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钱翩翩瞪眼道:「真是个榆木疙瘩,算了,你也没遇上自己喜欢的人,说了你也不懂。赶紧的,别让他等久了。」
娇花道:「小姐不用急,五殿下正和偃月公子作画呢,反正你也不待见那偃月公子,还不如在车上睡觉的好。」
他们俩一起作画?钱翩翩大感诧异,也不愿再在车里等了,梳整妥当后便往观景台走去。
钱翩翩一到观景台,上面只有姬恒和赫连玥两人,青瑜在一旁伺候,那些侍卫和赫连玥带来的美姬,都远远地候在一边。
观景台视野开阔,能俯瞰大半个青暮山,石桌上铺着长长的白绢,赫连玥和姬恒一左一右,在同一卷绢上作着画。
赫连玥画的是水彩,青山耸峙,山中点缀着楼阁寺观,山下溪水宽广,近处则花团锦簇,尤其是那朵朵牡丹,皆用重彩绘染,赋色鲜明、艳而不俗,处处透着盎然生机。
姬恒的画风却迥然不同,他擅长水墨,山水皆以花青运墨点染,树木则披麻皴加墨点,间杂着溪流板桥、竹篱村舍,再往右去,渐渐林木清疏崇山积雪,虽只是墨色,却层次井然,气格清润。
钱翩翩越看心里越是疑惑,这两人性情迥异,竟能聊到一块儿还一起作画?
她又细细看了会儿,终于看出点端倪,那画已基本成形,赫连玥以早春的山间雾霭浮动及旭阳初昇起图,再到牡丹盛开,色彩浓烈,画的是春夏;而姬恒则以秋日萧瑟转承,再到寒冬的冷冽意境,画的是秋冬。
钱翩翩见了,不禁讶然低声惊呼一声,他们画的竟然是一幅四季图。
那两人兴致正高,全然没留意钱翩翩到来,钱翩翩也不好贸然打断他们,便静静坐在一旁观看。
此时的赫连玥对钱翩翩来说是陌生的,平日那放荡不羁的神态此时消失无踪,那双流光溢彩的眸子,只专注于手中的画笔,左手提着袖,下笔如龙蛇飞动,笔下勾勒的浓烈色彩恰如他张扬的个性,明艳、鲜活且光彩夺目,那燕祈双璧的称号还真不是徒有虚名。
再看姬恒,和赫连玥恰恰相反,他穿着银白色的轻裘,领边嵌着一溜银狐皮毛,衬得他的脸皎皎如玉,眉尖微微蹙起,星眸似有细碎的微光闪动,超逸绝尘,他握笔的手或许依然冰冷,可眸光却是暖暖的。
如果说赫连玥是朵万众瞩目的牡丹花,姬恒便是独自在空谷绽放的幽兰。
钱翩翩心里替姬恒可惜,姬恒这般出尘的人物,若不是因病离开雍城十年,否则名声绝不在燕祈双璧之下,可惜如今世人只知燕国有偃月公子,祈国有曜辰公子,而不知姬恒……正想得出神,那两人已收了笔。
赫连月望着画作感叹道:「今日真是尽兴,我自离了燕国已许久不曾动过笔,不想今日能有此机缘,和五殿下在此共赋一画,实是偃月之幸。」
姬恒忙道:「偃月太谦让了,能和燕祈双璧之一的偃月公子同画,是我叨光了。」
赫连玥笑了笑,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我年纪相仿,不知殿下是哪一年出生?」
姬恒答道:「崇光十九年十月初七,偃月你呢?」
「哦,这么巧,我也是十月初七出生,燕仁启二十五年。」
一个是祈历,一个是燕历,两人在心里算了一下,同时诧异道:「你我竟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两人说完,又同时笑了起来,都感慨世事的巧合。
比他们两人更诧异的是钱翩翩,她煞白着脸看向那两个人。他们两人竟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以往她从未想过姬恒会是转世的叶咏青,因此在他回雍城前,她从未多关心过他,只每年收到他送来的礼物时回一下礼,所以不知他的生辰。
赫连玥身上有桃花印记,姬恒的字和叶咏青一模一样,性情也像极了叶咏青……她只觉得心里怦怦直跳,一个奇怪的念头忽然从心底冒起,难道叶咏青的灵魂转世时一分为二了?
思及此,她打了个寒颤,却马上又把这个念头打消。世间怎会有这般无稽的事?但她转念又想,是了,定是因为这两人同年同月同日生,所以那阴差才会搞错,那阴差当时丢了半阙灵犀圭,又急着送她投胎,心神不宁,于是误将赫连玥当成姬恒,给她看了那个画面。
不错,一定是这样。这么一想,她便放下心来。
【第二章为主做交易】
在钱翩翩出神之际,赫连玥将自己的印鉴取出,朝姬恒道:「偃月不才,蒙世人抬爱,于燕祈双璧的名号中占有些许分量。以前偃月少不更事,掳走五殿下和钱六小姐,今日藉此画,望能与五殿下冰释前嫌。」
他在春夏画卷的左下方,郑重地盖上刻着「偃月」二字的印鉴,满意地瞧了瞧,喃喃道:「燕祈双璧……早就听闻曜辰公子能书擅画,尤擅画竹,今日这四季图却缺了竹子,倒是可惜。但双璧合一,共赋一画,却是创世之举。」他悠悠看向姬恒,「怎么,五殿下的印章不盖上去吗?」
姬恒蓦地看向赫连玥,细细辨别着他话里的意思,想从他脸上看出个所以然,却见赫连玥已漫不经心地收起印章,笑着揖手道:「五殿下请随意吧。天色不早,偃月告辞。」
姬恒颔首还礼,赫连玥转身离去,经过钱翩翩身边,压低声音朝她揶揄道:「骗骗,我知你心里怨我,那四季图权当我向你赔礼了,上面可是留了我偃月大名的印章,多少值点钱,若姬恒肯盖上他的印章,啧啧,那就是有钱也买不到的稀世之作了。」他说罢也不理会钱翩翩的反应,迳自领着他的人下山了。
钱翩翩心里鄙夷,一幅画就想冰释前嫌,想得美。她莲步轻移来到石桌前,姬恒正望着鲜红的印章出神,连她来到身边也不曾察觉。
见他神色有异,以为他作画累了,钱翩翩问道:「恒,你无事吧?是不是累了?」
姬恒回过神来,见她清亮的双眸正关切地望着自己,心里暖暖的,歉然道:「我无事,你不用担心我,我说过,我的身子早就康复,再说,就算我身子再不济,也不至于站一会就倒的。」
闻言,钱翩翩赧然地笑了笑,也觉得自己太过紧张,垂眸朝那画看去,果然见春夏卷的左下角盖了赫连玥的印章,秋冬卷那边却仍是空白,便问道:「恒,这画你不署名?」
姬恒不在意地笑了笑,只道:「我今日出来没带印章。」
钱翩翩听了却以为他是不愿署上自己的名,毕竟他是祈国皇子,而赫连玥却是燕国质子,被人知道他和质子共赋一画,难免说三道四。可她又想到赫连玥刚才的话,虽然心里记恨那人,但她不会和钱作对,便道:「那这画送给我可好?」
姬恒笑着点头,「翩翩,方才我想过了,你说得有道理,我听你的,等过了寒食节我便回云泽。立太子左右不过年底的事,待明年我再回来,那时诸事已定,再无人反对我娶你。」
一行人下了山,将钱翩翩送回大司马府后,姬恒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须臾,有人在车壁轻轻敲了两声,姬恒不睁眼,只道:「进来吧。」
帘子一掀便又垂下,青瑜已俐落地进了车内,「殿下,刚才收到消息,已安排好了,明日巳时瑶台仙筑灵台苑见面。」
姬恒睁开眼,「他竟选在瑶台仙筑?」
青瑜道:「是,他说去那儿的人非富则贵,闲杂人少,万一碰上熟人,也只道我们是到那儿消遣,不会生疑。他还说,明日六小姐不会到瑶台仙筑,殿下可以放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