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是,他怎会如此迟钝!他忆起她拎着早餐闯进他家,不惧他冷脸色的笑容;他想起她脸蛋在他面前放大,温柔地在他脸上涂涂抹抹,对他的不耐烦毫不介意的姿态……他真的太钝了。
「……对,你最聪明,你好棒棒,棒到打算吞药自杀。」何师孟说话时,已不见稍早前的烦躁,他眉开眼笑。
「……何师孟,我记住你了。」
「免了,我只要我爱的女人记住我就可以了。」想起什么,他又道:「对了,想不到你会出卖彭璐,我得提醒她,要她提防你一下。」在胡芮琴粗鲁又尖锐的骂声中,他结束通话,愉快地笑了。可下一秒,他沉了脸。
香港脚、青光眼、癞痢头……啊啊,他只能叹气。
进电梯时,彭璐想着明天早上他会不会又像这几天一样等在门口,邀她一道早餐?
她不是没感觉,他近日一些举止就像在追求心仪女子;若换作他人,她定不多做揣测,但现在对象是他啊,他是真的对她有那种意思还是玩笑居多?若真有意思,为何吻了她之后连着两日不见人,仅有一则Line的短讯,再出现时身旁又有漂亮女子相伴?
不是不开心有一点进展,但随之而来的烦恼却是她不知如何面对他。她要若无其事,假装那个吻不存在,如同往日那般态度待他?还是直爽一点,问他到底为什么吻她?还有那名女子,她该怎么问起?假如他明早又等在她家门外,她该以何种理由拒绝?
叮一声,两扇门滑开,她步出电梯往家门口走,低首翻包包,抬脸时脚下一顿,僵滞不动了。她并未向他提过她今天早班,他等在这是一时兴起,还是守株待兔?万一她上晚班还是AllDay,他要等多久?
「吃过饭了吗?」何师孟懒洋洋地靠在墙上,深目直盯着她。
「我吃——」
「真的吃过了?还是借口?」他移步至她面前,俯看她。
「……我还没吃。」她低下眼帘。
「那正好,我也还没吃。晚餐吃什么?」他没有她的班表,但在她楼下住久了,大约可以知道她返家时间,只要在近她归家时间上来等他,他不信逮不到人。
「我打算自己做点沙拉就好。」所以别约我吃饭。
「沙拉?」他点头。「不错,高纤饮食才健康,也帮我准备一份吧。」他从她手里拿过钥匙,帮她开了门,自动自发进屋,像他才是主人。
该来的总是会来,她终究得面对他。彭璐脱鞋进屋,把东西放下,回房换上一件休闲连身裙;她从冰箱搬出蔬果和鸡蛋,该蒸的蒸,该水煮的水煮。等待时间,她清洗着蔬果,并未特别留意他。
「需要帮忙吗?」何师孟倚在冰箱旁看了她甚久,发现她心不在焉,遂向她方向靠近。
「不用了。」她不考虑,直接拒绝。
「洗菜呢?虽然我不会做菜,洗菜我还是可以的。」
「不用。」她低头猛洗菜,一片罗美生菜已快被她搓烂了。
「你确定不用?」他关了水龙头,把她手中那片快被她搓烂的菜叶救下。「你知道我来找你不只是吃饭这么简单,要吃饭我不会自己吃吗?」
似是发现自己口气有些差,他软了声调:「那天你看到的那个女生叫何莉妃,是我堂姊;她旅居国外多年,偶尔才回来一次,这次回来她只待一星期。前几天我妈让我这个不必上班的闲人带我堂姊四处走走逛逛,我人在外面,身旁又多了个她,不是很方便给你电话,所以才传讯息而已。本来打算晚上传讯息或打电话给你,又觉得有些话当面说比较清楚。也许你误会我跟她的关系,也许你没误会,但不管如何,我确实应该对你解释,让你放心。」
她眼神飘移着,就是不看他。「我没误会啊,你要跟谁出去那是你的事。」
「是这样吗?那你这几天为什么躲我?因为那个吻?」
忆起那个蜻蜓点水般的吻,她脸腮窜升热意,两颊浮暖,一张唇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最后也只是瞪着他,什么话也没说。
「那个吻有什么问题吗?你不是爱着我?」他俯脸,紧盯她的眼神与表情。
彭璐瞠眸,似是相当惊讶他已得知此事。「我……我才没有。」
「真是不老实。」他握住她手腕,领着她一路朝她卧房走。「那这是什么?」他指着她工作桌侧柜上的小说。
秘密被发现,她胀红了脸,深呵口气,反问他:「只是小说,不能看你写的吗?」她抽回手,退了几步。
「不是说不看我的书?那现在一本不差地放在架上,枕头边也摆一本,这算什么?口嫌体正直?」他步步进逼。
他进她就退。「总……总不能有人把你的书收齐,你就认为她爱你。」
「因为你口是心非。」他掣住她手肘,不让她逃离。「你怕什么?怕想要的得不到?怕说出口会失去?」
「我才没有害怕。」彭璐试图挣脱。
「那你这几天究竟在躲什么?」
「我忙嘛。」
「忙什么?周年庆早过了,母亲节是下个月……」何师孟顿了下,惊疑地看着她。「难不成你们minuet专柜有推追忆祖先的清明节购物企划?还是环星百货有缅怀先人的清明节折扣活动?」
她好气又好笑,瞋他一眼,道:「不要乱讲话。」她退出房间,往厨房走。
就那一眼让他软了心,他喟叹一声,快步追上她,在她停步时,单手将她捞进怀里;她有些抵抗,他另一手按住她后脑,强迫式让她栖息在他胸口;她仍试图挣扎,他俯唇问:「是不是要我先承认我喜欢你,你才愿意面对我?」
即使隐约从他近日行为举止察觉了什么,这刻听见,彭璐仍感意外,她僵着身子不动,心跳却异常地快。
「对不起,我让你等了这么久。」他轻轻地吻了下她的耳廓。
他的声音像从他胸腔透出,又低又柔,带着一种笃定的态度,这样近似告白的耳语滑入耳膜,她鼻尖一呛,眼眶漫出热气。
「以前我每回上场打球,不论练习或比赛,只要我回头,随时都能看见你,所以即使输了,也不觉得难过,因为我知道有个女孩,始终在那里为我加油。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我再听不见她卖力嘶吼的加油声,回首时也不能轻易从人群中找到她带笑的眼神。」
他唇贴着她的耳,叹气般地说着:「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眼里不再有那种热情和激赏,那种希望我能赢球的热情,那种我赢球后的激赏。」那时候,他真的失落过、难受过。
「看她跟我另一个男同学要好,心里很不是滋味,觉得她的眼里应该只有我,怎么能够有别人?刚好那阵子有另一个女同学对我特别关注,我打球时她在场边加油,下场了她就递毛巾递水,她的眼神里满满的崇拜,我被满足了虚荣感,还会有一种这个女生不在意我了,也还有另一个在乎的想法,我怕什么?但又不甘心自己被冷落,不能理解为什么会被她漠视,又不懂得如何开口。或许也是因为爱面子,于是猜测让我学会挑衅、嘲弄、争执,甚至试图激怒她,我盼望的是能重获她的重视,却阴错阳差,好像把她愈推愈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