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凌云微微一笑,心想:“此人性情毫放,对自己帮主忠心不二,实是一个难得的人材。沼泽内卧虎藏龙,我若能使各帮会都诚心归服,自可让大鹏的国力大为增强了。”说道:“唐舵主,您这可过奖了,沼泽内功夫比我高的人多得是,即使是再过二十年,我也未必能排进前一百位,比如唐家的丈八蛇矛枪法天下闻名,一直都被称作枪法中的枪法,我已是遐耳已久,倒是很想见识见识呢。”
听凌云提到唐家的枪法,唐伯轩忽地脸露敬畏之色,眼望远方,悠悠说道:“丈八蛇矛枪法……是啊,的确很厉害,不过我并蜚唐氏本家,所以并不会使,但那次跟老帮主一番较量,我以命相搏,却没在他枪下走上十招,对这真是不得不服呀。”
凌云“哦”了一声,问道:“原来唐舵主不是唐氏本家的人,和唐老帮主还曾有过生死对决吗?”
唐伯轩摇了摇头,叹道:“不对,不对。我是拼出了全力的,可老帮主却……却只是……只是单手握枪,只守不攻,接连挡了我八招,只在第九招上刺出了一枪,就是这一枪,立刻让我的狼牙棍脱手飞出,而且身上七大要穴皆已被枪头制住,丝毫动弹不得了。”
凌云暗暗吃惊,不由联想到曾在酒楼上所遇的那老者,忖道:“武学之道博大精深,看来果真如此。”她又问道:“那么唐舵主又何以要对唐老帮主以性命相搏呢?”
唐伯轩面有惭色,苦笑着摇了摇头道:“这事……唉,只因我当时年青气盛,火气大了些,才闯下那件祸事,这件事……不说也罢,不说也罢。”
说完他望着远处被洪水冲刷过又露出的地方呆呆出神,凌云顺着他的目光瞧去,只见岸边尽是厚厚的淤泥,上边有些零散的鹅卵石,石上迹水反衬着清晨血红的阳光,在天空依旧较黑的一面,显出一种异样瑰丽的色彩。再望望溪流,水面竟比昨晚宽了数倍,没有过大的浪花,却也是匆匆地向着天际奔流而去。她有些迷惘地看着,虽然仍处身于激流之中,心里却有着一种说不出的舒畅之感,似乎自己已完全溶入了这样的自然,平素的一切压力与烦恼,都可以暂时地抛到一边。
她静静看着,唐伯轩又道:“公主殿下,既然少帮主被胡景良抓住了,现在该是十分危险,您看我们需要怎么办?”
凌云收摄心神,沉吟了一会儿道:“根据我所收集到的情报,青蛇帮三十六分舵,正式帮众共六千余人,现已有近七成被胡景良所掌控,在总舵他也直统着两百余人的亲信部队,总体来说,整个帮中大半兵力已经落到他的手上了。”
唐伯轩吃了一惊,没想情况竟比他所料要严重得多,忙道:“那……那青蛇帮岂不是很危险?一旦他发动兵谏,怕是没人能阻止得了了。”
凌云摇头道:“那还不至于,他所控制的人马虽多,但总舵一千五百余人的核心兵力,听他话的却只一成半,没有得到这部份兵权,他要想取胜,却也决非易事。再说他为了争权,一直都处身于青蛇镇,这时又怎可能突起发难呢?各分舵与总舵间一般都会保持密切的单线联系,如果他选择先行离开总镇,按规定就得交出大部分指挥权,若他还要对分舵进行控制,就必然会被发现,其他长老定会先行动手,不给他有效组织散于各地兵马的机会,这对他窜帮是大大不利的。之所以他一直都没有明着来,便是因受到总舵牵制之故。现在他抓住了唐少帮主,又千方百计想拿到帮内信玉,肯定就是为了摆脱这种牵制了。”
唐伯轩问道:“那少帮主现在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凌云道:“胡景良要在暗中调动各分舵的人马而不使其余几位长老察觉,这决非轻易就能办到的事。若是行迹有所败露,唐少帮主自然会成为保证他脱身的人质,所以现在应该很安全。我们若能及时赶过去,或许就能在暗中救出他,另外也可向其他长老揭露出胡景良的阴谋,让他们尽可能切断其与各分舵间的联系,这样就能把叛乱的影响降到最低了。”
唐伯轩暗暗点头,心想:“听公主的口气,竟似对本帮事务十分了解,而且她的言谈也当是相当有决断的。以前我只道凌兴王之后会由他女儿继位,想一女流之辈,又怎能管好若大一个国家?现在看来,她却是巾帼不让须眉,完全不比一个男子差呀。”
只听凌云又道:“现在信玉在我们手上,到时只要交给唐云海几位长老,由他们发出帮令,势必能让许多听从胡景良号令的人对他倒戈,要想打败他当不是什么难事。而最关键的,应该就是要看我们能否及时赶到青蛇镇了。嗯……”
说到这儿,她忽地转向了楚风,笑道:“好个小贼,是你偷了我那块玉吧,快把它还来。”
楚风听他们说兵法政事,很想掺合几句,但他所知极少,一直都插不上嘴,忽听凌云这么问,便道:“喂喂,我什么时候偷了?只不过代你保管一下,你还当真以为我不知道它的重要性吗?我早就揣在最里边的衣兜里了,现在腾不出手来,怎么拿给你啊?”
凌云道:“那有什么难的?你在风口浪尖上也能翻滚,这会儿水势平平,就算放开了手,难道还能把你淹着?说不定呀,你一只手把玉拿出来,另一只手还能顺便在水里逮几条鱼呢。”
楚风情知她抓住了自己的话柄,当下也不好反驳,只得转而说道:“对啊,我要是抓到了鱼,你说咱们是烤着吃好呢,还是煮着吃好?”
他本以为这样就可慢慢把话题转开,却不料凌云笑道:“你抓到了大鱼,要怎么吃,自然该先问问唐妹妹了,刚才她从上边掉下来的时候,你可没把她接住哦,这会儿有了大鱼在手,那还不听听人家的意见,却来问我做甚?”她说“有了大鱼在手”这话时,故意把声音加大,显是嘲笑楚风又在空口说白话了,同时转过头,对着唐琴挤了挤眼睛。
楚风心想:“嘿,是公主有什么了不起?说话这么恶毒,处处接老子的短,等老子当了大将军、大元帅,也跟你来个窝里反,夺权窜位,再把你发配到边境去充军做苦役,哼哼哼,到时看你还跟老子顶嘴。”楚风也转头向唐琴看去,却见她正望着自己,脸色似乎有些发白。
唐琴心里“噗、噗”直跳,微微张了张嘴,却感唇干舌燥,一时说不出话来。她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从一开始看到凌云对楚风甚为关切,便觉有种莫名的失落感,现在见两人说说笑笑,心里边更像是给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感到很是不自在,似乎希望正拉着楚风手的不是凌云,而是自己。
楚风见她神色不定,问道:“琴儿,你怎么啦,不舒服吗?”
唐琴脸上微微一红,忙把视线转向一边道:“没……没事。”但她的声音细小,即使是在平时,这等声调也只能算是自言自语,此时夹在轰轰的水声之中,就更是细不可闻了。
楚风只见到她嘴唇微动,却不听话声,正觉奇怪,忽听徐子幽说道:“小姐,这水势已是无碍了,我就先上岸去,再用绳子拉你们过来吧。”
凌云道:“好。”
楚风心觉奇怪,不知他会用何种方法上到岸去,却忽觉手上一紧,身体已被一股大力拽着逆水上行,直搅得白浪在眼前不住翻滚。侧头一看,见徐子幽正把自己与陈子元的手拉在一处,接着陈子元大手一张,一把抓住了自己的手腕。徐子幽放开手,笑道:“四弟,你可得把楚兄弟拉住了。”
陈子元道:“呜呀,我再拉十个人也没问题,你就这么不放心吗?”
徐子幽呵呵笑道:“谁不知我四弟力大无穷呀,我要是信不过你,这会子还能让你一人拉住他们四个吗?”
陈子元十分得意,张开大嘴哈哈地笑了起来,徐子幽一回手捞起一根顺水冲来的腕口粗的树枝,举臂掷出,跟着他另一只手在陈子元肩头一搭,整个人腾空而起,向树枝的方向飞去,左足在树枝上一点,身子又拔高数尺,两个起落,已轻飘飘地跃到了岸边。
楚风看得张大了嘴,没想轻功竟能练到如此地步。徐子幽从身上取出一捆绳索,左手握住绳子一头,右手捏着绳圈,在空中划了几个弧形,接着向前一掷,将绳子一头抛了过来。陈子元伸右手接住,徐子幽说道:“四弟,这绳子可没你的铁链结实啊,你先把绳子抓住,让小姐他们从上边过来吧。”
陈子元应了一声,右手拉紧绳子,左手把楚风拽到了绳子旁,说道:“楚兄弟,小姐,唐舵主你们先过去吧。”
楚风不知如何是好,凌云说道:“唐舵主,你和唐妹妹先上吧。”
唐伯轩道:“好,公主您请稍待。”当即托着唐琴飞身跃到绳上,迈开大步向河岸走去。楚风又是惊讶不已,心想人怎可能在一根绳子上行走,这不是太不可思异了吗?但见他脚步沉稳,当真是如履平地。
待唐伯轩上岸后,凌云道:“小贼,我们也上去吧。”楚风尚未来得及回答,凌云却已将他带起,一下子跃到绳上,提一口气,脚步轻点,很快也奔了过去。
足刚落地,楚风就听得身后传来“哗”地一声大响,转头看去,只见身后水花飞溅,直冲向十余丈的高空,然后又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大滴大滴散落到水面、岸边和众人的身上,跟着“砰”地一声,陈子元的大铁球也落到了楚风身旁,然后又是“呛啷啷”一阵铁链落地的声响。待水滴散尽,陈子元忽地越出了水面,徐子幽一收绳索便将他带了过来。
六人站在岸边,身上都是**的,想着昨晚的惊险,不禁相视而笑。唐伯轩道:“咱们能脱此困境,可全靠了公主殿下和徐、陈二位兄弟呀,若不是有你们相助,只怕帮……帮……哈哈,楚兄弟和唐某父女俩这时都已被冲到恒江里去啦。”
陈子元道:“你也不差嘛,咱们昨晚的较量,可没分出胜负啊,要说你会不会被冲到恒江去,那咱们得再比过我才能知道。”
唐伯轩道:“哦?陈兄弟还想再来一次?好啊,唐某多年没活络活络筋骨了,早憋得心里发慌,碰到了你这样的对手,又怎可以不好好比划一下?只是陈兄弟你刚才在水里拖住众人,消耗了不少内力,这时候比试,我未免占了个大便宜呀,这怎么能行呢?”
陈子元道:“呜呵,费这点儿力气算得什么?你不和我比,就一定是怕了我啦。”
唐伯轩眼中闪出一丝锐芒,心想:“昨晚我与他相斗,虽未能分出胜负,可是我兵器脱手飞出,看在别人眼里,却也是略处于下风,但是这只不过是我一时大意,怎想会突然遇上一个履历不在我之下的对手?失了先机,这才不得不以掌力相搏。以他那块头,又拿着几百斤重的大铁球,身形定然迟滞,若再比过,我又怎会输与他?而今我帮糟此危难,这昭西公主来相助我们,自不会是单纯地念着两族惜日的情忆,不管她有何目的,我若能在气势上胜得一筹,对本帮总是有好处的。”于是他哈哈一笑道:“陈兄弟快人快语,唐某好不佩服,既然如此,唐某可就要再向陈兄弟请教了!”
陈子元眼中放射出金光,回身拾起了铁球铁链,“锵啷啷”一绷,笑道:“好极,你出招吧。”
唐伯轩道:“好,那我就不客气了。”从身后抽出狼牙棍,双眉一紧便欲攻上。
徐子幽见二人就要动手,忙闪身拦在了中间,呵道:“四弟!你的老毛病怎么又犯了?咱们这次出来可不比往时,身边时时都存在着危险,你怎可使性子,与唐舵主互耗体力呢?”
“呃,三哥……我……”被徐子幽一说,陈子元立刻不知所措起来,垂着头小声说道,同时肩膀也搭拉了下来。
徐子幽又转向唐伯轩,笑道:“唐舵主,我四弟平素就喜欢跟人争强斗胜,即使是遇到了稍微凶猛些的野兽,也会冲上去比划一下。他就这副牛脾气,你可千万不用和他一般见识哪,哈哈哈。”
唐伯轩把徐子幽的名字在心中默念了两遍,暗想:“这小子真是不简单。”微微一笑道:“哪里,哪里。都是习武之人嘛,唐某也不例外,这事确也怪不得陈兄弟,不然在下可就要深感惭愧了。”
那边凌云笑眯眯地盯着楚风,眼中露出狡狯的神色,直看得楚风心里发毛,说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样看着我干嘛啊?”
凌云抻出左手,摊开来在楚风眼前晃了晃道:“你还不把那块玉拿出来?”
楚风道:“哦,就那块玉呀,我给你便是,你还当真以为我好稀罕吗?”
他将手伸进怀里,一阵掏摸之后,却突然“啊”地一声叫了出来,凌云问道:“怎么了?”
楚风道:“那……那块玉……那块玉……还在赤蝎帮的人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