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就一口而已,我还是孩子的时候,我爹就敢给我喝纯果子酒了,凤炽,把那坛酒还给我……”她不服气地想要抢回酒坛,不喜欢被他小觑的感觉。
凤炽一手将酒坛高举起,眸色沉静地看着她像只小猴子似地在他身旁跳着,蓦地,在他们身后忽然传来“砰”地一声
两人不约而同地回眸,看见黄金软倒在地,柳鸣儿的神情讶异,但凤炽的目光却很镇静,似乎他在等待的就是这一刻。
就在这时,白银一双前腿也显得虚弱,勉强撑了一会儿,终于也倒卧了下来,柳鸣儿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苍白,回头看着凤炽,“这怎么回事?才喝一点果子酒,不会让它们都醉倒,凤炽……?!”
“一点果子酒不会让它们醉倒,但如果里面加了『软筋散』就另当别论。”凤炽敛眸迎视她疑惑的目光,低沉的嗓音冷静地替她释疑。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只要证明了它们不是咬死人的凶手,我会立刻给它们解毒。”
“你是说……不可能!凤炽,白银和黄金不会随便攻击人,它们只保护我,不可能随便咬死人!”
这一瞬间,柳鸣儿的心里感到震惊与愤怒,以及对于白银与黄金的愧疚,她回头看着虚弱的白银,在它那双蓝眼睛里有着痛苦,也同时感到迷惑,似乎在询问她,为什么喝下她所喂食的酒之后,它会变成现在这副宛如软泥般的模样?她究竟对它与黄金做了什么?
这一对老虎从小就跟她一起长大,从它们还是小老虎的时候,就在她身边了,它们信任她,信她绝对不会伤害它们,而凤炽就正好利用了这一点。
“这是我能想到最好的办法,鸣儿。”凤炽让自己的嗓音听起来平静,要自己对她苍白的泪颜视而不见,“如果让白银和黄金继续活动,只怕事情无法获得解决。”
“我的白银和黄金是无辜的!是无辜的!”
“是不是无辜的,要等事情调查得水落石出才知道。”
“它们没有害过人,它们没有!”
“可是有人亲眼见到,鸣儿,小荣子你应该识得吧!”那男孩就是那天在红花林里,为他们高唱三拜的人,“那天,在陶朱追你离开之后,我的手下把小荣子带来,就在那天,他们一家四口人都被老虎给咬死,他被他爹藏进水缸里才逃过一劫,是他向我指认,带老虎去杀人的,就是你。”
“不!我没有!凤炽,你信我,我不可能去杀害小荣子他们一家人……你去把事情查清楚,我没有,白银和黄金也没有!”
“一人指认你,我可以不信,再有人指认,而那个人是你的玩伴,他与你无怨无仇,为何要害你呢?”
“我不知道,凤炽,你说我杀他们,我为何要杀他们?”
“我也希望知道为什么,鸣儿,告诉我,你与凤官是什么关系?那天,你为什么与他见面?”
“他是我睿哥哥,在我小时候,他也住『百花谷』,是我爹的徒弟。”
“鸣儿,你们把我搞胡涂了,现在究竟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我已经分不清楚了,就算我愿意信你,鸣儿,我不能不做出处置,现在凤家的弟兄们都认为你就是真凶,我不能让白银和黄金继续照常活动,给它们吃下『软筋散』,我这么做也是在给它们避嫌,倘若这段时间再出事,就可以知道它们并非是咬死人的凶手,而你……鸣儿,这是眼下我能做的最好处置。”凤炽一瞬间的欲言又止,让他泛在唇畔的浅笑显得有些苦涩。
柳鸣儿咬牙,鸣起哨音,锐音未落,一只灰鸽子就从门外飞了进来,从身后扑啄凤炽拿着酒坛的手臂,凤炽一时不察松手,柳鸣儿飞快地接过酒坛子,就口咕噜咕噜地吞下几大口的果子酒。
“你在干什么?!”凤炽气急败坏地抢过酒坛子,“你这是何苦呢?这毒很折腾人的,你知道吗?”
“如果你不想让这毒折腾我,就给我解药。”
“给了你解药,好让你去给黄金白银解毒吗?”凤炽立刻就看出她所打的心眼儿,泛在他唇畔的笑意淡淡的,深沉的眸光仔细打量她的小脸,好半晌,才终于启唇轻幽地说道:“不,我不会给你解药。”
一瞬间,柳鸣儿睁圆了美眸,她不敢置信自己从他口中所听到的回答,他知道她服了“软筋散”,知道这毒会对她的身体有危害,可是却不肯给她解药!她以为他对她至少会有一点心疼,至少会有一点……
这时,她感觉双腿一阵虚软,“咚”地一声跪地,她心里被完全不能控制的虚软感觉给吓坏了。
凤炽将酒坛往旁一扔,立刻就听到坛子破碎的声音,他在她的面前蹲下身,沉静半晌,最后勾唇笑了,“想想这『软筋散』不过就是让人身体虚软无力,可能会有一些痛楚,可是还不算难捱,只要你别过分激动,运岔了气,就不致于会有大碍了!也好,还想着不知道该如何让你安分,这下倒好了,你自己吃下这『软筋散』,刚好省了让我多操心。”
柳鸣儿看他儒雅的平静面容,温柔宛似春风的低沉嗓音,仿佛说的不是与毒药有关的事,而是在哄着她,要她乖乖听话。
“为何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鸣儿。”他以拇指腹心轻抚过她的眼眸下方,在那层薄肤之下,透出了憔悴的惨青色,“害怕我了吗?但你知道吗?这才是真正的我,才是真正的凤炽。”
“你骗人,你才不是凤炽!你把他藏到哪里去了?把他还给我!把我的凤炽还给我!”她挥开他的手臂,因为一时太过激动的叫喊,一口气差点就提不上来,柳鸣儿双手紧紧揪住心口,痛苦地蜷缩了起来。
“不要动气,服过『软筋散』之人最忌动气,你这样于事无补,只是在跟自己过不去而已。”他伸手想要替她拍背顺气,却被她给闪躲开来,瞪着他的眼神,仿佛他能够致人于死地的蛇蝎猛兽。
“我不需要你管……出去!如果你不能给我解药……就滚出去!”柳鸣儿用嘴大口呼吸,明明用了全身的力气,但是能吸进肺里的空气却稀薄得教她觉得随时都要断了这口气。
“好,我听你的话,我出去。”说完,他无视她痛苦的模样,站起身走出门去,在门外,几名凤家的长老部属在等待着他。
凤炽扫视他们的眸光,冷得像两刃冰剑,“如你们亲眼所见,我还需要给你们更好的证明吗?如果她和黄金白银真的是凶手,我绝对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交代,但是,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你们谁敢轻举妄动,我要谁的命!”
说完,他握紧大掌,感觉指尖正在发冷颤抖,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害怕到这种地步,终于,还是逃不掉吗?
她畏他如蛇蝎般的苍白神情,这一刻,在他的眼前仍旧无比鲜明,凤炽闭上双眼,再睁眼时,眼神已经恢复冷静,无论他多想避免,但被她看见他的真面目,他所不乐见的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临了!
昏沉。
提不起力气。
柳鸣儿躺在床上,蜷伏着身子,感觉神智就像飘荡在半空中,一口气差点就要提不上来,总是在感觉快要窒息的时候,好用力才能吸进一点空气。
这几天,她总是在昏睡,那天醒来之后,发现白银和黄金不见了,凤炽告诉她,他已经将它们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要她不需要挂心。
她告诉他想见凤官,说她的“睿哥哥”会保护她,听见她提起凤官,他的眸色略微一沉,告诉她就在那天之后,凤官已经不知去向。
听见她视为唯一希望的凤官失去踪影,柳鸣儿感觉自己就像被人扔弃的孤儿,一连几天,她在心里不断地喊着她爹,知道如果是神通广大的傅鸣生,一定可以想出办法向凤炽证明她的清白!
她睁开美眸,虽然身子虚弱,但意识却是无比清明,她想去看白银和黄金,她要找到它们,要确定它们平安无事才可以。
柳鸣儿就像初生的婴孩般,无力地爬着下床,但是,才到中途,就看见一双男人的长靴,挡住了她的去路。
“你想去哪里?”凤炽把她从地上捞抱起来,将她放回床榻,“感觉如何?难受吗?我让人给你准备了上汤熬的粥,就算你没胃口,也多少吃些。”
“给我解药!”柳鸣儿捉住他的臂腕,明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却仍旧虚弱得可以任他随意挣脱。
他沉静地瞅着她,半晌,缓缓摇头。
“我很难受,凤炽,黄金和白银也一定觉得很难受,你让我一个人受苦就好了,你可以把它们关起来,求你,给它们解药,关起来就好了!”
“我当然可以只将它们关起来,可是,难保要是谁有心将它们放出去,又要惹出大祸,鸣儿,还不是时候,鸣儿,再耐心一点,等我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之后,该是要还你的清白,我自然不会吝于还你。”
“我是清白的,信我,你信我好不好?鸣儿不会骗凤炽,一定不会的。”她紧揪住他的袍袂,用渴盼的眼神看着他,仿佛一个将死之人,却还不放弃最后一点希望。
凤炽回瞅她那双泛着泪光的美眸,好半晌,只是沉静不语,然后,一抹浅得几不可见的微笑泛上他的唇畔。
“听话,再耐心点,好吗?”说完,他拍拍她的手背,不着痕迹地将她紧揪住不放的手给拉开,就像是刻意要断了与她之间的牵绊。
柳鸣儿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被他扯开的手,生疼生疼的,可见他挣开她的力道有多坚决。
这瞬间,她想会不会是老天爷在跟自己开玩笑?
但她笑不出来。
又或者,根本就是一场恶梦呢?
那么,她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让这场恶梦醒过来?!
她的凤炽呢?那个爱她、疼她的凤炽呢?消失到哪里去了?!
柳鸣儿觉得自己不认识眼前这个男人,明明有着同样的脸孔与嗓调,可是她却觉得自己从未真正识过他!
凤炽依旧带着那抹浅笑,轻沉的嗓音像是一阵拂过湖心的风,轻得泛不起半点涟漪,“你歇着吧!多休息对你现在有好处,我会让人照顾你,当然,还有白银和黄金,我也同样会让人照顾它们,你放心。”
“你到底是谁?是谁呢?”她看着他的泪眸深处,充满了几乎快要不能承受的悲伤,与不敢置信,“你是凤炽吗?如果你是凤炽,那先前与我要好的,到底是谁呢?”
“你累了,歇下吧!”凤炽对她的逼问恍若未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我先走了,我会再来看你。”
说完,他站起身走出门,古总管来到门外,看见主子略显得憔悴的阴沉脸色,忍不住劝道:“爷,歇会儿吧!您已经好些天没合眼了。”
“不要管我,退下。”
“可是——?!”
“退下!”凤炽再没耐烦,沉声叱喝道。
“是,奴才知道了。”古总管依令退去。
他没有错。
凤炽在心里不断地对自己肯定说道,他只是在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可是,如果他是在做自己该做的事,为何他的心会如此之痛?!
现在,他已经派出大量人马采集证据,并且搜找可能目击的人证,哪怕来个三岁娃儿都好,他需要有个人来指认鸣儿不是凶手,要不,他就势必处置她,给弟兄们做出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