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纪应明愁眉苦脸的把刚才从儿子那儿听来的消息转述给两位老友听。
田三郎拍拍他的肩,安慰道:「放心吧,航平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既然知道这个日本医生的名字,就一定能找到他。」
纪应明叹道:「希望如此。」
阿春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问道:「老朋友们,看来你们要整装回台湾了吧?」
「是的,阿春。」纪应明惋惜又感到抱歉。「难得相聚,下次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我真的很想再多待一阵子,可是……」
阿春眯眼一笑。「没关系,既然如此,我就跟你们一起去台湾吧。」
田三郎跟纪应明一怔,疑惑的看着他。
「我很久没去台湾了。」阿春说道:「三一一海啸后,我一直想走一趟台湾,只可惜这里实在太忙了,趁这个机会,我就跟你们一起回台湾,顺便见见你们的家人,欢迎吗?」
「当然欢迎!」纪应明难掩欢喜的拍拍他的肩。「事不宜迟,咱们就整装启程吧!」
三人相视一笑,很有默契的点了点头。
纪应明、田三郎及阿春一行三人,一抵达桃园机场便跳上出租车直奔医院。
来到医院,纪敦雄跟李德芳夫妇已在大门口迎接。
纪敦雄跟李德芳知道父亲跟田老有个共同的日籍老友,不过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他。
他蓄着胡子,跟他的头发一样都白了,他戴着一副圆圆的黑框眼镜,脸上带着和善又腼腆的笑容,一副老学究的模样。
简单的介绍了一下,他们便领着三人到病房探望纪航平。
田偲月正在喂纪航平吃她亲手熬的粥,见一行人进来,她立刻放下碗,起身问好,「阿公,纪爷爷……」她喊完人,这才注意到两人身后还有另一个人,当纪应明往前走向病床时,她看见对方的脸,惊叫一声,「白胡子土地公?!」
天啊!虽然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可是她至今还记得封印她眼泪的白胡子土地公的模样,此时的他,还是当年的模样,一点都没变,但是慢着,白胡子土地公为什么会跟着爷爷跟纪爷爷进来?他是神?还是……
听见她朝着老友喊着白胡子土地公,田三郎和纪应明都愣住了。
纪敦雄跟李德芳夫妻俩也觉得困惑。
阿春呵呵笑道:「偲月呀,好久不见,你长大了。」
原来阿春就是当年在小土地公庙前安慰正在哭泣的田偲月,并给她封印胶带的白胡子老人,那年,他正要前往夏威夷定居,经过台湾时先去拜访了老友,正打算去赶车时就在途中巧遇田偲月。
当时,他不知道她就是老友的孙女,直到她说自己叫偲月,偲月这名字是田三郎请他帮忙命名的,他再熟悉不过。
「阿春,你们见过?」田三郎惊疑地问。
「嗯。」阿春一脸愉悦的用他怪腔怪调的中文,将那段往事说给大家听。
听完他的说明,大家都卜分惊讶,包括坐在床上的纪航平。
「原来用肤色胶带封印偲月眼泪的,是爷爷跟三郎阿公的好朋友?」纪航平笑道:「偲月一直认为她遇到神明了。」
「偲月不知道吧,你的名字还是阿春爷爷取的呢。」纪应明笑道。
「咦?」田偲月惊讶的瞪大了眼睛。「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田三郎说:「你出生时,阿公刚好到日本找他,就请他帮你命名,他就帮你取名为偲月了。」
看不见阿春爷爷的样子,但光是听声音,纪航平就觉得他是个慈祥的老爷爷。
「偲月,这真是很美好的缘分,不是吗?」
「嗯!」田偲月用力点点头。
「还有更美好的缘分呢!」
阿春此话一出,大家都不解的看着他。
阿春笑咪咪地道:「我就是你们要找的医生,春野利松。」
顿时,病房内一片鸦雀无声,每个人都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阿春莞尔一笑。「我不是骗子,我真的是春野利松。」
「阿春,你、你说你是……」纪应明惊愕得话都说不完整了。
一直以来,他跟田三郎都叫他阿春,却从未问过他叫什么名字,他是个神秘又有点古怪的人,很少提起自己的事,他们只知道他不愁吃喝,却不晓得他是传奇名医。
「阿春爷爷,你真的是那位春野医生?」田偲月立刻上前,激动的拉着他的手。
他点点头。「是的。」
「天啊!」她忍不住惊呼,眼泪也跟着滑落。
李德芳也难掩狂喜的走上前,诚心恳求道:「阿春叔叔,请你医治我儿子的眼睛,拜托你了。」
春野利松点头微笑。「那是一定的,不过……」
田偲月秀眉一蹙,紧张的问:「不过什么?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他摸摸她的头,安抚道:「没什么问题,只是我不能在台湾操刀,所以航平必须到日本去。」
「就算得到南极开刀,我都会带着航平去。」纪应明欣慰的道。
春野利松点点头。「那我们就去日本吧!」
在日本的教学医院里,春野利松集合了几位顶尖的医生组成一个医疗团队,在他主导下,为纪航平进行手术。
纪家所有人、田三郎还有田偲月也一起前往,他们都想陪着纪航平一起撑过人生中非常重要的关卡。
术后,纪航平恢复良好,一周后便可拆纱布重见光明。
拆开纱布的这一天,所有人都挤在病房里,等待奇迹出现的那一刻。虽说春野利松是成功率高达百分之百的传奇名医,但大家的心情还是有些忐忑不安。
病房里十分安静,每个人都屏气凝神。
春野利松要护士将窗帘拉上,他亲自为纪航平拆掉纱布,动作迅速却轻柔,拆下纱布后,他温和的笑道:「慢慢睁开眼睛,千万别急……」
纪航平听从他的指示,慢慢掀开眼皮。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期待他的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
田偲月站得离他最近,她感到不安,却也有着期待,她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睛,紧张得几乎要忘了呼吸。
终于,纪航平睁开了双眼。
大家都没说话,只等着他开口。
田偲月直直的看着他,在他的瞳孔中看见了自己,她期待他叫她一声偲月,或是笨蛋、傻瓜、丫头之类的,但他只是两眼发直的看着她,没有任何表情及反应。
她声线微微颤抖的问道:「航平,你看得见我吗?」
「我……」他摇摇头,露出困惑沮丧的表情。
他的反应让大家的心瞬间跌到谷底,就连春野利松都感到大为惊疑,在这项艰巨的予术上,他是完胜的医生,如今却失误了?难道真是因为年纪大了,技术不如从前吗?
「阿春爷爷,他、他的眼睛……」田偲月急得快哭了。
春野利松也有点慌了,他拿出随身的小手电筒要照纪航平的眼睛,怎料他突然说道:「阿春爷爷,拜托别用手电筒照我。」
话音一落,大家都愣住了,刚才春野利松根本没提到手电筒的事,他如何知道春野利松要用手电筒测他的瞳孔反应?
田偲月恍然,然后惊喜又生气的瞪着他。「航平,你……」
纪航平知道自己的恶作剧被戳破了,只好干脆的认了。「我看见你了,笨蛋。」
「你真是……」田偲月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涌了出来,她捂着脸,哭道:「你怎么这么坏!呜……」
「航平,你怎么这样吓偲月?!」纪敦雄也责备道。
「是啊,妈也被你吓坏了,以为你真的没机会重见光明……」李德芳好气又好笑的瞪着他。
「只是开个玩笑,你们怎么这么没幽默感?」纪航平气定神闲地道:「阿春爷爷,谢谢你妙手回春,治好了我的眼睛。」
春野利松呵呵一笑。「一切都是缘分。」
这时,纪航平看着掩面哭泣的田偲月,伸手将她拉到跟前。「好了,别哭了。」
他像哄孩子般拉开她的手,轻轻的揩去她满脸的泪。
她一脸委屈的瞪着他,哽咽道:「这一点都不好笑,你知道吗?」
「知道了,是我不对。」他温柔笑视着她。「别哭了,好吗?」
田偲月吸吸鼻子,瞪着他,但眼神却不见一丝怒意。
熟识纪航平的家人们看见如此温柔的他,都感到惊讶,身为母亲的李德芳虽然有点吃味,却更确定了田偲月在儿子心中确实有着外人无法想象的分量。
看儿子凝视着田偲月时的深情模样,还有那愉悦的表情,她想,田偲月是真正能让儿子绽开笑颜、感到幸福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