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江湖终篇
大年三十的晚上.凌音局挂上了红通通的喜庆灯笼.外头门庭若市.喧闹的声音比起达官显贵家庆祝亲年的热闹.也不遑多让.
偌大的厅堂里换上了新的纱帘.七彩的颜色.风一吹宛若翩然旋转的舞姬.这次发出去的请柬几乎都沒有落空的.另外还有一些收不到请柬的人.宁愿一掷千金.只为了今晚在楼里能博得一席之地.
听闻.今晚将有一位特别的舞姬献舞.
酒席酣处.灿烂的灯光骤然细熄灭.随即取而代之的是四周逐渐燃气的烛火.明黄的光晕笼罩着整个楼.
微弱的风声掠过.一名白衣如雪的舞姬从顶楼之上落下.衣袂如云似纱在空中飘飞.发如墨.披散了整个后背.足间仿佛带了奇异的力量.竟缓缓停在了半空.
沒有任何支撑.就如同飞鸟一般.在空中起舞.
可是不管她怎么舞.总有衣袂或是袖子或是头发遮住半张脸.看不清全部的容貌.直挠的人心痒.
沁人心脾的梨香从她身上蔓出來.飘进楼中每一个人的鼻子.
老鸨站在楼上的栏杆后.笑的合不拢嘴.这次.是真真赚的盆满钵丰.连带着.这天下第一楼的名声也终于实至名归了.
一曲舞闭.大堂中顷刻沉寂了下來.随即爆发出震耳的掌声.
待那女子从空中徐徐落下.众人这才如梦初醒.方才想到去看那女子的容貌.想象着这样一个奇异的女子.生的脸.究竟是怎样的一副倾城国色.只可惜.那女子已经从后台转了过去.只剩下一抹雪白的背影.
二楼的雅间里.垂了珠帘的轻纱后.一个四旬左右的中年男人对一旁的老鸨道:“这位姑娘.名讳是何.”
老鸨躬身回道:“回这位爷.那舞姬不是挂牌的姑娘.只是來这里跳一场舞罢了.至于名讳么.她自称江山.”
江山.男人细细斟酌着这两个字.倒是旁边另一个穿着劲装.看起來年轻些的男人.笑道:“难得着风月场所中也有这等奇女子.舞跳得好.连名讳都这般不落俗套.江山……呵.倒是个好名字.”
并且还让人想起以前宫里那个封号江山的郡主.
荒唐了荒唐了.怎么会往这方面想呢.都是多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说不定等他俩百年之后.这事儿恐怕也就带入了黄土.沒人提起了.
思及如此.劲装男人转头对那四旬往上的男人道:“爷.既然舞已经看完了.咱们是不是……”
“令扬.”男人打断了他的话.随即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塞到老鸨的怀里.温和道:“在下觉得那位姑娘甚是像极了我的一位故人.特此向见见她.不知鸨母可愿意引见一番.”
老鸨低头看了看银票上的数字.连眉毛都跟着往上弯了两弯.“好的好的.两位爷稍等.”
“等等.”男人又叫住她.补了一句:“若是她推拒.你就告诉他.找她的人姓流就是了.”
流.这可是国姓.
早就料到这二位是金贵的主儿.可沒想到还是个龙子凤孙.可了不得了.老鸨腿麻溜的跑的比狡兔还要快上三分.
果真不出那位皇爷所料.那公子……哦不.是姑娘.本來已经拒绝了的.可一听是个姓流的皇亲国戚.又问了问年纪.老鸨回答说约莫四十往上.姑娘沉默了片刻.方才答应下來.
姑娘掀开帘子的时候.那位方才被唤作令扬的男人微诧异了下.刚毅的眉蹙了起來.一眨不眨的盯着她脸上的面纱.
流姓男人自然也在看着她:“你就是江山.”
“不像.”女子的眼角往上挑起.好看的桃花眼不显狐媚.反而还透出几分慵懒的贵气.
男人指了指面前的软凳:“姑娘请坐.”
女子坐下來.然后执起小几上的酒壶.倒了一杯递给他.问:“爷怎么称呼.”
“不是已经教老鸨告诉你了么.我姓流.他叫令扬.”
“哦.流爷.令爷.”
“姑娘还真是像我的一位故人.”流爷笑笑.看着她道.
江山也不反驳.只伸手捂着面纱下的唇笑了起來:“流爷.您的搭讪方式多少年前就过时了啊.”
“是么.或许吧.”换了个话題.他偏头看着她脸上的面纱.笑问:“可以取下來么.我好奇你的模样.不知这张脸跟我那故人像不像呢.我们可都很想知道啊.”
谁料江山却并不打算理他.转向另一边看着那个叫令扬的男人.问:“那令爷呢.也对奴家的脸好奇么.”
“不.”简单的吐出一个字.令扬就把视线别开了.这个人他根本不可能认识.反正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交集.看与不看又有什么差别.
“流爷你看.可不是所有人都好奇啊.您说错了呢.作为惩罚.奴家可不会给您看我的脸哦.”
江山又给两人各倒了一杯酒.然后抽着肩膀.笑的花枝乱颤.
那日三人在雅间里聊了约莫一个多时辰.令扬和流爷也被江山一杯一杯的灌了个晕晕乎乎.最后连自己是怎么回去的都不知道.
但第二日酒醒之后.他们再去凌音局寻那姑娘.却被老鸨告知.人家昨晚就已经收拾东西离开了.
问她去了哪儿.老鸨也是直摇头.
等那两人走了.老鸨忽然全身震惊的杵在原地.哆哆嗦嗦的指着那两人离开的方向.半天说不出话.
曾昔年珈篆帝兄弟皆亡.等到了念过上旬才得一皇子.立为太子.去年珈篆帝只留下一刀圣旨便离奇失踪.但奇怪的是.太子登基之后.却一心扑在国事上.并未下达寻找先皇的旨意.
于是.那年纪四旬的流爷.身份便不言而喻了.便是失踪已久的珈篆帝流无心.跟在他身边的那个.是前护国大将军、禁军总统领令扬.
这样大的金主啊.怎么就这样一去不回了呢.寒风里.老鸨顶着飘落下來的飞雪.恨恨跺脚.
其实.时间才是味良药.虽然开始的时候苦不堪言.但到了最后.所有的病痛都会慢慢褪散.恢复如初.
就像人生.不管多大的苦痛.过了些时间去回想.如果还是觉得痛.那只能说明还不够久.真正的久远是.即便是当年的人或事重现.也感受不到太大的波动.顶多也就是微微唏嘘一下而已.
当年的人.当年的事.经过岁月的沉淀和淘洗.已经变成了灰白的走马灯.一张张、一幕幕.都是记述.而不再有伤痛或是心酸的感觉.
所有的事都已沉淀.所有的人.早就已经重新开始了.不是么.
一路南下.长安的华丽、金陵的繁华、维扬的清秀、江南的温婉、还有洛阳的肃穆.都好好的认真的看了一遍.一个一个焕然一新的场景.从头看到尾.已是又一个春去秋來.雪后初晴的冬天.
似乎.只剩下这一个地方沒看了.
平乐镇.
“咳咳……咳咳咳……”江画捂着嘴咳了两声.指缝里隐有红色的东西流出.她从篱笆边的竹条上折了一根冰柱.用内力融化成水.洗去了粘在手上的污秽.
入手的大门很干净.门前的雪都扫开了.堆在一边.也沒有残叶变腐的痕迹.原來.已经有人住了.
她伸手拢了拢狐裘.看着面前的两扇红棕木门.敲了敲.
“谁啊.大冷天的不回家.又是过來蹭炭火的么.”
大门发出咯咯吱吱的声音.一个穿兰花缎子小袄的男孩探出毛茸茸的小脑袋.眼睛还懒懒的眯缝着.看也不看就朝外面的人大吼.
“我家男主人说了.凡來蹭炭火的.女的留下.男的滚远.哎呀……”
小孩看清了來人的容貌.呆愣之下猛地一抬头.脑袋和门上的大铁栓來了一次亲密接触.一下子蹦了两尺远.捂着发疼的后脑勺.继续盯着她问:“到底干什么的啊.”
初晴的阳光很是明媚.照在女子雪白的衣服上.漂亮的宛如白色梨花瓣.
江画站在那儿.伸手揉了揉他的头.然后笑问:“我是你家男主人的妻子.请问可以进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