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这时,她瞪了他一眼,「你不是很热吗?心静自然凉。」
他于是敛了笑声,又开始搧风,「的确很热。」
青影绰直觉这里面有内情,不过也不敢妄自揣测,「殿下还是先休息吧,离嘉峪关还有很长的路。」
「你去帮我查一下,这一家人如今过得怎样。」她把当初与她一起出海的船长家中地址告诉青影绰。
「好,我等下就去查。」青影绰应允。
「你怎么尽关心这些不相干的?」旭梓虞蹙眉,「平日里看你挺有朝政理想的,怎么一到中原反而不抓重点?」
浠宁觉得好笑,这高傲的家伙又开始教训人了,「那么,重点是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说道:「重点是,这次接待华胥的是什么人。」
青影绰连忙回答,「大乾皇帝派了昱王世子亲自来嘉峪关。」
这下轮到浠宁深吸一口气,强制自己平复心绪。
竟是夏翌辰被派来接待?
皇上是觉得夏翌辰这个大乾第一纨裤是从女人堆里滚出来的,该十分清楚女人的喜好,所以派来与女子为帝的华胥交涉,还是这家伙自己搞到这件差事?
不过,要他做他不喜欢的事,似乎不太容易。
但无论是哪种,她都不可能告诉他,自己就是阿丑。
就让那个女孩永远成为过去吧。
可是她心中为何升起淡淡的惆怅和无力?
人生最哀戚的不是不想见,而是相见犹不知,空留千般念。
旭梓虞没有她那么多想法,只是转头问她,「这人好相处吗?」却发现她清澈的双眸笼上淡淡愁绪。
「知道我为何不关心是谁吗?」她有些疲累地叹息。
「为何?」他愈发不明白她的想法。
「因为无论是谁,我都能见招拆招,那么,管他是谁。」她轻轻勾起唇角,明丽容姿却不像是笑。
旭梓虞沉默不语。
晚间,青影绰打听消息回来,向浠宁禀报,「殿下交代的那户人家,我去看过了。」
「他们家老夫人的病好了吗?」她急忙问。
青影绰猜到这家人也许是她的旧识,回道:「老夫人的病好了,这家男主人一直做行船运货的生意,不过……」
「不过什么?」闻言,她不免担心。
「这男主人近半年来一直在打听其他船队是否在西海见过一个龟兹女子。」青影绰突然有了些想法,「他这样着急找人,兴许是有很重要的事,我们帮着打听一下吧,若不行就问问西海龙王。」
她却凝眉摇头,「不用了,既然过得好就不用了。」可惜她不能告诉那家人,她平安无虞,只能白白让他们担心牵挂。
青影绰虽然不明白殿下的想法,但也没有多说,而是提起另外一个消息,「还有一件事,和这个龟兹女子也有些关系,半年前,有人向这家男主人打听那个失踪的女子,一直到现在似乎还有人在打听。」
「是什么人在打听?」她开始有些警觉,毕竟墨玄在西域也有势力,否则当初如何能杀她母亲?
青影绰又道:「是大乾的人。不知这女子是什么身分,有这么多人注意。」
浠宁觉得应该不是墨玄,叹息地摆手,「这件事你不用管了,也不要走漏了我叫你去打听的风声。」
故人平安,就够了。
大乾永昌十二年七月十三,西北嘉峪关。
「喂,你有完没完,不是说好了以那道山岭为终点,明明过了还要比。」夏翌雪气急败坏地说道。
「你想放弃可以停下,就当是你弃权,我赢了。」俞则轩轻笑,马鞭不停,直奔关口而去。
「你耍赖,不就是因为快到山岭时怕被我赶超了吗?」夏翌雪策马狂追,「等下到了嘉峪关口就没有前路了,看你还怎么耍赖。」
两匹马并排着带起风沙飞扬。
嘉峪关的城墙下,夏翌雪靠着墙角,举起水囊饮水,「大半年不见我哥,觉得他心情好沮丧,唉……」她幽幽叹息着,生出无限惆怅。
俞则轩一手牵马,一手拂了拂身上督粮官官服的沙尘,心情也低落了些许,「其实,这次如果不是来西北,他也不会走这一趟。」
她仰头闭眼,「是呀,他仍然不死心地打探阿丑的消息,可是,都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她说不下去,掩唇哭了起来。
阿丑遇难的消息传到夏翌辰那里之后,他一连萎靡了大半个月,最后被俞则轩打了一顿,被打醒之后也常常心不在焉,后来俞则轩突然请愿到北方当督粮官,一待就是半年。
俞则轩盘膝在夏翌雪面前坐下,柔声安慰道:「如果连你也哭,你哥又该怎么坚强?」
「不。」她摇着头,抹着眼泪,「我们之中最坚强的人,其实是阿丑,是她撑起了我们的坚强,可是如今却是这样的结果,上苍已经待她够坏的了,为何还要更坏?就像我哥,他已经够命苦,却连最后的愿望也没了。」
天边的落日在风沙中更显苍凉,俞则轩那张多了些许风霜、少了几分秀气的脸庞微微扬起,「郡主,正因为上苍不公,我们才有动力让自己变得更好;正因为未来难以预计,我们才要珍惜当下。」
城墙外传来马蹄的声音,夏翌雪于怔愣中惊醒,从地上爬起来,飞奔上城楼。
是敌人,还是盟友?
这些日子的边关生活,让她一听到马蹄声就只有这两个念头。
「是华胥的金白凤凰旗帜。」她松了一口气,兴奋大喊道:「赶紧报告昱王世子,华胥使者到了。」带着内力的喊声传遍嘉峪关内的营寨。
夏明帮夏翌辰更衣,疑惑道:「一定要穿这么正式的朝服吗?」在他印象中,世子没怎么穿过这套衣服,平日就算进宫也没这么正式过。
夏翌辰低垂着桃花眼,看不出神色,「上次华胥的那个来使算不上口若悬河,但十分聪敏,你不要把他们当小国轻看了,我们丢不得大乾的颜面。」虽然他荒唐不羁,可是正经事真交到他手上,他可不会办砸。
嘉峪关外,马车里的浠宁握紧汗湿的双手。
「殿下,嘉峪关的大门已经打开。」青影绰在马车外禀报。
她深吸一口气,拿绢帕擦干手心,语气终于保持平静,「如今嘉峪关是谁在镇守?」
「听说也是个女将军,就是拉开震天弓的那位。」青影绰有些记不得姓名了。
「是璃雪郡主,夏翌雪。」她的语气又开始不稳了。
都是熟人。所谓近乡情怯,说得兴许就是她这样吧?
旭梓虞猜测到这个人是浠宁以前熟悉的,听了她的语气不免有些担心,「浠宁,你没事吧?」
她深呼吸一阵,甩了甩脑袋,暗暗告诫自己,她又没做亏心事,没什么好紧张的,遇到这些故人可比遇到四王爷和容清澜要好得多。
如此想着,心里有了几分踏实,「我没事,昱王世子和璃雪郡主是堂兄妹,不过,你们自己知道就好。」
言下之意很明确,这是内部消息,不能曝露。
大乾的明黄色旗帜在城楼和关内列队欢迎的人中飘扬,面对嘉峪关大门站立的,正是昱王世子,夏翌辰。
旭梓虞勒了马缰,有些惊艳地看着眼前男子。华胥不是没有美人,也不是没有美男子,但是像眼前这位一般英俊无匹、似乎看久了会整个人被吸进去的男子,他还是第一次见,甚至觉得大概自己以后的人生数十年中,不会再见到第二位这样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