摇了摇头。
她人没事,只是心好痛,心疼他必疼得好痛……
路人不放心她的说法,又多看了她两眼,这才移动脚步离开。
路人离开了,范靖喜知道自己不能再这麽坐着,要不仍是会有好心人误以为她哪里受伤或不舒服,她不想造成他人的困扰。
只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她仍旧没有爬起来的力气。
那就再休息一会儿吧!她这麽告诉自己。
但心底才这麽对自己说,眼前便出现一双大脚。
她没有费力抬头看向来者,只认定或许又是哪个不知名的好心路人。当对方一开口的那一瞬间,她发现她猜错了,是殷侑丞。
「哪里不舒服?」殷侑丞的声音有着教人轻易察觉得出的紧绷感,似乎问出这句话是多麽地勉强。
若时间再往前回溯些,听见他这似是不情愿的声调,仿佛她是在增添别人的麻烦,或许她会在心底腹诽他一番,但现在不了。
现在,她明白要他对着她开口说话是多麽困难的一件事,他是如何去压抑再压抑、强迫再强迫自己的情感,只能独自去承受莫大的痛苦?
只因为他为了爱她而成了流浪的灵魂,而她却早已失去了两个人曾经相爱的记忆,她已是一个全新的小喜。
因为爱她,所以情愿抹去他自己,不愿用前世的记忆来干扰今生的她,真是如此吗?他怎能如此狠心地对待自己呢?爱她爱得情愿独自承受这漫漫的世纪孤独,这麽的蹂躏那乘载着情感的心脏……
一思及他的狠心,范靖喜的泪水掉得更凶了。
撕心裂肺的痛正在折磨着她,更多前世的细节却又在此时此刻不断地从她脑海里浮现,她全明白了。
见泪水滴落在人行道上,而她却是什麽话也不肯回应,只怕是身体不适所造成,殷侑丞当下心一急,再也无法维持一贯冷漠疏离的姿态,立即蹲下身,伸手抬起她的小脸检视状况。
一张泪湿的小脸,除了略略苍白之外,他只看见深切的悲痛。
我的小喜,别哭、别哭啊!
为了什麽事而伤心难过呢?他想这麽问她,但随即察觉自己脸上毫无遮掩的情绪表现。
他立即戴上冷淡的面具,再次强迫自己以平扳的口吻问道:「要去医院吗?」
「不要……」她抖着声,突地伸手抓住他的衣袖。
「那……我背你回家。」殷侑丞拉着她的手,背过身将她拉到自己的背上,再顺手把她落在地上的购物袋提起。
他们已经引起了路人们的注视,不论她为何伤心难过,也不需要承受他人好奇的目光。
他会弄清楚究竟是什麽事,或什麽人让她哭得这般惨烈——私下的。
回家的路并不远,以殷侑丞的脚程只需花上五分钟,但不知为何,这五分钟的时间却像是莫名地被拉长为一倍,这让他感到相当难受及辛苦。
那张泪湿的小脸此刻就趴在他的右颈背上,他能感受到她湿润的泪水未曾停歇,因为已经透过他的衣料沾湿了他的肌肤。
她的哭泣让他难受得连呼吸都困难,非得大口大口地吸取才能让新鲜空气压入他的肺部;而她紧密地贴靠在他的背上,他能完全感受到她的温度,但那是他所不能拥有的,即使是现在,也只是短暂的不得已,他不能让强大张狂的情感吞噬他的理智,他得辛苦地抵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