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咆哮
公爵为了保护斯考特家族的继承人阿姆斯壮,于是强行解除他的职务,并命令他骑着自己的骏马离开城堡,但阿姆斯壮却坚持不肯以这样的方式苟且逃命,一心愿意留下来保卫城堡,竟为此拿起短剑逼迫公爵收回成命,让他能够继续战斗。
与此同时,双子堡下,十辆蒸汽战车辚辚就位,离城墙已不到三十步远,这么近的距离,城墙上维兰吉人的大炮已经无法命中,此时的城墙上,维比正奉公爵之命,指挥着几十个士兵来来往往的搬运弹药,运回碉城。
蒸汽战车的后面,矮人步兵纷纷举着火把,火光照亮了林立的枪戟,甲盾如织,绣着诸神像的旌旗,在夜风中,飘动。
那是曼特裘上将几乎全部的武装力量倾巢出动。
要问兵力有多少,五千步兵十战车。
“传令,让尤利西斯中将的车队开火。”曼特裘下令道。
“是,上将军!”
传令兵得命而去,不一会儿,十辆“陆行龟”挺直了炮管,对着面前宽厚的巨墙就是一轮齐射。
轰——
十炮连响,竟似只有一个声音。
蓝侬带着十个步兵防守在角楼,他伸长了脖子看着城墙脚下,通天火光骤亮,接着就是城墙猛地一颤。
不是只有他才有这种感觉,城墙上,维兰吉人脚下无不晃晃悠悠,守军皆是心头一寒。
“剩下的弹药来不及转移了,所有人撤离此地,要快!”维比忙对身边的手下下令。扛着弹药的步兵忙丢了身上的负重,在长官的组织下撤离。
“天哪,那边的城墙要塌了!”蓝侬身边的一名弓箭手惊道。
“他们在向这边撤退,看,那是维比。”另一个士兵道。
“糟了!”蓝侬说完拔腿就跑,却是迎着维比的面跑。
“你去哪,伙计?”问他的是弓箭卫队的米契尔队长。
“马上回来!”蓝侬丢下一句,继续跑。
此时,维比正带着一群步兵正往这边撤退,惊见一个大汉正向他相反的方向去,细看之下,原来是蓝侬,忙道:“你去哪,上士!那边的城墙已经炸出了缺口!”维比口中提醒着,脚下仍不停地跑,带他说完整句话,蓝侬已经跑过他身旁,并回了一句:“我去找伦勃朗,他腿脚有伤!”
蓝侬在城墙上一路狂奔,城下的战车对着城墙狂轰不止,城墙上时不时的就有箭垛被击碎,碎石飞溅,蓝侬只觉得自己的头盔被飞溅的石渣敲击的乒乒乓乓,他脚下的石块在不停的颤抖、晃动,不知道它们什么时候会塌陷下去。
但他心中更挂念的是他的长官伦勃朗的安危。
轰——
已经不知是第几轮火炮齐射,蓝侬只觉脚下失去了重心,整个人忽然下坠。
原来,矮人车队的这轮炮击下去,蓝侬所在的这段城墙陷落了一方,远望过去,就成一个“v”字形,蓝侬双脚踏空,两只手在半空中胡乱的猛抓,所幸抓住了城墙走道上的砖石边缘,这才免于摔落。而蓝侬脚下,一大片的城墙就如塌方一样,唰的从城墙的主体上脱离,滑落,带起一团团烟尘。
蓝侬全身悬在半空中,只有手掌使力攀援,他知道,只要再来一发炮弹打中这里,即便没有击中他,他也会受炮弹辐射的影响而坠落下去,摔成肉泥。
求生的本能,让他使足了全力攀登回到城墙。
继续响前。
前方,蓝侬看见两个士兵正在抬着石块,他们抬着十分费力,却移动不了那石块。
轰——
蓝侬又听到了炮弹的声音,前方的两个步兵都因站立不稳而摔倒。
此时,地面抖动得更厉害了,蓝侬一看身后,地面竟如多米诺骨牌一样,一段段塌陷过来,城墙上的v字形缺口在不断扩大。
他不敢停留片刻,急忙继续飞奔。
蓝侬跑到两个士兵近前,他们也正站起身来继续抬着那石块,蓝侬定睛一看,原来那石块下压着的,正是百夫长伦勃朗的半个身子。他在敌军猛烈的炮火中指挥战斗,结果一发炮弹炸断了一块女墙,直接照着伦勃朗压顶而倒,将他的下半身压住了。
“你们俩快走,我,我……我不行了!”伦勃朗命令他的士兵。
“长官,我们带您离开这,坚持住!”
“裴吉、坤特,你们快离开,这时命令!”
但是两人并不理会,只是继续移动那石块,他们可算使足了劲,但那石块只是左右挪移了几寸,被压在下面的伦勃朗咬牙忍住剧痛。
蓝侬一见是伦勃朗,也是吓了一跳,忙上前说:“我来了,长官。”
“是你,蓝侬,你怎么……”伦勃朗意想不到,所有人都跑远了,独独蓝侬还专程回来救他。
“是我,长官!”蓝侬说着招呼身旁两个士兵,道:“裴吉、坤特,我们一起使劲,将这东西移开!”
那两名步兵也应声而前。
“我数一二三,大家伙一同用力!”
他们当中蓝侬的力气非常大,众人一用力,那大半块女墙果然就被移开了,伦勃朗也算轻松了一口气。
“快离开这,小伙子们!我将阵亡于此,带着军人的荣誉!”
三人不理会,只想将伦勃朗一并带走。
“有担架吗,快拿来!”蓝侬道。
“有!”一个士兵说着,找来一副担架,让受伤的伦勃朗躺在上面。
“走!”
于是裴吉、坤特两个步兵抬着担架的前端,左右开路,蓝侬一人抬着后面,载着伦勃朗就要离开。
轰——
又是一轮齐射。
前面的城墙立即断为两截,裴吉一脚踩空,坤特想要去抓他结果自己脚下的石块也掉落下去。
啊——两人惨叫着跌下了城墙的断口。而担架也跟着倾斜在地,走在后面的蓝侬也是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伦勃朗的肩甲,这才阻止他跟着一块掉落。
蓝侬拖着伦勃朗向后退。
“长官,我们到这来。”
“走吧,蓝侬,这时命令,最后的命令!”伦勃朗推开蓝侬的手,指着前面,道:“那个缺口不大,你可以跳过去,趁着城墙还没倒下,赶紧撤离,就是现在!”
但是蓝侬根本没有理会这个命令,他继续拽着伦勃朗的胳膊在地上拖行,那鲜血从伦勃朗的大腿的伤口中汩汩流出,洒满了一地。
蓝侬让伦勃朗靠在一段女墙上,他解开皮带,在伦勃朗的动脉处绑紧。
轰——
众炮齐射之下,城墙不断震颤,砖块如一点般落下,城墙的断口也不断扩大。
“这里是安全的!”蓝侬说,但他知道,此时后路已毁,前路亦断,自己和重伤的伦勃朗被孤立在一段摇摇欲坠的断壁残垣之上,在这一阵阵猛烈不息的炮火中,随时可能化作灰飞烟灭。
伦勃朗摇摇头。
“我替你不值,孩子!”伦勃朗道。
“这是我的职责,长官!”蓝侬道。
二人满面烟尘。
伦勃朗叹了口气。
……
马尔斯和索菲亚走在城墙碉楼大厅外的走道上,走了不一会他发觉窗外的火光顿亮,直照进来,一瞬尽夺去了走道里的烛火之光。
“外面的矮人在射击城墙!”
马尔斯透过碉城的窗口俯瞰不远的外面,他能够清楚的看见十辆战车正不停的轰击城墙。
“没你什么事,马尔斯!”索菲亚拽着马尔斯的后领将他拉回来,“继续走!”
“我们到哪去?”
“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叔叔不能让你有事。”
……
蓝侬和伦勃朗被困在了一段城墙上,城墙左右均已塌落,他们被孤悬在一段危楼上,而蓝侬不甘在此等死,他在这段不足二十步长的城墙上来回看了个遍,想找个地方可以背着伦勃朗从城墙上下去。
但是他看遍四周的地形,四下都是残砖碎石,看不到任何可以离开的落脚点,无处可逃。
显然,这里没有任何办法可以下到地面,除了跳下去。
“别费劲了,孩子!”伦勃朗劝道。
蓝侬累得气喘吁吁,却丝毫束手无策。
“你知道,我为什么在军中服役了二十七年么?”
蓝侬喘了几口气,终于平复下来,他自知逃跑已经无望,索性坐在伦勃朗身边,和他聊起了天。
“我不知道,长官。”
“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我的儿子,他叫杰夫,他和你一样大,他以前在索桥城的埃德温公爵的麾下。”
伦勃朗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只木盒,拿出两根卷烟,“来一根,你老家的特产,我一直都舍不得给别人分享。”
“那么我很荣幸成为第一个!”蓝侬接过叼在嘴上说,拿出火折子点燃了伦勃朗和自己的。
伦勃朗抽了口烟,继续说道:“但是杰夫的运气可不比你父亲那么好,可以最后归老田园,得以善终,呵呵。”
“他怎么样,死了吗?”
“那倒没有,但是重伤致残,比死了更难受,他天天躺在病床上,由我妻子照顾。”伦勃朗说着吸了吸烟嘴,烟头的火苗亮起。
“他发生什么事了?”
“你也知道,海角湿地那个鬼地方,巨蟒经常泛滥成灾,杰夫在一次任务中被一条巨蟒卷住了身体,差点被吃掉,虽然最后被他的几个战友救了下来,但是杰夫全身多处骨折,他因此光荣退役了。”伦勃朗说着又抽了口烟,道:“他成了废人,无法出去工作,就连走路都很吃力,大小便也不能自理。”
“我很抱歉听到这个,你一定非常伤心。”蓝侬安慰道。
伦勃朗摇摇头。
“更让我伤心的是,军方只发给了他二十五个杜比的退役金,真该死!二十五个银镚儿,就买下了一个大好青年的后半生!”
伦勃朗说着,竟流下泪来。
蓝侬总算是知道了,伦勃朗服役这么多年都是为了养活他的儿子杰夫。
轰——
城墙下面,蒸汽战车上的车载滑膛炮来回装填,不断的轰炸城墙,蓝侬和伦勃朗所在的这段城墙摇摇欲坠。但对这两位而言,隆隆的跑响,现在只不过是打断他们聊天的噪音。
“他不像你的父亲,蓝侬,他没能全身而退,没有服役期满十五年,退役得不到功勋庄园,最后还成了废人。我要照顾他的后半生,不仅得存下一笔钱,还得让他在我死后有个容身之所。”伦勃朗说。
“所以,你想让功勋庄园的继承权在你死后延续到杰夫的名下,而不是被官方收回,对吧?”蓝侬问。
“完全正确,只要我服役满三十年,就够了!”伦勃朗说着,回头望了一眼城墙下,“但是……看现在的情况,似乎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蓝侬拍拍伦勃朗的肩头。
此时,他眼中的这个百夫长已经不像是自己的长官,而更像一个衰颓的老者,晚年凄凉。
轰——
这一响过后,蓝侬只觉城墙开始摇晃了,慢慢的,向后倾。
“天哪,城墙要倒了!”
“找东西固定你自己,蓝侬,别管我!”伦勃朗道。
蓝侬见此情形,心知要立即采取措施,否则非得摔死在地上。
他一手抓住伦勃朗的腰带,一手穿过女墙的射击孔。
整段巨墙就像个巨型积木一般,向后轰然倒下……
城墙下,矮人大军一片欢呼!
“必胜!必胜!必胜!”
“赞美眠霜雪山上的诸神啊!”
塞缪尔所在的车厢里,车组成员也是激动不已。
“我的袍泽们,看到没有,双子堡的巨墙倒下了!”矮巨人司机道。
“是的,奥尔森,它倒下了,躲在城墙后面的维兰吉软脚虾已经开始尿了!”塞缪尔回他。
“少主,千万不可低估了维兰吉人,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啊。”高侏儒插了一句。
“什么,他们到现在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软脚虾早就黔驴技穷了!你还这么胆战心惊?”塞缪尔反驳道。
“小心驶得万年船,少主,只是这么提醒一句,毕竟不是个个维兰吉人都是软脚虾,我见过一个维兰吉人,前天夜里放倒了我们三座攻城塔,都不带喘气的。”高侏儒道。
“的确有这么个人,少主,我也看到了,原本我们形势一片大好,城墙都要拿下来,就是这家伙扭转了战局。”
“是吗,有这种人,他长什么样?”
“是的,长相没看清,不过他当时百密一疏,站在城墙上和其他人欢呼,完全暴露了自己,我直接用我手里的步枪将他射杀了。”高侏儒真是个心机男,明着提醒少主,暗地不忘邀功。
“你干的不错,我会转达父帅并且表彰你的。”
“谢谢少主!”
曼特裘骑在马上,见整段城墙在炮火齐射下化作废墟,心情大快,连日来攻城失利的阴郁全都一扫而空。
“照明弹。”他说。
“是!”
一发照明弹垂直升起,夜幕被照得如同白昼。
“伦勃朗!伦勃朗,快醒醒!”蓝侬背着伦勃朗一边唤他。
“醒着的,还死不了!”伦勃朗说。
“噢,天哪,他们发现我们了!”蓝侬望着天上缓缓落下的照明弹。
照明弹也照亮了在废墟里,背着伦勃朗爬出来的蓝侬。
“看,上将军!废墟里有敌军!”
废墟堆成的小山上,曼特裘仔细一看,的确有两个人在上面匍匐移动。
“捉活的。”
塞缪尔掀开顶盖,露出头,看见两个维兰吉人从废墟里爬出,几个矮人步兵就要上去生捉。
“奥尔森,快喊话,让士兵后退!”塞缪尔下令道。
“什么?”矮巨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让他们后退,我们不要活口,杀光!”塞缪尔说着,来到高侏儒的位子上,将他推到一边,“让开,这我来,提姆,装填!”他命令身旁的装弹手。
“是!”
矮人装填手应道,炮膛被打开,提姆灌了些火药进去。
与此同时,“所有人后退!所有人后退!”奥尔森用车内的扩音喇叭对着外面喊道。
蓝侬发现矮人步兵正在靠近,他们来到城墙废墟,奋力的举起废墟上的石块往下扔了好几块。一个矮人步兵被砸中,头破血流的滚下了废墟。
这时,在城墙废墟上,爬到一半的矮人听见了车队中有一辆车在喊话,让他们后退,回头一望,知是塞缪尔的车,这下他们迟疑了。
的确,对于起义军来说,在上将军和少主的命令之间,很多人似乎要经过充分的权衡之后,方能作出鱼与熊掌般的取舍。
蓝侬已将伦勃朗放在一块稍微平坦的巨石上,躺着休息,也对着废墟下的矮人不断举起石块往下仍,矮人迟疑间,只得四下找掩体,不一会,又有两个矮人被落石砸中,一死一伤。
曼特裘上将眼见这一幕,知道他侄子的意思,他不想为这点事让局面继续尴尬下去,于是命令传令兵在此发出信息,示意步兵不要继续靠近城墙的废墟,全部撤回。
“长官,他们后撤了,我带你离开这!”蓝侬道,他以为是自己用石块将敌人逼退了。
“拐杖,蓝侬,把我拐杖捡过来。”伦勃朗指着废墟的一个角落。
蓝侬顺着伦勃朗指的方向过去,将拐杖捡起来,回来给他。
“把我扶起来!”伦勃朗说。
“是,长官!”蓝侬上前将伦勃朗搀扶起来,伦勃朗用拐杖拄着地上,另一边,蓝侬扶着自己。
在塞缪尔的车中,提姆最后将一枚直径约为150毫米的大铅球塞进去,盖上膛盖,插上引线,然后手持火绳,候命待发。
“少主,一切就绪!”装弹手提姆道。
“很好,这将是我的首杀!提姆,你记下数字来,我要等到凯旋之日告诉父帅,我在这场战役中一共杀了多少个卑微的软脚虾!”塞缪尔开心的道。
“是!”
塞缪尔说话间已经透过滑膛炮的瞄准镜将炮口对准了废墟上的人,“射击!”他一声令下。
“快走!”废墟上,伦勃朗对着蓝侬奋力一推,蓝侬猝不及防,地势本来就不平稳,这一下蓝侬向后摔了一跤,然后一直翻滚着,从废墟上向着城墙的内侧滚落下去,翻滚间,旋即听到了一声火炮的轰鸣。
伦勃朗拄着拐杖,目光面对前方,他的眼睛被一团火光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