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摆到第164手,曾敏轻叹一声,说:“他的计算真准,战斗力的确很强。”
施涌不置可否,说:“那是你出疏漏在先,才给了他机会。”
曾敏说:“下成这种混战的局面,我真是觉得特别别扭。弦绷得太紧了,一个不好就万劫不复。每一招棋都得提心吊胆的下。”
施涌慢慢地说:“要成为一个优秀的棋手,就要能驾驭各种局面,围棋并不是铺地板,数数目就赢得了的。当今棋坛,各种风格的棋手都有,要想真正和他们竞争,只有不断地完善自己。萧涵的棋是典型的野战派,正是你锻炼中盘杀力的最好对手。”
曾敏点点头,说:“如果我有他那样的混战能力,我就有信心和李君圣一争长短。”
施涌淡淡地说:“人有寸长,必有寸短。李君圣也有他薄弱的地方,否则也不会被朴震鹤逼入绝境了。”
曾敏又摆了几手棋,说:“他这一并后,我后面就已经不行了。明天第二盘我还是跟他角力吗?”
施涌眼光一闪,说:“不,你们以后下棋的机会有的是。而这次的胜负关乎我参不参加的那个无聊的对抗赛,明后天的两盘棋你不能再陪他玩下去了。”
曾敏将棋子扫乱,说:“不过这种以近乎无理的着法的给人造成巨大的压迫感,我还是第一次遇到。朴震鹤虽然也善杀,但毕竟还是以攻击获利为主,不象萧涵,一根筋直奔杀棋而去。”
施涌拈起一颗黑子在手中把玩着,说:“这是因为他原来是靠网络下棋的。那上面的对手水平参差不齐,又是以下快棋为主,输赢没负担,责任心不重,臭棋昏招自然是家常便饭,要杀龙也就简单得多,赢棋也快。久而久之,萧涵就形成了这种棋风。不过要是在职业棋坛,萧涵这样的下法纯粹是找死,高手的棋是那么好杀的么?就说你这一盘吧,第113手时就有一个机会,弃掉右边的大龙,借杀气筑成厚势,围下边的大空,黑棋将继续保持先行的优势,盘面还2目左右,而棋盘也大大缩小了,白棋没什么翻盘的机会。”
曾敏说:“那手棋我也看到了,不过我是很想和他比比力量,才硬拼下去的。”
施涌说:“这也是因为这盘棋无关紧要,真到了正式比赛,你还会有这种想法么?当然是怎么赢棋怎么来了。萧涵的实力的确比我估计的要高,不过只要你发挥长处,和他磨到收官,你就赢定了!”
曾敏指了指棋刊封面上李君圣的照片,嫣然一笑,说:“如果对手是他,那斗官子就有趣了。”
施涌推开椅子站起来,说:“如果李君圣发现有你这样一个对手,他会觉得更有趣!”
萧涵和龚运程也在摆着白天的对局。
龚运程摇着头,说:“奇怪,奇怪,一段时间没见,小曾的棋风怎么完全改变了?”
萧涵说:“她下得很好啊,给了我很大的压力,要不是中盘出了漏着,输赢还说不准呢。”
龚运程说:“我不是说她下得不好。我记得她以前不是这种攻杀型的风格,今天怎么一反常态,舞起大刀来了?难道是存心试试你的力量?”
萧涵说:“她的棋已经这么好了,施老师更厉害了。我几年前被指导过一盘,都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稀里糊涂的就败了。”
龚运程叹了口气,说:“综观这几十年的围棋发展,高手如云,可能和施涌并肩的能有几个?就算放到世界棋坛,也没几个可以和他相提并论的。若不是出了个李君圣,他不知还要拿多少个冠军。既生瑜,何生亮,哎……”
萧涵眼睛放光,低声说:“李君圣……老师最大的心愿就是我能打败他,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可以和他对弈呢?”
龚运程拍拍萧涵的肩膀,说:“只要你继续这样努力,总有一天会有和他一决雌雄的机会。对了,我觉得你的一些棋招是从中国古谱脱胎出来的,是不?”
萧涵脸上浮现敬佩的表情,说:“我学棋时打得最多的谱就是‘当湖十局’和‘血泪篇’,还有日本名人丈和的棋。那里面有许多非常实用招法,我下出来时,不少对手都不知道怎样应对,往往一个局部就输了。”
龚运程若有所思,边想边说:“小萧,这一套用在普通棋手那或许能打对方个措手不及,但若是面对李君圣,施涌,宋昌显这样的顶尖高手,恐怕会适得其反。围棋始终还是全局为重,局部的变化得为全局的得失服务。在他们面前,或许你每个局部都不吃亏,但整个局面却在不知不觉中被他们控制了。这种棋力的积淀,也就是俗话所说的境界,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练出来的,甚至需要不断地历练和运气。很多棋手穷极一生的精力,都达不到他们的高度。但你想成为大高手,就必须迈过的一道坎。”
萧涵反复咀嚼着龚运程说的每一个字,仿佛想到了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想到,不知不觉地陷入沉思……
第二局一开始,萧涵就感觉到对手的棋起了很大的变化。
在右上角,曾敏选择了个大雪崩,一个定式背下来,棋盘已经快去掉了四分之一。
紧接着她再挂一个小目,黑棋再托时,白棋一顶,又是雪崩的起手式。
再这样下去,棋盘越来越小,很快就要进入官子阶段,中盘将失去很多的变化,对自己肯定不会有利。萧涵考虑了一下,应了一手,然后脱先,抢下边的大场。
曾敏不慌不忙,拆了个二,又跳补一手。在黑棋镇住自己左边一颗孤子时,虚虚的象飞了一下,看起来缓得很,但就是不把自己走重,既可弃掉,也可侍机连回。
进可攻,退可守,并且不给对手明确的攻击目标,让他打又打不着,放又舍不得,如鲠在喉,浑身不自在,这正是施涌名震天下的独门绝技。
龚运程知道,曾敏终于使出真功夫了。
萧涵想了好一会,毅然往白棋象飞的一子靠住,他的目的也很明确,就是要逼对方将棋走重,自己才有发力的机会。
曾敏神色不动,并不去应,而是转到左下角,先将黑棋的角部一子美美地打吃掉,抢了实利再说。
对方不应,萧涵更是难受,现在他不在左边借攻击获得利益,贴目将非常困难。但白棋两颗子就放在那,他却找不到好的攻击手段,还要时刻提防着对方借机转换。
此刻,他真如老鼠拉龟,无从下手。
长考了半个小时,萧涵毅然跟着脱先,也抢实空。
曾敏更不会去引爆地雷,乐得和萧涵对围。
龚运程看出曾敏是要把萧涵拖入他不擅长的官子收刮中决胜负了。
看来他们师徒对萧涵的棋也是有所研究,对他的优缺点是了如指掌。
第一盘是实验,在实战中考验萧涵的战斗力,也是在锻炼曾敏的对杀能力,如果曾敏能赢,那第二盘肯定还是以对攻为主。
但第一盘既然输了,没有退路的第二、三盘就只能扬长避短,以胜利为目标了。
这肯定是施涌安排出来的好戏。
龚运程判断了一下局势,就算把白棋两颗子完全吃下,黑棋也是刚刚够贴目而已。而白棋只要趁机搜刮一下,长出两三目,黑棋就很难追上了。
这对曾敏来说实在是简单得如喝杯开水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