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径
大汉左将军刘玄德静静地站在卧龙岗下,安静地仿佛一尊雕塑。他的脚下,一条蜿蜒的小道一点一点地攀上山去,渐渐隐入了密林中。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他第一次走在这条路上的时候,正是三月春深草长的时节。满山遍野开着鲜艳的桃花,素雅的李花,红白两色交相辉映,美丽极了。花枝间,云雀唱着似是而非的乐府。那时候他的心情就仿佛那唱歌的云雀一般,满怀着希望几乎可以冲上云端。他想象着,那个名满荆襄的伏龙,像太公望一般抛开钓竿,抛开隐居处的山水,来到他的身边,为他指点一条新的道路,跟随他一直走到理想中的汉室重兴。可是桃李深处的柴门紧闭着;新竹间的茅庐空荡而安静。
“此路不通,”张飞不耐烦地说道。
第二次,他踏着夏季最后的阳光,走在卧龙岗的小道上。他的步伐中少了几分希望,多了几分迫切。林端的绿叶已经渐渐转黄,挣扎着就快从枝头落下。路的尽头,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童朝他揖了一礼,几分歉意地说,“将军来得不巧,家兄同嫂嫂去襄阳探黄老先生和庞德公了。”
“我就说么,直接把他绑到新野才对,何必巴巴再来一次,”张飞气忿地嚷嚷着,“同一条路,一遍走不通还走第二遍!”
尽管如此,刘玄德仍然来了第三次。大雪飘飘洒洒从铅灰色的天空深处坠下,将卧龙岗漆成一片银白。盖着一层雪的木石晶莹剔透,仿佛珠玉雕琢一般。不闻鸟兽,只听见溪水淙淙,给寂静的雪岭平添一份生气。他站在小路的起点,静静地看。
刘玄德是一个圆滑世故的四十七岁的军阀,他或许比谁都更清楚变通之道。但他也清楚,有些路,只要自己认准了,不管前方多么困难,不管多少次受阻,就得往前走。一遍走不通就走两遍,两遍走不通就走三遍。便是有着这样的理念,他才会一次次从溃败中站起来,又一次次背对荣华富贵离开。他要的,是以民为本的汉室天下;就算此路不通,他也会一遍遍地走下去。
于是,他在冬寒料峭的时候又一次来到卧龙岗下。
雪下得更大了;周围白茫茫一片,几乎什么也看不见。路又到头了。小路尽头的柴门半掩,门口站着一个修长的身影,深衣和冬雪一般洁白,羽扇纶巾风袅袅。
三分天下,从这里开始;这条路,总算是走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