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皇上子易

4.皇上子易

?皇上子易的右脸上确实有些肿,也确实是杜云轩不小心打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巧,会被杜百年撞见。

杜百年已有快半年不曾去宫里了。今儿下午因了杜云朗“纵马伤人”的事情,被老对头太师御史萧大人送来了问罪的帖子,杜百年激动之下,便跑去宫里向皇上谢罪。

子易躲避不及,只得硬着头皮接见了杜老卿家。替杜云朗告罪的话才说了一句,杜百年就发现了子易右脸上好像有点非同寻常的红色。

“可是云轩那个畜生所为?”杜百年有些痛心疾首。

“杜王爷误会了。”子易也是羞怯:“是我不小心撞了桌子,与丞相无关。”

云轩正是刚离开这里去了户部传旨,多嘴的小喜子迎了杜百年进来,就已经禀告过了。

这话哪骗得了杜百年,杜百年对自己长子的指痕印在别人脸上的形状是分外敏感的。他盯着子易的脸足足有一分钟,憋得脸红脖子粗地告退出去。

子易就知道要糟,只怕杜百年回去要寻云轩的麻烦,那最终受苦的还是自己。这边正想着怎么想法去打听一下,云轩的贴身小厮风前已经匆匆进宫。

“传我家爷的口谕,”风前十六七岁,眉清目秀,伶牙俐齿,跪在地上并不抬头:“请子易少爷默一遍孝经,以做明日报恩寺法会的捐赠。”

报恩寺是有宋的国寺,据说是子家的一位先皇突然悟了佛道,皈依佛门,以谢天下黎民奉养之恩,故此得名。报恩寺也被封国寺,香火鼎盛,圣恩浩荡。

先皇在世时,也推崇佛道,除常去礼佛外,更是赏赐厚重,每年报恩寺的盛**会,都要亲自撰写经书捐赠。

子易不喜礼佛,少年时陪先皇去过几回,不仅未曾悟到佛法,反倒是大病了一场。看来子易是注定与佛法无缘了。

只是如今子易登基不久,理应尊崇先皇,“三年不改其志”,就是再不喜佛事,面子上也该过得去。今儿报恩寺主持亲自入宫,请皇上莅临法会,子易竟是当场拒绝,丝毫不留情面。

主持不由老泪纵横,讲述起当年先皇对报恩寺的恩典,希望能感化子易,子易不耐烦起来,竟然起身径直去了。

云轩知道子易与先皇父子之间,或有一些怨念,但是先皇已逝,子易既为人子,就该谨守孝道,既是人子之道,也是为天下人表率。

子易本是最听云轩的话,但是今日却执拗起来,对云轩道:“我视先皇为父,先皇可曾视我为子?”

云轩在外心狠手辣,手段用尽,却是最重孝道之人,想不到子易竟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他扬手便是一个耳光,虽不如他打弟弟们下得狠手,依旧是将子易的脸打红了。

就在此时,杜百年进宫,云轩怕他爹发现了当场发飙,不及安慰子易,借传旨之名,匆忙逃遁了。

子易虽然有些委屈,却也不想在杜王爷面前告云轩的状。杜百年是个最爱打儿子的,云轩但凡有一点错处落到他手里,他都绝不会饶过的。

只是子易没想到的是,虽然他未曾告状,杜王爷已经是定了儿子的罪了,虽无实证,也不影响他回家去修理儿子。

云轩想来误会他做错事还要告状,才会命风前来加罚。

子易不由面色发苦,云轩虽是丞相,也是他的太傅,是他的父兄,他自八岁起就跟着云轩,对云轩言听计从,凡事不敢也不愿违背。

风前头也不抬,从怀里拿出一个檀木盒子,举过头顶道:“爷怕子易少爷默书不够专心,特备了这个。”

子易不由脸色一红,小喜子已弯腰从风前手中接了过来,奉给子易。

子易冷声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风前虽是跪着一直没有抬头,声音里可是含了笑意:“爷明日一早会亲自来查的。”

风前是云轩的贴身小厮,当年子易还是皇子,住在杜王府时,也是风前一起伺候着,两人也是自小到大的玩伴。

子易的脸色更红,道:“不用你多言,滚回去吧。”

风前欠身告退。

子易咬了咬唇,恨云轩道,我如今好歹也是一国之君,你也不知给我留些脸面,这种东西也让风前送来。

又想起更没有脸面的事情,似乎都让风前撞见过了,不由更是着恼。心里想着,脚下却不敢怠慢,已是走到内宫去了。

子易吩咐行礼问安的太监宫女都下去,就是小喜子也撵出去,只留下碧荷侍奉。

碧荷是子易最信得过的丫鬟,与云轩的事情也不避她。

进了内室,碧荷伺候着子易沐浴。子易在热水中浸泡了约大半个时辰,才吩咐碧荷过来为他准备。

“今晚上不能睡了。”子易有些委屈:“先生罚我默经书呢,还备了东西过来。”

子易很喜欢称呼“云轩”两字,只是云轩却不许他做此称呼,子易只能像幼时一般,尊称他为“先生”。

碧荷其实早瞧见了子易放在锦榻上的檀木盒子,只是假装不知,如今子易说了,她才欠身道:“是,婢子帮您穿上吧。”

盒子里是一个玉雕的银狐尾,碧荷推开锦榻的暗格,将一条金黄色渐变白色的柔软粗大的狐狸尾巴拿出来,用梳子梳了梳极柔顺的毛,用玉箍箍紧的一头与玉雕狐尾镶嵌了,托在手中看起来,简直是极精美的一件工艺品。

子易轻吸了气站起来,狐尾轻轻晃动,狐尾翘起来,毛茸茸地散落着,好像是子易本就是一只狐狸化成了人形,只狐尾还没有幻化,衬着子易挺翘的臀上,十分惹人怜爱。

子易与云逸同年,他身材颀长,虽是男子,肌肤却分外光洁嫩白,尖尖的瓜子脸,唇红齿白,有一种特别的稚嫩、清纯。如今微蹙了眉峰忍痛的模样,很是惹人怜惜。

云轩大子易六岁,子易自幼就最喜欢粘着云轩。

子易八岁时,被人所害,云轩用自己的性命救了子易,险些丧命。从昏迷中醒来的云轩对子易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轩哥哥在一天,易儿就在一天,轩哥哥绝不会让任何人再欺负易儿。”

为保护子易,云轩向先皇和杜王爷恳求,以子易刚刚丧母,独自在宫中居住恐有所惊吓为由,让子易在杜王府“暂住”。

子易在杜家与杜家兄弟一起同住了两年,云轩待子易一如待自己的几个弟弟,虽是管教严厉,却也分外疼惜呵护。

子易十岁时回到宫中,云轩位列三甲,金榜题名,以状元之才,拜认太子太傅,教导子易。云轩教导课业极严,对子易也丝毫不曾有所宽免。

先皇病重之时,贤妃专权,图谋社稷。先皇的弟弟,子易的几位皇叔,也各自起了心思,妄图染指皇权。

幸亏有云轩庇护,运筹帷幄,力挽狂澜。他手段狠辣,冷酷无情。凡对子易有贰心之臣,不分亲厚,不论权重,能杀就杀,能贬就贬,血洗朝纲,肃清内患。

就连先皇最宠爱的贤妃,也被云轩矫诏,关在黄陵别院,以护子易安危。并最终辅佐子易登上皇位。

子易登基之后,云轩继续辅佐子易,赦天下,宽刑责,缓赋税,与民生息,休战偃武,兴修水利,开荒垦田,发展经济,睦邻友邦,互通贸易。大力推行教育,强调科技兴国。

云轩出身武将之家,看重军队建设。新建四支禁军,由皇上直接统辖。同时招募江湖中的能人异士为统领,收养流散孤儿,秘密训练,组建皇城禁卫和羽林两只秘密军队,专司保卫、刺探情报、守护京畿重地等职责。

对于常规军队,严明纪律,增加粮饷,保障供给。严禁军官欺辱下级兵丁,保障基层兵丁权利。通过军民共建等方式,密切军队和百姓的关系,和谐相处。

短短的三四年间,有宋朝的国力得到很大发展,经济繁荣、科技进步、军事强盛、国泰民安。

云轩所做的这一切,自然是殚精竭虑,全力以赴。他做得理所应当,也毫无顾忌。他是子易的倚仗,他要保护子易,为了子易,他几乎做什么都在所不惜,也毫不畏惧。

子易本是性情恬淡之人,并不喜欢当权势和皇位。但是云轩认为,你即便不争,依旧是别人的眼中之钉,肉中之刺,只有站在最高处,也才最安全。

子易一向对云轩言听计从,云轩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当皇子也好,太子也好,做了皇上也罢,子易天不怕地不怕还是怕云轩。

子易十六岁时,第一次与云轩欢好。有了肌肤之亲,子易和云轩之间的关系就更亲密。只是积威日久,子易对云轩依旧敬畏有加,不论是在床帏之间,亦或是朝堂之上,绝少违逆。

云轩待子易,一如过往。疼也疼之,爱也爱之,恼怒起来,依旧常有责罚,只是顾及子易的脸面,都是在两人独处时而已。

可是云轩再是强煞,依旧也有害怕的人,那就是他老子、西安王杜百年。

杜家先祖出身草莽,几代戎马,蒙阴极厚,从未出过半个不孝子孙。杜家家规森严,家法严厉,对弟子动辄捶楚。

杜家的祖训就是如此:棍棒底下出男儿,越是看重,越是有出息,便越得狠打,打得越狠,成就越大。

杜家先祖的这套理论不知是如何总结出来的,但是却是世代相传,杜百年自然也深以为是。

别说长子云轩就是被他从小打到大的,就是云朗和云逸,也是挨了不少打。

而且杜百年觉得成绩斐然,长子云轩拜相,二子云朗为将,三子云逸也成了太医院的供奉,这自然也都是他教子有方,不枉自小到大,家里的藤条板子打折了好几箩筐。

如今儿子们大一些,在外面又都有些头脸,但是回到家,到了杜百年跟前,就还是儿子,就是冲天的巨龙也得给我夹起尾巴。尊崇父母、恭谨谦逊才是世家弟子之规,更是不能有一点偏差。

只是如今杜百年对长子的管束有些吃力了。这个儿子太过优秀,太过聪明,尤其是,他竟敢和皇上“滚床单”了……

碧荷只能扶子易到寝宫的门口,子易的寝宫只有两个人能进,一个是子易,一个是云轩,其他擅入者,死。

云轩不在,子易还可以偷偷地取巧,他用两只手放在身后,托着狐尾,一步步挨到书案前,取了笔墨,才端正地跪下去。

这是杜家的规矩,默写《孝敬》一定是要长跪的。子易住在杜家时,常见杜家的孩子被罚的。云轩罚子易,便也常用这招。

狐尾扫落在臀上,腿上,软软地,痒痒地,麻麻地。子易身体尽量跪得笔直,抬笔落字。

穿上银狐尾,必定是不能偷懒的,稍有松懈,外面的银狐尾便会倒下来,那种疼痛的滋味,子易是知道的,尝过一次就怕怕的了。

子易的目光落在前面垂着纱帐的软榻上,仿佛还有云轩慵懒的身影,手里拿着书,侧躺在床上,一边看书,一边冷冷地道:“抬头乱瞧什么,仔细默书,错一个字可就要打你的板子了。”

小夫人今儿个饿得早,所以府里开晚饭的时辰足提前了大半个时辰。

下人们和厨房早都习惯了如此。小夫人这边传开饭时,不过盏茶的功夫,丰盛的菜肴就摆了上来。

“老爷免了大少爷和二少爷吧。”小夫人一面给杜百年提鞋,一面轻声道。

“爹饶了大哥、二哥吧。”杜云逸屈膝跪下为两个哥哥求情。

杜云朗因为纵马伤人,如今还跪在听风堂思过。杜云轩也被罚跪在院中看夕阳。

“让他们滚起来吃饭吧,吃饱了饭好继续有力气气老子。”杜百年粗鲁地道。

“是,谢谢爹。”杜云逸再行礼,才告退出去,请两个哥哥起来到堂上吃饭。

杜百年在小夫人的陪同下来到堂上时,三个儿子都跪在门口处相侯。

“儿子谢爹宽责。”杜云轩和杜云朗异口同声。

杜云逸本是不用跪侯的,但是两个哥哥都跪了,他断没有站着的规矩了,只好陪跪在这里。

杜百年哼了一声,就走过去了。小夫人回头笑道:“三位少爷快请起来吃饭吧。”

杜云轩确实有些饿,但是多年养成的良好习惯和教养,让他在用餐时,依旧还是那么温文尔雅,规矩有礼。云朗和云逸的规矩也是无可挑剔。

食不言寝不语。杜家的规矩也是如此。吃完饭后,杜家的男人还要堂上奉茶。这时才是父子兄弟聊天的时候。

云轩给父亲敬茶。杜百年端了茶,却是轻叹了口气:“再有三日,又是弯弯的忌日了。”

弯弯是这辈子他最深爱的女人,只是可惜命薄。

透过微敞的轩窗,湛蓝的天空中忽然滑过一道炫紫的烟花,本是白日,并不清晰,云轩却是看见了。

“爹。轩儿有一事禀告。”杜云轩微欠身。

“说。”杜百年对于儿子打断他的哀思颇有些不满。

“云昭找到了。”杜云轩微微一笑:“风前已经将人带回来了。”

杜百年端着茶目瞪口呆。云朗和云逸也是又惊又喜。

杜云昭是杜百年的第四子,十年前失散。这十年来,杜家一直在四处找寻,今日竟然就找到了!

“应该是不会错的。”杜云轩还是微笑:“虽是有银狐尾和腰佩为证,儿子又派府衙过去录了口供。”

云轩办事力求稳妥,必要都查证仔细了,才向他爹回禀。只是在杜百年看来,云轩则分明是因了被自己责罚心怀不满,才故意瞒了好消息饭后才报。

杜百年手里的茶杯“啪”地砸向杜云轩:“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何现在才说?你的舌头被猫叼走了吗?吃饭的时候怎么不说?”

杜百年问一句就扔一个杯子过去,问一句就扔一个杯子过去,倒是把一套金盏豪的五个杯子都摔碎了,最后,索性连壶也扔出去,直砸向云轩。

云轩只得再轻晃身形躲了开去,瞄了地上没有碎瓷片的空地屈膝跪下道:“爹息怒。儿子知错了。”

小夫人在后堂上听见这堂上的声音,已是又跑了出来,云朗先报喜道:“昭儿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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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泉鸣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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