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喜当爹和喜当娘
第三十五章无脸人再次出现
地府阴冷，铃铛深切感受到了这股冷意。
以前每次都是以死魂之身前来，不痛不痒不冷不热，这回是活魂离体，跟死魂有很大不同。她哆哆嗦嗦搓着两只胳膊取暖走过幽冥路，瞧见前头那两个牛高马大的鬼差，疾奔过去，一把抱住牛头的胳膊：“给我取暖……”
暖字尾音还没落下，铃铛就跳开了，冷得脸色发白，怒指：“你怎么跟冰棍似的，冷死我了！”
“……”它做错什么啦！凭什么骂它是冰棍。牛头呼出一声冷气，又弯身看她，“铛铛铛，你这次怎么用活魂来了？不疼吗？”
“疼，简直疼死了。”铃铛吸吸鼻子万分委屈，后悔不已。好好的感悟那么多人生道理做什么，太遭罪了，“嚯嚯在吗？”
马面答道：“应该在，每天这个时辰都会派完生死牌，你去也没用。”
牛头说道：“这次铛铛铛不是死了，她不需要生死牌。”
“对哦，那你来干嘛？”
“找他走走后门。”铃铛继续搓着两条胳膊往前走，走了一段路才想起不知道儒生拿了生死牌没。自己拿了生死牌可以直接走，但他拿了得去投胎，那就要去忘川，去了那可就晚了。
她思量片刻，转而去忘川那找孟婆。
行至岔路口，左边是阎王殿，右边是忘川。
忘川比起阎王殿来，鬼气更甚，要转世投胎的鬼魂队伍都快排到岔路口了。铃铛往前疾行，隐约听见水声，知道忘川快到了。
跑到忘川，孟婆刚好载人回来，见她前来，面上深如沟渠的皱纹因笑而显得更深：“小铃铛，你又来喝汤了吗？”
铃铛第一次没命的时候还小，去领了生死牌跟着大队人马来到这，死活要喝汤过桥，搅和得孟婆把她抓到阎王殿去问罪。铃铛还因为没喝上那看起来很美味的汤而难过了很久，以至于多年来孟婆一直拿这件事打趣她。
“又没葱花，喝什么汤。”铃铛挥手一画，空中顿现儒生面庞，“孟婆婆，见过这儒生没？”
孟婆看去，眼睛微合：“没有。”
铃铛欣然道：“这就好，他要是来了，你先拦住他，我还得去给他求个情，投个好胎。”
交代完，铃铛抬脚就要走，孟婆在后头喊道“等等”。她转身问道：“干嘛？你真要给我葱花汤不成。”
孟婆干笑两声：“你刚才说的话，也有人跟我说过，就在半刻前。”
铃铛顿了顿，除了她还有谁在找儒生？难道是龟孙儿？她问道：“是不是一只乌龟？”
“哪里会是乌龟，是一个长相十分俊美，连我这每天要看无数人脸的老太婆都惊为天人的样貌。”
铃铛又是一愣，她来的时候龙四还在，那不可能是龙四。难道……龙四真的不是她在地府碰见的人，而是另有其人？她边思量边往阎王殿跑去，速度快的话，说不定能碰上。
赶到阎王殿，许是判官将生死牌拿回来了，门口又排起了长队。铃铛往里跑时，一路鬼怪冲她龇牙抗议。
铃铛跑进大殿，也没看见有哪个人是惊为天人的，该不会是孟婆坑她吧？
“铛铛铛。”阎王在桌前怒目圆瞪，呵斥，“好好排队去，不许再插队。”
“我是活魂，这次不排队。”铃铛跑上石阶，在他一旁翻生死簿，果然看见儒生的名字，她耳语道，“嚯嚯，这人你给他投个好胎吧。”
阎王往那名字一看，说道：“这人有功德，不用说也会投个好胎。还有，就算非好胎，也不给你走后门，就算加你一个也不行。”
“我们多年的交情呢？”铃铛回过神来，“加我一个？那有人来给他求过情了？”
“是啊，也是奇怪，一介凡人竟然能让他来求情，你们有什么渊源么？”
铃铛无暇跟他解释，手脚比划起来：“是不是长得很好看？”
判官在旁说道：“非常、非常好看。”末了觉得形容不够，又加了一句，“好看得能把人的眼亮瞎。”
铃铛立刻转身往冥路跑去，她这回肯定是他了，好歹她也是被亮瞎过一次的。
人如风消失在阎王殿上，直奔冥路。铃铛行至一半觉得实在太慢，干脆化了葫芦为坐骑，急速追赶。将到黄泉路，彼岸花诡异的香气从风中飘来，浑浊地府，却夹杂一股异样清气，将那浑浊之气冲散，整条冥路都似神仙道般，毫无煞气。
快到路口，铃铛终于看见那人。
银发白袍，背影如玉，缓步慢行，似足下生莲，清气漫天。不见真容，单见背影，已经让铃铛顿足。见他快走到冥路路口，她才想起要去找他问清楚，在无支祁那救了她的人，还有凤凰窝，还有上回地府相见的人是不是她。
刚走三步，只见他已经出了路口，铺洒的薄雾轻笼在身。那白玉般的身形，却渐渐化作黑白两色，身躯横长，顿时化为一个黑白胖子。
铃铛愕然。
白老熊？
她不是没想过那头熊非熊，但是她绝对没有将是高高手又是绝世美男的人和它联系起来！这个人间简直是太玄幻了。明明可以靠脸吃饭为什么非要变成一头熊？
她一时惊愕得不知向前。
浑然不觉的风锦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熊身，满意极了：“还是这样舒服，不用被人围观，寸步难行，还要小心随时被花埋了。”
“白……”
后面声调刚起，风锦就听见了。声音跟平时不同，有讶异，有试探。刚才她看见了？他身体一僵，咽了咽，顺着那声音转身。刚转过身，忽然旁边扑来个半腿高的男童，抱了他的腿喊道：“爹！”
风锦：“……”
铃铛：“……”小熊猫？
那白老熊竟然有个儿子？铃铛顿觉憋气，快步往前走，从它身边走过，头也不回。风锦见她气鼓鼓走过，伸手抓住，还没开口，那男童又扑来将她的大腿一抱：“娘！”
铃铛：“……”
风锦：“……”小铃铛？
两人抬头对望，傻眼了。
他们连小手都没正式拉过，哪里来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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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童肉嘟嘟小脸上的眼睛亮如黑色珍珠，笑颜似花，浅浅一笑，又乖又暖，一瞬融化了满院妖怪的心。
红葛忍不住摸摸他的脑袋：“小少爷，姐姐给你买糖吃。”
小小也将自己最珍爱的苹果推了过来：“小少爷，我给你苹果。”
还在捣鼓着怎么把他送走的铃铛听见，回头说道：“不要再喊他小少爷，他不是我儿子。”她愁得连白老熊的真身都没心情问了，美男子的事暂且押后，先解决这熊孩子才是重点。她轻叹一口气，喜当娘啊……
红葛说道：“长得这么可爱，当然不会是你儿子。”她又看了看那殷勤看来的白老熊，唇角一扯，“但我想也绝对不会是你的。”
风锦怒起身：“我长得哪里不好看了？”
红葛嗤笑一声，又去捏那男童的脸。
风锦负气蹲身，戳了戳铃铛的胳膊：“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为什么把你认成娘，把我当做爹？”
龙四沉吟：“好友，他真不是你儿子？毕竟你可是每年佳丽三千的。”
铃铛闻言，轻轻瞥了他一眼。风锦立刻反驳：“别说三千，就连三个都没有。”
“噢，是吗……”
“是！”风锦问道，“别扯这个，你法力都在，应该能看出他的真身吧？”
铃铛偏头：“真身？”
风锦点头：“嗯，没有凡人的浑浊之气，反倒是干净得不像话。打个比方，如果被妖怪抓去当养料，一个胜过一千。一口吃掉的话，能增加三百年修为。”
“……下次能不能不要打这么可怕的比方。”
龙四往那男童看去，附手在眼，慢慢挪开，那男童周身泛着净如灵泉的气息，果然非凡物。只是……他愣了愣：“凤凰？”
凤凰？铃铛眨眨眼，突然想到了什么，讶然：“难道是那颗差点被我煮掉的凤凰蛋？”
风锦扶额：“我明白了，当初我们将它偷走的时候，它已经快孵化了。除了凤凰夫妇，没有人能接触到凤凰蛋。凤凰壳上还留有我们的气息，于是它出生后……”
说到这，他话已留在腹中。还等着他解释的铃铛戳戳他的手：“怎么不说了？”
风锦眉头皱如川字：“可即使是留有我们的气息，也不会认我们为双亲，除非是……”
铃铛要急死了：“除非什么？”
龙四沉声：“除非是凤凰夫妇已死。”
铃铛心头咯噔。
三人往那男童方向看去，那坐在屋檐下的小人儿也往他们看来，暖暖一笑。看得三人心一顿，是说不出的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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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星满空，晚风清凉。
铃铛照顾好小凤凰睡下又坐了好一会，直到见他酣睡，才吹灭油灯出去。出来就见那白老熊坐在竹屋前，托腮打哈欠。
憨实呆傻的模样实在让她没办法脑补出一张美男子的脸，可那背影……
风锦见她出来，站起身问道：“他睡着了？”
“嗯。”铃铛小声应着，从台阶下去，走到他一旁坐下，又捏了他几根毛拽下。
“嗷嗷，疼疼疼。”风锦揉揉大腿坐下身，“明天我去凤凰窝里看看。”
“我也去吧。”铃铛问道，“要是真的跟我们猜的一样，那小凤凰怎么办？要不我收养他吧。”
风锦说道：“凤凰品性高洁，在人间不能久待。只能送去九重天，他日后才能长大。否则迟早会沾染凡间污秽，最后元气不足而死。”
铃铛明了：“龙四有神力，那就拜托他送到九霄找人照料吧。”
龙四龙四又是龙四，风锦醋坛子被捅了个翻天覆地：“哼，我也能上九霄。”
他不提还好，一提铃铛就想起美男子的事，偏头盯看他，伸手就捏他圆滚滚的脸。让你骗我让你骗我，可恶的熊猫：“你去地府给儒生求情了？”
“没有，我就是路过。”
“……路过地府，你当我傻么？”铃铛对他的身份充满好奇，可他不说，她也不问了，对八字村没有恶意就好。只是那正脸到底长什么样，如果有机会，还是想看看。要是长得不错，以后就能代替鲛人兄弟去买东西，然后不要钱，还会被送很多东西了。
风锦见她自顾自的在那傻笑着，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开心事。
翌日一早，风锦就和铃铛一起去凤凰窝探明真相。
再去梧桐林，恍如昨日，但此次去时的心情却跟上回完全不一样。
将近一天的路程，到了镇上，已经是晚上。暗夜星辰，只见小镇笼罩着一股阴郁之气，两人愈发肯定凤凰真的不在了。只因梧桐林是凤凰栖息的地方，净化着方圆百里，现在却浸满了妖气和鬼气。
两人没有多加逗留，从小镇穿行而过，直奔梧桐林。
梧桐林外还残留着清气，但已经很薄弱，几乎感觉不到。
铃铛蹲在丛林中抓了一只萤火虫，左手符咒，口中念咒。符化青烟，掠过萤火。指甲盖大小的萤火虫刹那变成拳头大小，萤火亮如夜明珠，照亮前路。
谁想光团刚出，就听见顶上有人喝声。铃铛还没抬头去看，就被风锦抓了手往后拽去，踉跄两步离开原地，一团紫光猛击在地，轰开一个巨大深坑。
铃铛顿时满额冷汗，要是白老熊没拉走她，她就变成那个坑了。
风锦将她护在身后，抬头看去，萤火照亮半空，却不见人，那定是从高空来袭。
空中有人冷冷开声：“又是哪里来的妖孽，滚出梧桐林，否则杀无赦！”
铃铛定了定心，朗声道：“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来寻凤凰夫妇。”
“滚！满是污秽之气的妖孽！”
话落，天穹又轰来紫色光团，在半空中化成千支箭雨，倾洒而下。箭雨气势汹汹，气魄压人，铃铛顿时惊愕，以她的法术，只怕又要死一回了，可是白老熊……她当即要将把他护住，哪是能缓冲一点伤害也好。可抬头看去，却不是满眼的黑白两色，那浑圆熊身，已然变成一个男子。
男子身如玉树，眉如墨画，在紫光映照之下，逍遥如仙，侧颜神明爽俊。长眸微抬，气魄逼人。脚下宛若花海盛开，风姿不逊天地。几乎是身形未动，足下劲风横扫，那千支箭雨转瞬被震碎，落下轻缓紫雨。灵力凛凛四散，是不容人反驳的气势。
昨日见背影，今日见真颜，铃铛依凭背影有想过他的脸，可是没想到却能俊美得这么惊天动地，让人失魂。
鲛人美如女子，堪比芙蓉。龙四也是俊气无双，可他的样貌，却和他们全然不同。
这就好比，铃铛在鲛人面前还觉得自己只是个长相普通的姑娘，在龙四面前她就是个村姑，而在他面前，她就变成了一团豆腐渣……
哪怕是被比成了豆腐渣，铃铛体内热血还是默默翻滚了一下，长这么好看，以后买东西不用花钱了，哦呵呵。
风锦见她偏头，肩头耸动，哭了？因为他隐瞒了她？他大感后悔：“铃铛。”
俯身一瞧，却见她满脸带笑，眼有星辰，亮如繁星。
铃铛拍拍他的肩膀：“早点变成美男子嘛，你的债肯定早就还清了，以后家里大小东西，都由你去买吧，就这么说定了。”
看着她一脸要将自己卖了换钱的模样，风锦揉揉眉心。那手已经来捏他的脸，顿觉自己是一尊金灿灿的金人，从此要以卖美色为生了。
“不过当务之急是要解决那个要杀我们的人。”铃铛一时被美色给诱惑，还好想起正事来，忙躲在他身后。那身体非浑圆，少了几分安全感，明知道安全至极，但依旧不习惯。
风锦抬头往那梧桐之上看去，法力已归，视力可穿千里，那树顶之上，往这盯来的，竟是一个白衣仙子。
仙子警惕盯看，始终没有卸下防御姿势，哪怕是看出他满身净化灵气，也没下来。
“仙子，我们来此绝无恶意，只是近日有只小凤凰来寻我们，心觉蹊跷，因此才过来一探究竟。”
白衣仙子愣了愣：“小凤凰去找你们了？他怎么会去找你们？”
风锦答道：“之前我们曾有事来找凤凰胆，不慎抱错凤凰蛋，沾了我们的气息。只是凤凰夫妇若没事，凤凰蛋破壳也不会认我们为父为母，但他却千里迢迢找到我们，还喊我们做爹娘。所以我们想，是不是凤凰夫妇出了事，十分担心。”
白衣仙子听闻，长叹一口气，俯身从梧桐之上翩跹落下。
等她足点地上，铃铛才看清是个样貌绝美的年轻姑娘，身上自带圣洁之气，难怪白老熊喊她仙子。
她微微欠身：“我名唤碧云，是天上一名小仙，因故和凤凰二灵结为挚友。”
风锦问道：“凤凰夫妇他们……”
仙子绝美的脸上顿时生了三分阴郁：“他们被人杀死了。”
铃铛吃惊道：“谁会杀凤凰？”
仙子轻轻摇头，腔调满是悲愁：“我也不知。他们告知我小凤凰即将破壳而出，我便算着日子来探望他们，谁想刚到，就发现他们和个怪灵打斗，哀鸣着让我将凤凰蛋抱走。于是我带着它逃，没想到被那怪灵一掌轰来，将我轰飞千里，晕死过去。等我醒来，蛋已经破壳，本以为它是自己回到窝里去了，我便回去。可没想到非但没看见它，而凤凰二灵，也气绝了。”
风锦轻叹：“凤凰是圣洁灵兽，杀灵取业，只会加上数倍罪孽，没想到竟会有人去做这种事。”
铃铛想到小凤凰，又想到他喊她娘亲时天真无邪的模样，心中不忍。
碧云仙子说道：“那人怎会怕孽障呢，它……它将凤凰的六滴眼泪都取走了呀。”
两人不由诧异。
铃铛想起他曾说过，凤凰有三滴眼泪，甘愿滴落的眼泪能让人起死回生，但如果是强取而出，却会变成剧毒，百里生灵都不能存活。眼泪取出，凤凰也会死去。
所以那人一开始的目标，就是眼泪。
两人突然觉得事情严重起来了。
有人将六滴剧毒的眼泪取走要做什么？目的又是什么？
想想后果，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风锦眉头紧皱，问道：“那怪灵连仙子都辨别不出本体么？”
碧云仙子摇头。
铃铛问道：“那有什么特征没？找到它，或许还能提前阻止。”
“我也不知道……”
“为什么会不知道？”
“因为它没有脸，全身如墨，根本没有露出五官，更看不出原形。”
对她来说对方这是没有特征，可对风锦和铃铛而言，却再熟悉不过。
铃铛忽然觉得身上的温度瞬间消失了，冷得她浑身发抖，抓着他的衣袖颤声：“无脸人？它取眼泪的目的，要对付的……难道是……”
八字村？
想到这三个字，眼泪顿时成珠，滚落在风锦的手背上。
颤抖的声音无一不在说明她在害怕，又愤怒又惊愕又害怕。眼泪是热的，可手却已经冷如冰柱。风锦愣了愣神，反握她的手，定声：“别怕，我们现在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