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或许是因为一时的意乱情迷,或许是因为一晌贪欢,无论在她心里真正的理由是什么,都不想在这个时候对他坦承。

雷宸飞勾唇笑了,感觉她呼在他颈肤上的温热气息有些微促,似乎是被他的问题给逼得困窘了。

“好,不知道,应当做不知道吧!”他笑叹了口气,大掌揉着她细软的发丝,将她给拥进怀里,享受着他们难得片刻的亲近温存。“或许我们都只是太累了,只是太累了而已。”

“嗯。”藏晴闭上美眸,任由自己沉溺在他的怀抱里,虽然有些不满他像是在呵护孩子般的态度,可是,现在的她回想起来,在许多时候,或许是因为年长了她十一岁,所以在对待她的态度上,只要她别犯了他的忌讳,他就像是在纵容孩子般由得她吵、由得她闹。

但是,她心里也明白,他的这些纵容,是想要换取她对他的柔顺。

雷宸飞不否认在很多事情上对她让步,是希望可以讨她欢心,可以不再与她处处针锋相对。

不过,那也因为对象是她,他才能有那份耐心。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他已经在心里对自己承认,他喜欢着她,不是因为她拥有一切条件可以成为他的妻子,而只是因为他对她有着一份难以言喻的喜爱,让他可以对他让步。

他的纵容,是只有她才可以享用的特权。

此刻,他无声,她也静默,谁也不愿意打破这份宁静。

有些话,他们不是不想说,是在这一刻,就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所以,在没有找到恰当的言语之前,就让一切沉淀在静寂之中,好让他们自己可以细细品味,反复咀嚼那令人心醉不已的美好……

静默、哀戚、而且沉重。

那声大火,烧掉了“京盛堂”的身家,同时也烧掉了四条人命。

即便是知道生死有命,半点不能由人,但是,在面对生离死别之时,任是谁也无法沉住气,所以,在这静默的哀戚之中,有着亡者亲人再也不能更沉重的哽咽,再不能更多的泪水。

藏晴走进灵堂之中,她穿着一身素服,头上别着白花,她知道自己并非死者的亲人家属,可是,这四位兄弟因为她而失去生命,她是他们的当家主母,既是主母,就该看护着他们,将他们视同手足。

所以,她已经与雷宸飞提过,要为他们别孝百日,以示对他们的悼念,以及对自己的警惕。

他只是笑笑没有表示意见,只说一切由她自己决定。

对于他的允许,她的心里十分感激。

“夫人。”见到她的到来,众人就算心有不愿,仍要起身迎接,但被她给伸手按了下来。

“请给我香。”她向站在一旁答礼的男人说道:“我早该来为他们上炷香了,早就该来了。”

男人点点头,让人给她点上香,交到她手里。

藏晴高举起手里的香炷,看着四名儿郎并列的牌位,嗓音柔软却坚定,“对不起,我来晚了,我知道几位兄弟现于九泉之下心里必定难受,知道你们要抛下妻儿,不知会有多不舍得,可是,藏晴在这里请你们放心的去吧!以后,你们家人的日子就由‘京盛堂”照顾,只要‘京盛堂”还在一天,就一天不会让他们捱饿受冻,只要还能有一顿吃的,就绝对不会少他们那一份,所以,就请各位兄弟放心走吧!”

她话说完,才刚将手里的香炷交给一旁的男人,就听到身后传来了女子呜咽的哭声,她转过身,就有一名年纪较长的妇人上前拉住她的手。

“谢夫人!”

看见他们满怀感激地向她道谢,藏晴的心情却更加沉重。

这一切都是她的过错,她不值得他们感谢,所有她该做的事情,都是她欠他们的,但无论她如何赎罪,却是人死不能复生了。

“爷!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李伯韬刚接了快马来报,立刻就飞也似地赶过来要把消息禀报主子。

这时,雷宸飞与藏晴以及几名掌柜在议事厅里商讨着一些事情,几名掌柜都带来了从各地捎来的回传,听见了李伯韬的嚷声,不约而同地回头转向门口,看见他气喘咻咻地跑进来。

“快说!”雷宸飞没给他喘息的机会,立刻开口追问道。

“是!”李伯韬笑着点头,“就在刚才,龙扬镇乔大当家派人回报,说他手上正好有一批上好的紫貂与貂毛皮,他愿意将那批货先给咱们‘京盛堂”应急之用!”

闻言,雷宸飞大喜过望,“好!很好!替我带话给乔大当家,就说我雷宸飞这回欠了他一个天大的人情,日后他倘若有任何需要,‘京盛堂”绝对不吝助他一臂之力!”

“是!”李伯韬拱手领命。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由远而近的急沓步声。

“夫人!找到了!终于找到了!”梁大掌柜一脸兴匆匆地奔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书信,迫不及待地交到藏晴手里,“那天我跟你提起也是被朝廷挑定上进的江南绣庄,他说看在以前老爷子待他如尊重儿子的份上,已经与其他的买家商量好,先把他们不急着要出的货按下,召集织工与功夫最好的绣女们日夜赶工,应该能在期限之内将那要上进的丝缎给赶出来。”

藏晴紧紧地捏着手里的书信,明明不过是纸片儿,她却觉得握在手里会发烫,心里因为松了口气而觉得释然。

她转眸看着雷宸飞,知道刚才的话他也听见了,她泛起微笑,眼眶微微的湿润了起来,“办到了,宸爷,咱们办到了!”

“是,办到了。”他曲指轻拭去她泛出眼角的泪水,与她相视的目光,温柔得不可思议。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应该感谢老天爷任何事情,因为他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努力挣来的,可是,这一刻他却想要感谢祂,让她能够陪伴在他的身畔,与他在一起并肩努力。

而也是生平第一次,他不再觉得自己是孤单的,因为切实感受到她泪水的温度,原本盘踞在他心里孑然一身的凄凉感觉,顿时烟消云散。

但孤独的感觉消失之后,忽然之间,他竟觉得害怕。

就怕这一眨眼过去,会发现眼前的一切不过是梦幻一场。

他希望这一刻能够是永远,他想要这美好的感觉永不消失!

但越是想要紧紧捉住,他就越感觉恐惧!

他怕自己撑不住……就怕他这副破病身子,无法让他如愿以偿!

藏晴不知道他为何要用那种眼神看她,而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李大掌柜接下来禀报的事情给拉走了,没能见到他在她的身后,以一种带着眷恋,却也不舍的目光定定地瞅着她……

这一夜,雷宸飞没有预警地来到“兰染堂”,藏晴见了他,没有表示任何意见,只是笑笑地请他进来。

虽然,“京盛堂”因为一场大火而造成的商货短缺并未完全解决,但是,眼下已经没有时间上的急迫,接下来只要李伯韬与几位掌柜调度得宜,这个难关就算是熬过去了。

所以,他们再也没有共同努力的目标,一时之间,两人的心里反倒不能适应,再加上那一日清晨的热烈缠绵,藏晴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面对自己的夫君,所以今儿个一整天对他避不见面,却没料到他主动在深夜来访她。

这一夜,他们之间没有激-情,和衣躺在一张床榻上,只有在他要拥她入怀时,她没有拒绝,偎卧在他的胸怀上,得到了一夜的安眠。

隔日,祥清一早就给主子送来了替换的衣衫,她像个寻常的妻子一样为他穿戴衣冠,目送他出门。

就在临出门之前,雷宸飞在袖袋里一探,却没有摸到随身携带的药瓶,“我的药……?”

“或许是刚才取你的衣袍时落下了,我到后头去替你找找。”藏晴立刻就知道他要找的东西,主动要替他去取。

“嗯。”他微笑颔首,看着她绕过屏风走向内室。

藏晴走到了里头为人找药瓶,却没料到会见到香荷,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进来屋子也没出声。

“你在做什么?”藏晴出声唤她,看着她的眼神有一丝打量。

“不不……我只是刚好看见爷的药瓶子落在这里,想给他拿去。”香荷急忙摇头,把手里的药瓶紧紧地握着。

藏晴对她伸出手,“交给我吧!我拿去给他就好了。“

“是。“香荷点头,忙不迭地把东西交去给他就好了。”

在接过药瓶后,藏晴要离去之前,忍不住回眸多看了她的婢女一眼,但没能看出异状,随后转身走出内室,把药瓶交到雷宸飞手里。

“我掂量这瓶子里剩的药不多了,新的药丸还没做好吗?”她把瓶子交到他手里时,忍不住有些忧心地问道。

她这么问是在担心他吗?雷宸飞直瞅着她的娇颜,不由得泛起浅笑,“要做这药丸没那么简单,药材并不好找,不过你不必担心,新一批药丸已经做好了,过两日祥清就会去取。”

“嗯,那就好。”那她就放心了。

藏晴回望他的眸光,说是放心倒也不尽然,与他成亲都要两年了,却是第一次内心有了忧虑,他的身子一向不好,药吃了那么多年也没见康复,那些大夫也不是医术不好,就是根治不了他的病。

他从来未曾向他提过,而她也从来不曾想要问过,他究竟是生了什么病,才会总是药不离身?!

“宸爷……?!”就在她开口想问之时,祥清的声音忽然从门外响起,打断了她想说的话。

“启禀爷,官府方才派人来报,说已经捉到何桂民了!”

听到何桂民已经被缉拿住了,藏晴讶异地睁圆美眸,望着门外好半晌,一时之间无法厘清自己内心难以言喻的思绪。

雷宸飞抿唇不发一语,盯着她的娇颜,像是要从她的神情打量出她此刻的心里的想法,最后,他注视着她,嗓音略嫌冷淡。

“如何?你不去见他吗?”

藏晴回眸望他,看见瞬时跃上他眸子里的那抹冷冽,好半晌,她不知何言以对,最后只能当着他的面别开视线,泛起一抹苦笑……

“晴妹,你果然还是来见我了。”

何桂民一向囚衣,原本已经十分丧志的神情,在见到狱卒打开牢门,让藏晴进来之后,就像是突然有了希望,赶忙迎上去,不过就在几步之外被狱卒给喝开,他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了几步。

“我当然该来见你。”相较于何桂民的激动,藏晴的反应显得十分平静,几近到了淡漠的地步,“你可知道自己这次害得‘京盛堂”有多惨吗?”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何桂民开心地笑了起来,“那时候我虽然躲起来,可还是有在乔装出门,听街坊们在说,这次雷宸飞绝对是交出不了货,履行不了跟相与们签好的文约,这次‘京盛堂”没惨赔个几十万两银子,是绝对逃不过这一关的!”

“你的消息可能晚了一步,就让我告诉你,这次‘京盛堂”绝对可以如期交货,银子是搭上去了,可是,商誉可没跟着一起赔掉!”看见他脸上的笑容,藏晴觉得碍眼极了。

“你说什么?”何桂民这会儿笑不出来,表情变得狰狞,“竟然又让雷宸飞给逃过了?那个家伙怎么运气就那么好?不公平!老天爷不公平!他这个人作恶多端,怎么就没给他报应?”

“他能逃过一劫,靠的绝对不是运气。”她冷冷地泼了何桂民一盆冷水,心里觉得可笑,自己竟然曾经为了这样一个自私自利的人,在雷宸飞的面前下跪求情,“我与他连着几天几夜没好好睡过一觉,忙着把大江南北各地的货都给调上了,不足的部分,我们派人去搜买,交代价钱高低不是问题,只能说老天有眼,最后还是让我们凑齐了。”

“你帮他?你竟然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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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饕传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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