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旁边的凤脩今日却是出奇的沉默,平日玉树临风的侧影居然透着几许苍凉!!
众人酒酣耳热之际,第二阶一阵骚乱,不禁引人侧目。
祁嫣也抬眼看去,却是孟月蝉,蹙眉捂着胸口,娇弱不堪的伏在身旁一女子身上,娇喘嘘嘘!
“婵儿怎么了,是不是旧疾又发做了?!”
孟太后看着这边拧眉道。
“还不快传医女,着人扶宝郡主下去休息!!”
一直没有说话的皇帝缓缓坐直身体,对着身边的执事太监道。
声音虽淡,神色却难掩关心。
殿上气氛莫名的静了一刻,孟太后眸底闪过一丝得色。
方皇后神色不变,郑擎风水不动,方子狂握着杯盏的手紧了紧,复又松开,一抬首将盏中酒一饮而下。
祁嫣默默垂眸微微勾唇!!
“宝郡主这是心悸之症,臣女这里正好有几粒应急的丹药,与宝郡主服下,应可缓解一二。”
正在此时一个低婉女声响起,。
祁嫣抬眸,只见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子已经走到孟月蝉身侧,拿出随身的美人瓶取出几粒丹药送与孟月蝉嘴里。
孟月蝉蹙眉将丹药服下,稍顷,轻轻的嘘了一口气,缓缓坐直身体。
虚弱的对着那名女子道。
“果然是好多了,多谢!”
然后又喘息微微对着上位的孟太后道。
“月婵这幅残破的身子不争气,让太后娘娘担心了!!实在是月婵的罪过!!”
说着说着戚戚然垂眸,似泪盈于睫。
娇弱梨花染晶露,着实是堪堪惹人怜。
“哀家怜惜你都不及,又怎会怪罪与你,只是你这身子?!只怕是……!!”
“心病还需心药医!!”
孟太后长长一叹,又似有意似无意看了一旁的皇帝和皇后一眼。
殿上一片静默,满殿之人又有几人不知孟太后这句话的用意!!
。
殿上气氛过于诡异,祁嫣亦不敢抬头,眼角余光只见方子狂握着杯盏的手似又紧了紧!
默了一刻,孟太后似见无人应和,又自顾自的道。
“你是谁家女儿?!哀家怎的不曾见过你?!”
这句话自是对着那个女子说的。
那名女子连忙跪地回道
“臣女祁月蓉叩见太后,回太后娘娘话,臣女出自南郡王府,紫霞郡主是臣女之曾祖母!!”
“南郡紫霞,祁家?!”
孟太后似凝眉思索了下,然后恍然道。
“如果哀家没记错的话,紫霞郡马出自当年太医令祁家?!”
“太后娘娘好记性,臣女祖上正是京城祁家!!”
祁月蓉恭恭敬敬的回道。
“原来如此,看来祁家女儿精通药理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孟太后不甚在意的说着,又有意无意的向祁嫣这边儿看了一眼,其意不言而喻。
“太后娘娘说的是,祁家世代行医,身为祁家女儿都略通几分浅薄的药理,这实在算不得什么!!”
祁月蓉声音低低婉婉,行止规矩谦逊!!
“嗯!!是个懂规矩不张狂的好孩子,日后就常进宫陪陪哀家吧!”
孟太后点了点头,难得笑得慈爱。
“谢太后娘娘恩典,能进宫服侍太后是臣女的福气!!”
祁月蓉依旧规规矩矩的道!
一个小女子在太后面前能有镇定,不禁引得某些人侧目。
祁嫣就是一个,原因无他,还是好奇而已!
祁月蓉已经恭恭敬敬的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祁嫣淡淡的扫了一眼,祁月蓉长得并不甚出众,柔柔弱弱,五官只能称得上清秀。
离得甚远,祁嫣看的不甚真切,却觉得这个女子并不似表面那般柔弱,那沉静的双眼下面,似比孟月蝉更加沉敛!
太后这厢说的热闹,细细品其中有些话又别具深意,一时殿上各色人脸上的神色却是各色分呈,有得意的,自然也有皱眉的。
祁嫣唇角微勾,看来这孟太后是个真的拎不清的,这可是朝会盛宴,各番邦属国使节皆在,却为了这么一点小事东拉西扯了这么许多,实在是……!!
“天朝贵女美则美矣,却太过娇矜木讷,不如我南越女子,纵是贵为公主,也要弓马骑射,样样精通,更是能歌善舞,这样的女子才鲜活夺目,解风情!”
“我南越大公主仰慕天朝皇帝已久,愿上殿一舞以悦圣心,还请天朝皇帝准许!!”
这番话说的突兀又无理,引得众人纷纷侧目看去!
祁嫣也抬眼看过去,只见对面宴几后坐着一位二十五六岁的男子,皮肤略黑,眉毛浓密,五官深邃,身后一左一右跪坐两名中年男子,说话的正是其中一个!
南越!祁嫣在地域志上见过,同样地处岭南,偏东南,与南疆成犄角之势,同样是大楚南部之患!!
此前因明面上未与南疆西北联盟,南疆西北联盟兵败后又主动示好,朝廷又有分化番邦联盟之意,南越才得以参加此次拜月朝会!!
却不想怀的却是这般心思,也难为这使臣还说的如此直白!
殿上一时神色各异,不屑者,嗤笑者不知凡几!
自古番邦向天朝进献美人不在少数,可是进献公主者却少之又少,谄媚求和本就不是什么光彩事儿,更何况是一国公主!!
再者大多数皇帝都不会亲自受用,他国公主,谁知道会不会包藏祸心。再美的美人儿留在身边儿也是个祸患!!
自古以来这都是心照不宣之事!!所以几乎没有番邦进献公主,如涉及到公主必是名正言顺的和亲,皇帝自然是不可能,但指给宗氏亲贵,世家子弟却不在少数!!
可此次南越却把长公主送带过来了,而且之前并未透露和亲之意,方才那使节也说的明白!
南越大公主仰慕的是天朝皇帝!!
这就…………!!
殿上众人不禁向上位者看过去!
皇帝楚睿淡淡的看了一眼南越太子,忽而一笑道!
“准了!!”
祁嫣看向南越太子,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似乎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听到楚睿如此说眼底难掩兴奋,回身冲着身后三击掌!
有南越侍女缓缓推上一个色彩瑰丽硕大的花苞,丝竹声响,花苞缓缓打开,一女子随着丝竹声缓缓舞动,一开始始终背对着众人,舞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转身抬头!!
祁嫣只觉得眼前一亮,想到方才南越太子眼底的兴奋,一瞬间明白南越此次还真是费尽心思,有备而来!!
这南越大公主身姿曼妙,面容皎洁如月,明眸善睐,灿若星辰,舞动间回眸一笑,风情无双,惊艳四座,的确是倾城之姿!!
一舞毕,南越公主盈盈步下花台,上前几步叩拜。
“明月叩见天朝皇帝陛下,愿皇帝陛下英姿永驻,万寿无疆!!”
明月公主含情脉脉的看着天朝皇帝,未上殿前心中的几分无奈和自哀自怨早已消失无踪。
想不到这天朝皇帝如此俊美,明月公主毕竟不同于大楚女子,双眼亮晶晶的看着皇帝楚睿,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倾慕之情!!
皇帝楚睿看着明月公主淡淡的一笑,对着身旁的方皇后道!
“皇后以为如何?!!”
殿上人皆一愣,这种事皇帝怎的问皇后!!
不禁都向皇后看去,方皇后回眸看了皇帝一眼,淡淡的一笑,十分温婉!
“恭喜皇上了,明月公主可是个难得风情无双的美人呢!!”
方皇后面上笑得婉约,语气里却似乎带着一丝调笑。
夙闻传言的之人不禁疑惑,这方皇后哪有一丝悍妒之态,倒似一个温婉大方又解风情的贤妻,不仅容忍丈夫纳妾,还会主动帮着挑选!!
皇帝楚睿亦回眸看着方皇后,两人眸光相撞,似有什么焦灼!
忽而,皇帝楚睿一笑,淡淡的收回目光,看着明月公主道!
“封南越明月公主为明妃,赐惜月宫!”
“谢天朝皇帝陛下!!”
南越太子和明月公主齐声道,声音里难掩兴奋和欣喜!
“即已封妃,皇后!!还不将咱们御用的酒赏下!!”
孟太后看着明月公主对着方皇后说到,想到这后宫又多了一个人和方皇后争宠,心中一阵快慰!
“母后说的是,赐酒!!”
方皇后笑着对着孟太后欠身一礼,然后对着身边的女官道。
女官躬身退了出去,不一时举着皇家御用的琉璃盏走上殿来,躬身送到明月公主身前!
明月公主端起琉璃盏道!
“明月谢太后娘娘,皇帝陛下赐酒!!”
明明是方皇后赐酒,明月公主谢恩,却独独没有方皇后!!
掩面将酒饮尽,眼角余光看着上面的方皇后,隐隐带着一丝挑衅!!
将琉璃盏放回原处,端着托盘的女官躬身退了出去!!
“明妃为朕一舞也累了,先下去歇着吧,朕朝会散了就去看你!!”
皇帝楚睿看着明月公主浅笑着道!
“谢皇帝陛下体恤,明月在惜月宫等陛下!!”
明月公主盈盈起身,含情脉脉的看着楚睿,缓缓后退,颇有些恋恋不舍之意味。
祁嫣听着身旁三夫人的幽幽叹息,微微凝眉,这大楚皇帝看着不似昏庸好色之人,怎的和他国公主当殿如此,民风如此,此举与公然调情无异!!
明月公主退至花台,转身之际再次盈盈回眸浅笑,勾起媚眼如丝,一副欲语还羞之态!!
祁嫣缓缓垂眸,心里有些替方皇后叹息,如此一个不安分的进了后宫,若真得宠,这方皇后的日子恐怕就更难过了。
祁嫣正垂眸之际,忽然殿上一阵骚动,夹杂着几声惊呼。
祁嫣抬头望去也是一惊,方才还好好的明月公主,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倒在花台上一动不动!!
口鼻溢血,双眼圆睁,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染上一层诡异的青黑!!
南越太子左下首的男子快步上前,伸手抚上明月公主的颈侧,然后猛然抬头怒视方皇后!
祁嫣亦本能的快速的向上看去,方皇后面色震惊,皇帝楚睿脸上同样有着惊色,眸底却又似什么快速闪过!!
“明月!!”
祁嫣收回视线,只见南越太子痛心疾呼,方要上前,被身后另一青年男子一把拉住。
明月公主身侧的男子猛的站起身上前一步,指着方皇后和方子狂厉色道。
“一定是方才的酒里有毒!是你们,一定是你们方家!!”
“钟离殇,你莫要信口雌黄,凭什么说是我们方家!!”
整个晚上一言不发的方子狂站起来指着青年男子,也就是钟离殇怒声道!
钟离殇看着他冷哼了一声,转身单膝跪地对着楚睿道!
“天朝皇帝陛下,我南越大公主中毒身亡,定是他们方家所为!!定是方皇后方才命人在酒里下了毒!!”
“南越使臣!!你好大的胆子,虽然你南越公主在殿上身亡,可你凭什么说是我大楚皇后所为?!!”
不等楚睿说话,已经有朝臣站出来道。
“哼……!!”钟离殇冷哼一声!
“这大楚上下不希望我南越
归顺的恐怕只有他们方家了,至于原因吗,就算不说出来,这天下又有几人不知!!”
钟离殇斜了方子狂一眼,冷笑一声接着对楚睿道!
“我南越诚心归顺大楚,奉上我族最尊贵的大公主,可见诚意,如今我南越大公主不幸遇害,求天朝皇帝陛下一定要严惩凶手!!”
“大公主是我南越的明月,是子民心中的神女,如果死的不明不白,只怕南越臣民不肯在真心归顺天朝,求天朝陛下为我南越臣民做主!!”
方子狂听到此冷冷嗤笑一声道。
“钟离殇,你若想报我杀你父兄之仇,咱们大可以在两军阵前明刀明枪的干一场,如此巧舌如簧,牵强附会,不知道的还以为南越第一武将世家钟离氏已经没落至此,不思上阵杀敌,却在这庙堂之上一逞口舌之能!!”
难怪啊?!!!南越已经到了进献公主,谄媚求和的地步!!”
“方子狂!!”
方子狂一席话正戳中钟离殇痛处,咬牙叫了一声怒瞪着对方!!
“怎么?!小爷说你心里去了吧?!!”
方子狂嗤声冷嘲!!
“你……!!”钟离殇站起身就要上前!!
“怎么脸上挂不住了,现在就想陪小爷打一架!!”
方子狂眸底泛起嗜血的红,就要迎上去!!
“子狂!!在圣上面前不得无理,还不退下!!”
方皇后一改之前的温婉,厉声道,双眸微沉,看着方子狂!
方子狂看了眼方皇后,狠狠地看了钟离殇一眼,缓缓的退了回去!!
“南越使臣!!”方皇后又对着钟离殇道。
“你方才说大楚上下只有方家不希望南越归顺,又说其中缘由天下无人不知,那你可否将其中缘由说于本宫听听!!”
方皇后面上不见怒色,却也已无温婉,面色淡淡,却让人不敢轻忽!!
钟离殇冷冷一笑。
“这天下谁人不知道方家和我南越世代交恶,仇深似海,早已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今日我南越大公主得陛下垂青,你方家怎能容她!!”
“你这话说错了!!”不同于钟离殇的激愤,方皇后一直语气淡淡!!
“我方家世代驻守西南,但方家祖训,只知有国,不知有家,如今两国修好,已无国恨,何来家仇,真如你所说不死不休的地步,你以为你们还能活着站在这里!!”
方皇后眼角眉梢含着冷魅,隐隐透着一丝凛厉!!
“再者!!”方皇后看了南越太子一眼又道。
“你方才说了方家与南越之仇已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而且你父兄皆死于方家之手,那本宫是否也可以猜测,你们南越本就不是诚心归顺,明月公主也只不过是一个饵,目的吗?!就是西南方家!!即可报了多年积仇,也许还有更长远的谋划,比如……!!”
方皇后没有继续说下去,比如方家倒了,大楚西南再无屏障,如今西南独大的南越便可肆无忌惮!!
祁嫣微微勾唇,这方皇后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用的甚妙,话更是说的滴水不漏,最后那句话点到为止,恰到好处!!
有些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朕从来不知朕的皇后如此伶牙俐齿!”
一直没有说话的皇帝楚睿用只有他和方皇后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淡淡的道!!
细听之下不难听出淡淡的嘲讽!!
“在皇上面前皇上是君,臣妾是臣,君臣有别尊卑有序,自然不敢放肆,但在他们面前臣妾是大楚国母,代表的是大楚和皇家颜面,自然不敢失了气度!!”
方皇后面视前方淡淡的道,语气平和却也冷淡!!
下面钟离殇一时被方皇后问的词穷,南越太子更是面露惶恐之色!!
“周慎!!”皇帝楚睿沉声道!!
“微臣在!!”周慎起身上前叩拜!
“查!!就在这殿上查!朕要真相!!”皇帝楚睿淡淡的道!
“臣遵旨!!”周慎缓缓起身!!
对着殿上的执事太监拱手道:“劳烦公公将方才奉酒的女官和器皿一同带上殿来!!”
执事太监还了一礼匆匆的退了出去!!
祁嫣看着周慎,这桩命案恐怕不是那么好查,按常理方才明月公主毒发身亡之后就应该马上想到那个奉酒女官!
可殿上之人似乎都忘了此事一般,已经过了有一会了,如果有有心人,此时恐怕什么都晚了!!
周慎心里又何尝不明白!!
只是皇上已经下明旨查,君臣相处日久,皇帝也深知他的秉性,此事交由他来查,周慎就知道,皇帝要的是真相!!
“请皇上允许仵作为明月公主查验!!”
周慎又对着皇帝楚睿道!
“天朝皇帝陛下,此事万万不可!!”未等楚睿开口,钟离殇已经大声道。
“明月公主乃是我南越神女,怎能容那低贱之人碰触她的身体!!”
周慎正要开口,方才下去的执事太监匆匆跑上殿来。
面色惊惶,跪地道:“启禀陛下,奴才奉周大人之名去召锦云,在后殿找到她,只是锦云已经死了!!”
“死了?!”楚睿眉头皱了一下,看了一眼方皇后!!
方皇后面色一白,看来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局,自己早有防备,却还是……!!
“死的好!!”钟离殇冷哼一声,对着皇帝楚睿道。
“天朝皇帝陛下!!这女官不是忠心护主,舍身取义,就是被人杀人灭口,此事已经昭然若揭,我等真不明白还有什么好查的,皇帝陛下不会是有意包庇吧?!”
“南越使臣,我大楚乃天邦上国,律法刑名,言之有法,行之有据,莫说此案关系到我大楚国母,就是市井草民也断不会让人如此牵强附会,想当然而为之!!”
不用楚睿开口,周慎已经上前站在钟离殇面前道。
中正的脸上满是坦荡凛然正气!!
“周慎,你亲自验!!!就在这殿上验!朕要天下人心悦诚服!!”
皇帝楚睿淡淡的说了一句,然后斜倚在龙椅上垂眸不看任何人,但熟知皇帝秉性的人都知道,皇帝已然怒了!!
钟离殇还要开口,被南越太子和另一个使臣制止。
“臣遵旨!!”周慎躬身领旨,面色十分凝重!
皇帝登基立后三年,方皇后在朝中一直是端庄克己,进退有度,行事极有分寸,纵是有些善妒传闻,皇帝又似乎对这位明月公主,也就是新晋的明妃格外垂青,但以方皇后平日里的行事风格,应不会在如此重要的祭月朝会上行如此有失大楚体面之事。
这也是皇帝命自己查办此事的原因,纵是皇帝对方家早有猜忌。
虽然此案疑点纷纷指向方皇后,可是越是如此,越是可疑!
可此刻他却毫无头绪,今日各番国使节皆在,此案若不能查明,定会有损国体,也会成为天下笑柄!!
周慎思索之际,已经有宫人将女官锦云的尸体抬了上来,所用杯盏也罗列一旁。
一青年男子协助周慎戴好鹿皮手套,拿着纸笔恭敬的站在一旁。
“大人,先验哪具?!!”青年男子低声问道。
“先验明月公主!!”周慎说着向明月公主走过去。
“且慢!!”钟离殇再次上前拦住周慎,对着皇帝楚睿道。
“天朝皇帝陛下,陛下既然已下明旨,下臣不敢阻拦,但能否请换一名女子来验,明月公主如今不止是我南越的公主,如今更是天朝陛下的明妃,身份如此尊贵,岂能允许一个男子随意碰触她的身体!!请陛下恩准!!”
钟离殇跪地拱手请求,此次言行极其恭敬诚恳。
皇帝楚睿眉头微皱,南越太子不说话,这钟离殇却几次三番阻拦,其中必定有什么不可告人之目的。
可是他的请求合情合理,态度谦卑诚恳,自己若不允……!!
楚睿看向周慎,周慎却看向了端王楚恪!
楚恪勾唇一笑,“此事有何难?!”
然后转头对着一直不曾说话,甚至不曾看过任何人的郑擎道。
“郑世子,可否请尊夫人上殿一验,她的本事本王可是听说过,不在周大人之下。”
郑擎眸色微沉,转头看着跪坐在他身后的祁嫣,闪过冷疑,这个女人能行刑名之事,怎么可能?!
殿上其他人也都看向她。
“嫣然!!”三夫人方氏正担心的不行,见端王楚恪如此说,又想起祁嫣此前起死回生,扭转乾坤的本事,一把抓住祁嫣的手,急切的看着她。
方子狂也看着祁嫣,今日之事对姐姐极为不利,若是这个女人真的能……!!
祁嫣先是一愣,没想到端王会开口让她上殿验尸,可转瞬间已经明白,这恐怕是周慎意思!!
此事关系到大楚的颜面,方皇后的青白,南越使臣又不同意男子碰触明月公主身体,周慎便想到了自己。
虽然自己这样的身份,当着这满殿朝臣验尸未免有些惊世骇俗,可无论是为了报方皇后方才相助之恩,还是为义兄周慎,自己都不能推辞。
想到这里,祁嫣拍了拍三夫人方氏抓着自己的手,缓缓的站了起来,来到郑擎身侧,对着殿上盈然一礼,垂眸淡声道。
“此事关系到我大楚国之体面,国母之青白,臣妇虽为女子,却也责无旁贷!”
这是楚睿初次见祁嫣,微微点了点头。
“先帝在世时时常提起你的父亲,赞其醇厚中正,才学广博,若不是无心仕途,醉心游历,英年早逝,今日殿上必定有他一席之位,你虽为女子,却不失乃父之风,着实难得,稍后一并赏下!”
“臣妇谢圣上!!”
祁嫣再次施礼,接过女官递过来的鹿皮手套戴上,缓缓向女官锦云的尸体走去。
皇帝楚睿看似温润,实则深沉,向来都是惜言如金,让人捉摸不透。
今日却对祁嫣说了这么许多话,言辞之间褒奖之意甚重,甚至提及先帝,就算此女此前平定时疫有功,可这番说辞还是有些过了。
这是殿上众多朝臣心里所想,只有几个知道内情的人深以为然!
殿上之人有疑惑者,有深以为然者,自然也有不以为然,甚至险些怒火攻心者,这两者自然是孟太后和云郡主。
孟太后神色冷冷,十分不屑,云郡主脸色更是十分难看,几欲起身!!
元平候脸色微沉淡淡看过来,警告之意味甚重,云郡主不得不强压怒气继续坐在那里!
众人心思各异之际,殿上响起一个清悦的女音!!
“验!!”祁嫣声音清冷,神色庄重。
跟在周慎身后的推官常玉一愣,他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女子验尸,镇静堪比大人!!
直到周慎回头看了他一眼,方提笔记录。
“死者无表面伤痕,头骨无伤,胸腹无伤,四肢无伤,指甲断裂,甲缝有血迹。”
“面色青黑,眼耳口鼻有血迹,唇齿两腮有糜烂出血点!”
祁嫣拿了一根银针,沾了一些血迹,轻嗅了嗅,无色无味,祁嫣又拿起琉璃盏嗅了嗅,同样无色无味。
周慎方要说话,祁嫣已经淡淡的开口。
“拿烛火来!!”有女官连忙拿过来一盏烛台。
祁嫣将银针放在烛火上烤了一会儿,一股淡淡的臭味缓缓飘散出来,祁嫣将琉璃盏亦放在火上烤了一会儿,同样飘出淡淡的臭味!!
“是鹤顶红!!”
周慎看着祁嫣道,祁嫣点了点头。
又摇了摇头道:“虽然死者体内有鹤顶红的毒,但直接死因却不是中毒,鹤顶红毒发身亡最快也要一个时辰,可死者在半个时辰前上殿没有丝毫异常!!”
“死者牙龈出血,两腮内侧虽已糜烂,但依然可见外力所造成的伤痕,眼底有出血点,是窒息而死!!”
祁嫣说完起身,她只负责将死因验出来,其他的事就不需要她费心了,其实在祁嫣说到死者指甲断裂,甲缝有血迹时,殿内已经有人退了出去。
祁嫣来到明月公主尸体前,并未像验女官锦云一样,正常验尸,而是半蹲在那里静静的看着明月公主的眼睛。
两个同样容色倾城的女子,似乎在对视一样,一空洞,一专注,画面甚是诡异,让人脊背一阵阵发凉!
祁嫣看着明月公主的眼睛,角膜已经渐渐失去水分,眼球也已经开始浑浊,面上一层浅淡的青黑,满是死气!裸露的后颈已经出现浅淡的尸斑。
尸体的表面症状和明月公主倒下的时间相符,看来的确是是即时死亡。
尸体表征看起来也似中毒,可是纵是前世的氰化钾,致人死亡也要一刻钟,明月公主倒地死亡却是在瞬息之间。
祁嫣静静的看着,凝眉思索。
见祁嫣一直不说话,方子狂有些坐不住了,这个女人到底行不行,方才给那女官验尸还有模有样,侃侃而谈,片刻就查出死因,本以为她还有些手段,这会儿怎么跟个木头人似的哑巴了。
皇帝楚睿和端王都看向周慎,周慎眉头深锁微微摇了摇头,他也是毫无头绪!
看见周慎摇头,皇帝楚睿和端王楚恪皆眉头微皱,殿上有人心头微沉,有人则暗暗勾起唇角。
祁嫣动手从死者的头部开始验起,头骨无伤,颈椎无伤,口腔内同样有中鹤顶红之毒的糜烂和出血点,却再无其他。
祁嫣的眸色越来越沉,旁边周慎眉头也是越锁越紧。
,祁嫣继续往下,验到双臂时祁嫣手上动作缓缓停住,眸色微凝。
正常人死后一个半个时辰左右就会出现尸僵,虽然尸僵出现后尸体的肌肉会变得柔软,但明月公主的尸体还是有些异常,,似乎比正常人还要柔软几分。
祁嫣再次抬头看着明月公主脸,百思不得其解,明月公主面色虽有青黑,比之女官锦云却要浅淡许多,而且除了面上青黑,颈项之下却洁白如昔!
见祁嫣周慎如此,钟离殇冷哼一声对着上面的楚睿道:“皇帝陛下,此事分明已经十分清楚,这女官受人指使毒害我南越明月公主,事后被人灭口,下臣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好查的,陛下分明就是有所忌惮,有意包庇!这让天下人如何信服?!让我等如何臣服?!”
钟离殇神态已经十分不敬,言辞更是咄咄逼人!
一时间大楚上下朝臣面色都变得十分难看,一时却无话反驳!
大殿上诡异的静默一下!
“使臣过于急切,未免太着痕迹了!!”
低低的女音,清悦糜软带着一丝玩味儿。
大殿上虽静,但这一声也不算突兀,但对有些人无已于一声惊雷。
“小小女子,本使臣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钟离殇斜睥了祁嫣一眼,冷冷的道。
祁嫣微微勾唇。
“人都道杀人灭口,却不知死人也是会说话的,但是让死人也不能说话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第一时间抹去尸体上的痕迹即可,使臣大人,小小女子说的可对?!”
祁嫣嘴上慢声细语的说着,手上却抚上明月公主的颈侧一寸一寸仔细验看。
果然,看着明月公主颈侧上一个几不可见红点,祁嫣眸色一亮唇角的笑纹变得更深了。
“验尸刀,镊子!!”
祁嫣紧紧盯着那个小小的红点儿道。
“快!”看着这个红点周慎眼睛也是一亮,对着身后的常玉道。
常玉连忙递上。
祁嫣看也不看拿起验尸刀。
“大胆!!公主玉体岂能轻易损伤!!!”
钟离殇眼底划过一丝慌乱,怒声喊道。
说着就要上前阻拦,方子狂一个箭步挡在他身前。
祁嫣听若未闻,手起刀落,利落至极,殿上有人皱眉,有人咧嘴!!
郑擎眸色骤的一紧,寒芒转瞬即逝!
“明月公主虽是南越大公主,但也是我大楚明妃,明月公主身系两国,为了两国摒除嫌隙,本宫想明月公主泉下有知,也应该会同意的!!”
方皇后目视前方淡淡的道,她可没错过钟离殇方才眼底的慌乱。
钟离殇根本未听到方皇后的话,一心想要上前阻拦,可是有方子狂在前,他哪里越的过去。
方皇后说话之际,祁嫣已经在红点儿上切开一个小小的十字切口,一根细若毛发的银针映入眼帘!
找到了,祁嫣和周慎心里都松了一口气,拿着镊子小心的夹起。
祁嫣举着银针看着钟离殇,不意外的看到他眼底的愤恨。
祁嫣再次的勾起唇角,看着钟离殇道。
“我说过了,你太过急切了,反而露了痕迹!”
“明月公主的酒里的确有鹤顶红之毒,但鹤顶红毒发身亡的时间是一个时辰,而明月公主喝下毒酒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倒地身亡,那她的死亡就一定还有别的原因,她的尸体一定会留下痕迹,她倒地后只有你一人到过她身边,碰触过她的尸体!!”
“而且探查人是否死亡最常用的应该是探查鼻息,而你这个嘴里满是男女之别,尊卑之序探查的却是明月公主的颈脉!!”
“这不过是你的推演之词……!!”钟离殇还欲强辩。
“我已经说过了,使臣过于急切了,小女子还没说完呢!”祁嫣接着道。
“医书古籍上记载,岭南极南之地有一种毒树,曰毒箭木,此毒发作极快,见血封喉,毒发身亡不过在几息之间!!”
“中此毒者肤不黑,肉不腐无证可查!”
“另有传言,当年有南越世家子弟拜入天机老人门下,后来判离师门,偷走了天机老人一件得意之作!!”
“我说的这些想必南越使臣比我更清楚!!”
祁嫣说着抬起手指,指着钟离殇左手腕上形状奇特类似于手环的饰物。
众人这才注意到钟离殇手腕上带着一个造型奇特的手环。
一切已经水落石出,昭然若揭!
方子狂错步上前欲擒住钟离殇看个究竟,钟离殇闪身避过。
回头看着祁嫣,眼神悲凉又极其怨毒,自己已经然成事了,都是这个女人!!
钟离殇左手微动,一片寒光直奔祁嫣而来。
祁嫣还没来得及害怕,一方宴几挡在自己面前,回过神来自己已在数米之外,郑擎长身站在她身前!!
“小爷就知道是你搞得鬼!!”
方子狂红着眼睛怒瞪着钟离殇,说话间身影再次移动。
众人只听到咔嚓两声,钟离殇惨叫一声倒在地上,两臂居然被方子狂活生生的拆了下来,左臂更是直接拽了下来,血液喷溅出数米之外。
钟离殇双臂已废,起身不得,像一个蛆虫一样蠕动哀嚎!!
大殿之上的女眷一时间吓得惊叫连连,更有甚者直接吓得晕了过去!!
绕是祁嫣也微微皱眉,这方子狂也着实太残暴了!
“钟离殇!!!你为何要害死大公主,你知不知道……!!!!!
另一个南越使臣指着钟离殇,一脸震惊,南越太子也是一脸难以置信!!
“知道,我什么不知道,你们不就是想用大公主换取瘟毒药方,不过是一济药方,探听到何人所配,把人抓回去就是!!”
“这不过是你们贪生怕死的借口,我钟离氏为南越出生入死,我父兄皆死于方家之手,我钟离殇一定要为他们报仇!!”
钟离殇眼里含着悲愤,因失血过多,脸色越来越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