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是啊,她究竟是他的谁?儿子的保母、隔壁的邻居,还是最近不小心被他跨越界线的女人?
房内顿时一片静默,但他俩相互凝望的视线里,交流着连旁人都难以无视的暧昧。
周静潇干笑了下,耸耸肩,道:「好吧,我想我差不多也该走了。」她识相转身离开,却在房门前停下脚,又抛来一句,「对了,照这样看来,我是不是可以直接帮你把刚才的事情回绝掉?」
「全都回绝掉吧。」
不管是联谊也好,爱心补品也罢,他什么都不需要。
闻言,周静潇比了个「OK」的手势,掉头走出了病房。
「回绝掉什么?」两人的对话引起了夏光桦的好奇心。
孙时郁看了她一眼,像是故意要刺激她似的,坦白道:「联谊。」
「联谊?」
「可能是跟一些单身的检察官或是书记官,我也不太确定。」
「哦……」她点点头,静了一会儿,又问:「你喜欢同行的?」
啧,这女人是失忆了吗?「我以为我那天已经表示得够清楚了。」
「表示什么?」
「你装傻吗?」他倾前,在她的唇上轻轻一吻。
她错愕,脸颊有些红了。
「嘶……」结果他因为动作太大,背上传来一阵撕扯与灼烫的剧痛,「痛……扯到伤口了。」
「谁叫你受伤了还不安分。」
「谁说受伤了就不能示爱?」
「你可以用嘴巴。」
「我是用嘴巴没错啊。」
「我的意思是用嘴巴说!」
他被她逗笑了,一笑又扯到了伤口,「痛痛痛……」
「够了你。」她可是完全笑不出来,「你的伤口在背后?」
「嗯。」
「是……枪伤吗?」
「小刘没说?」
她摇摇头,「没有,他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只说你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受伤,没说太多细节。」
他没答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她的双眼有些浮肿,眼底布着淡淡的血丝,他不太确定那是因为缺乏睡眠,还是因为哭过。
「你其实可以不用来的。」
「我怎么可能不来。」
「你自己也才刚出院,应该要在家里好好休息,别到处跑……说到这个,我这几天会找一个新的保母来照顾小翔。」
「为什么?!」她的表情彷佛是世界末日要来了。
「居然问我为什么?当然是为了要让你能够好好休息,而且你现在也不缺钱了,没必要让自己这么忙碌。」
他后来知道了她是连载作者,也去了解「连载作者」的意义,知道她就算没有经济压力也必须如期交稿,所以,他不忍再增加她的负担。
可她脸上的表情却让他觉得自己像是个负心汉。
「重点又不是钱……」她低喃。
「是呀,以后我们不谈钱了。」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道:「你想见小翔,随时都可以去我家,我甚至现在就可以把钥匙交给你。」
其实他最想说的是「你可以直接搬进去」。
「那我想见你的时候呢?」
他耸声肩,「你有我的电话号码,我也有你家的钥匙。」
也许他想表达的意思很单纯,可她脑海里的画面似乎有点越界了,不小心往辅导级的方向做了联想,她连忙甩甩头,甩去了脑中那些莫名香艳的画面,扯开了话题。
「有件事情,我有点在意……」其实是相当在意,而且不解。
「你说。」
「你受伤了,没人联络你的家人吗?」虽然早就知道他和母亲关系不好,但儿子受伤了,做母亲的理应知情才是。
他却摆出没什么大不了的表情。「你自己出了那么大的事,不也没通知家属?」
「那又不一样,那是因为我不想让他们担心。万一我爸妈知道我独居出了那种事,他们早就把我绑回花莲了。」她才不想谈什么远距离恋爱。「而吐,跟你比起
来,我受的那点伤根本微不足道。」
「没有什么伤是微不足道的。虽然你受的是皮肉伤,但你在精神上所受到的冲击是我的好几——」
「别转移话题好吗?」她打断了他的话,追问:「你跟你妈的关系真的那么恶劣?」
他思忖了几秒,摇摇头,道:「不能说是恶劣,但我很清楚我们关系破裂的原因,我知道什么消息是她不想听见的。」
「你不能替她下决定。」
「我可以。」他说得笃定,「她就是不希望我走上同样的路才拚命阻止我走这一途。所以我不会把坏消息带给她,不管出什么意外,我都不允许局里的人联系她,就算我殉职了也一样。」
知道自己一时劝不动他,夏光桦不再说话。
孙时郁冷静下来,放软姿态。「抱歉,我的口气不好,我知道你是好意。」她摇摇头,没吭声,这个道歉她受不起。
仔细想想,她也只不过是他刚交往的女朋友,到底凭什么来干涉他与母亲十几年来的恩怨?
她太自以为是了。
这空荡冷清的病房,让她不自觉地替他感到了心疼与寂寥;然而,转念一想,她既然不是他,又怎能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感受?
他是否已经习惯了独居在这座孤傲的城墙里?这道高耸的城墙又是为了保护谁?是保护他自己,还是保护城墙外那些爱着他的人?
她忍不住伸手,指腹在他的唇瓣上轻轻滑过。
他的唇色比平时苍白许多,是因为大量失血的关系吗?迟来的心疼啃咬着她的心脏,淹没了前一刻的浓情爱意。
「告诉我,你在想些什么?」他握住了她的手,轻吻了她的指尖。
刹那间,她问自己,是否会为了闪躲这股撕心裂肺的痛楚,而宁愿错过他受了伤的消息?
几乎是不需要思考就有了答案——她不愿意。
即使明知心会疼,她也想陪在他身边;而且,她打赌他也会做同样的选择。最后,她摇摇头,没答话。
他在她的脸上看见了似曾相识的表情,那是一种近乎失控的忧忡,就像他的母亲。
他很想让她知道,他孙时郁真的没那么软弱,绝对可以照顾好自己,不需要她来分担自己在工作上所面临的危机压力。
「你在乎我吗?」她突然出声。
「当然。」
「我也很在乎你。」
他听得一脸莫名,抓不到她的重点,「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我很在乎你,所以,从此我受苦受难,我都不会让你知道,我的痛苦我自己承担,你只需要看到我快乐平安的一面就够了。这样,你愿意跟我一起走下去吗?」
他愣了下,哑口无言。
「现在你懂我的意思了?」她微勾唇角,露出了一抹苦笑。
「光桦……」他觉得事情不该是这样比较,可又说不出话来反驳她。
他想起了他的前妻。她也是个好强的女人,很少诉苦、不爱抱怨,辛酸只会往肚子里吞,直到她崩溃了,裂痕也已经一发不可收拾。
也许光桦说得对,事情被缓着、被莫名的理由给拖着,等到蓦然回首时,一切都已经找不回。
「我该走了。」她看了看手表,「你也多休息。」
说完,她倾身在他的额上轻吻了下,那轻柔如天使之羽般的纯真之吻,竟让他的心里泛出一阵酸涩,错以为那是一记吻别。
「光桦?」他唤了她一声,虽然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开口叫她。
她没理会他的呼唤,转身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小刘走了进来。
「我刚才好像看到小翔的保母?」他指了指门外方向。
「她有来一下。」
「你们怎么了吗?」
「嗯?」
「她为什么哭着走了?」
这句话像是一记重拳打在孙时郁的胸口,那道铜墙铁壁瞬间被敲出了一道裂痕。
他早该知道的,不是吗?她既不是坚强,也不是天生乐观,她只是不愿意在这种时刻把自己的脆弱搬到台面上来。
他不要她逞强,可他又何尝坦率过?
小刘见他一副就是想冲出去的脸,打趣道:「大哥,怎么样?需要我帮你把她追回来吗?」
「不必了。」他冷冷哼了一声,「这种事情不需要别的男人代劳,我自己会处理。」
「哦,好吧。」小刘走到床边,一屁股坐上床缘,还是忍不住想问:「这次你还是不想让你妈知道?」
他静默,半晌没说话。
「说真的,你不是独生子吗?」
「我是啊。」
「那我不相信她会有多恨你。」
「她有很多朋友。」
「最好朋友和儿子可以相提并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