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相逢咫尺天样远,愁肠百结

第三章 相逢咫尺天样远,愁肠百结

张小牛怎么也不能相信,一向与自己亲如兄弟的岳霆怎么会不认自己?等到冷静下来才想到莫非当真是怕认了自己于星沉峰的声名有损?可是自己是被人诬陷的啊,这件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到时自然会还自己清白。而且看岳霆的表情,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古怪,自己一定要相办法出去找他问个明白。

张小牛在石牢内仔细来回查看一翻,又对着铁门洞比划一气,想要将看守骗来逼他打开铁门似乎不太可能,况且自己没有内力作为依仗,实在没有能力制服守卫的弟子。

看来自己只有等待被人提审的时候借机脱身,只是这办法也是极难成功,若是提审前来人将自己制住再提走,那自己手脚动弹不得分毫,即使自己再多上几分神奇本领也没有半分机会的,想到自己那几分神奇本领,不由忽然有所得,自己那些土灵可以操纵泥土,不知道对石头是否有效。

张小牛不待犹豫,当下手掌贴于石壁,运起功法,操纵一些土灵,过不多久果真有所变化,自己手掌按处显出一个浅浅内凹来,张小牛惊喜不已,这四色精灵果真神奇无比,这般坚硬的石壁也能掌控。

张小牛在四周石壁上自习敲打一番,猜测左右虽然石壁较之后壁薄些,却极有可能是与之其他牢房相连之处,当下一番计较后反倒选了相对较厚的后壁,对着运气功法来。

张小牛的能力有限,且那石壁也厚,张小牛即便毫不懈怠地施展功法,却也过了好久才将之打通,具体用了多少时间张小牛倒也不清楚,只知道那门口的饭菜还未送来,想来还不及半日,张小牛心下欢喜,自己有了这般本事,以后便是远离武林去开石挖矿倒也利落远甚一般人。

等张小牛将那石洞拓展到能容身体穿过去的时候,探出身去,却见外面竟然是万丈悬崖,自己所处竟是一处绝壁,上下皆无一处可借力处,这要是一般武林中人,即便是武功再高强者也绝难从这面逃脱,倒是给张小牛留下了机会。

此时夜色浓重,略有星光,正是离开的好时机,张小牛掏出贴身收藏的囊花,取出其中的薄毯迎风一抖便即扶摇飞去。

身在空中,张小牛不由寻思,灵剑门毕竟是大派,不同于山匪强盗,虽然关押起张小牛来,却也未必将张小牛周身事物都收了,只取了张小牛的随身武器水云剑。

深夜里夜风甚大,张小牛虽然极力操控,却仍与自己所想路线偏离许多,一路折腾,等到脚沾实地在星沉峰上站稳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落到了星沉峰的何处,依稀见得高处有点点灯火,当下乱石中也不辨路径,只向着灯火处行去,好在身上的夜行衣于这夜色里倒也方便行走。

等到天际见白,张小牛于树林间行走,借着晨光远远也能看到些屋舍的轮廓,依稀便是星沉峰上屋舍的布局,知道自己没有寻错,黑夜里也没有落错山头,想到马上便要见到师傅,只要向师傅禀明实情,师傅自会为自己做主,还自己清白,脚下不由加快几分。

忽听得有人话语声隐隐传来,张小牛不由停步凝神细听,却是一女子声音,离得远了听不真切,张小牛却觉得这声音很是相熟,当下便向声音传来处摸去。

离得近了,张小牛这才看清,却是一年轻女子背对着自己蹲坐在一座墓冢前,女子身体遮挡,张小牛看不清墓碑上的字,也不知道这到底是谁的墓,不由猜疑起来,我离开星沉峰一年,莫非这一年峰上有人去世不曾?却不知道这死者是谁?

便听那女子悠悠吟道:

缘来不识已相逢,

缘去匆匆心方痛,

庭院深深深几许,

帘幕叠叠叠几重。

声音入耳,张小牛立刻便知此人是谁,想着星沉峰上的年轻女子除了自己那刁蛮任性的杜琉璃师姐外还能有谁?只是杜琉璃师姐是个何等活泼的人,怎的现在说话时却是这般悠悠悲切?又何时学会了吟诗?诗中满是悲凉,似思似悼,似怨似叹,不知师姐可是思念墓中之人,也不知这墓中之人到底是谁能让师姐这般挂牵?

杜琉璃又道:“你最喜欢吟诗作对,摆弄些文章,这诗儿你可喜欢?我只怕作得不好,不合你的心意,你若是活着多好,便能好好教我。”

张小牛听得莫名,这星沉峰上还有人喜欢摆动文章又已经去世的?莫不是师傅新收的弟子?怎的这般短命?还没与自己这九师兄相见一面便已经死了。

张小牛见杜琉璃悲伤,心中莫名酸楚,正要出去安慰,却听一声音道:“师姐,你怎的又跑这来了?”接着人影闪现,来人却是岳霆。

张小牛不由收回身子,他此时最不想相见的人便是岳霆,岳霆现在对自己抱有成见,见面只怕难以成欢,还是等到见到师傅禀明情由再相见较为合适。

杜琉璃身形未动,背对着岳霆道:“今天是年三十,又是月末,我来看看他。”

张小牛心下一动,他在深谷中虽然大致知道时日,却从未认真计算过,直道已是深冬年末,想不到明天竟然又要过年了。

杜琉璃又悠悠道:“师弟,你昨日去看了,那人可是他?”

岳霆略一犹豫道:“师姐,那人我去看过,绝不是小师弟,也不知道是何人悉知了我星沉峰的人事,想要行欺蒙之举。”

隔了好一会才听杜琉璃叹出一口气来道:“果真不是他么?……我也知道是我痴心,只是……唉……”说到最后,声音低沉,一字一字仿佛重若千钧,牵得张小牛的心儿都随着话音向深谷中坠去,最后只留下那一声叹息在心头不停回荡。

岳霆又道:“我与小师弟自小相熟,绝无可能看错,小师弟于此处失足坠崖,这下面深不见底,小师弟绝难活命,这事已过去年许,师姐月月前来拜祭,也是日日伤心难得欢颜,师弟我见了心中痛惜,还请师姐莫要再悲伤的好。”

张小牛先前便觉此处眼熟,听了这话这才明白,这里竟是当年自己被蔡老头推下山崖处,莫非那墓冢是自己的墓冢?张小牛心念电转,立时明白师姐思念之人竟是自己,当下也不知心中到底是何感觉,只觉瞬间被什么占满,再也顾不得其他,便要冲出去与杜琉璃向认。

却听杜琉璃又缓缓道:“悲伤又有什么用?人死终究不能复生,师弟……你我婚事再推后些时日可好?”

张小牛听得这最后一句,脑中便觉轰然一声大响,师姐要嫁给少爷了?他们要结婚了?一个是待自己最好的师姐,一个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少爷,自己本该为他们高兴,怎的自己的心却这般痛法,仿佛被一双大手死死揪住了,便是要喘口气儿也难,眼泪更是扑簌簌地落下,怎么擦也擦不完。

岳霆一阵沉默后道:“师姐,这是师傅师娘定下的日子,也已经通知了各峰长辈,若要延后怕是师傅师娘即便不会不高兴,只怕也会非常失望。”隔了一会见杜琉璃没有说话又道:“师姐,师傅师娘这般安排,也是希望你早日开心起来,结婚之后,我自然会对你千好万好,日日哄你开心,绝不叫你受一点儿委屈伤一点儿心。”

岳霆说完双目深情看着杜琉璃,杜琉璃又是一阵沉默后才道:“一切就依师弟吧……”

杜琉璃和岳霆又说了几句,这才离开,直到此时张小牛耳中兀自回荡着杜琉璃那句“师弟……你我婚事再推后些时日可好?”,于他们后来的谈话全然没有听进去半句。

等到张小牛清醒过来时,杜琉璃与岳霆早已去得远了,张小牛这才明白过来,岳霆为何不肯认自己,以刚才情形看来,岳霆似乎对杜琉璃极为钟情,而杜琉璃却对自己请速早生,岳霆定是怕自己一旦出现在这里,只怕他和杜琉璃的婚事再难成行,即便杜琉璃碍于父母之命嫁给他,只怕也难得其真心,只是也不知道杜琉璃是何时如何喜欢上自己,而岳霆又是何时喜欢上了杜琉璃的。

张小牛心中的痛在全身蔓延开来。任凭身体跌坐在地,他如何不知自己对杜琉璃也早已情愫暗生,被困深谷年许间变时常想见梦见杜琉璃,只盼脱困后能将一腔相思之意与之好好倾诉一番,可见了今日情形,岳霆为了能娶到杜琉璃,竟不惜不认自己,将从小与他一起长大轻如兄弟的自己说成贼人一伙,要将自己置于死地,可见其爱慕杜琉璃之心是如何深切。

一边是以为自己身死,月月前来拜祭,日日思念自己,对自己情真意切的师姐,另一边是一起长大,曾经一起偷懒,一起读书,一起习武,亲如手足的师兄,自己不管如何做都是两难,顾全一方必然要伤害另一方,这叫自己如何抉择?

一想到以前老爷待自己的种种好,亲如子侄,即便自己偶有越举,也都是一笑置之,从不让那些家中奴仆为难自己,且若不是老爷将自己高价买入府内,只怕自己一家只怕早有人要饿死了,这般想来老爷不但于自己有恩,于自己一家更是恩德倍加,自己纵然粉身碎骨也难报其恩德,若是如此自己当初怎会拼死保护少爷出逃?现在老爷的五位儿子只有岳霆一人尚存于世,自己不能对不起老爷?

张小牛慢慢从藏身处走了出来,走到那座墓冢前,果见那墓碑上刻着“张小牛之墓”几个字,墓碑前尚燃着几株清香,一堆尚未燃尽的纸钱和一束野花,这时节已是深冬,便是这山中要寻到这些花儿也是极难,相见杜琉璃对自己的一番深情,张小牛莫来有又是好一阵心痛。

张小牛伸手入袖,摸到手腕上那枚银手镯,手镯上传来许多温热,仿佛当日午间师姐那甜美笑容一般,还记得那日师姐硬给自己套上这手镯的时候还蹭破了许多皮肉,还是师姐包扎的伤口,想到此中种种柔情,仿佛就是昨日的事情一般,自己手臂上依然留有师姐手指的温度一般,忽又想到师姐便要嫁与他人,而自己却再也不能见到她了,心中揪痛,不觉手上用力,“叮~”一声轻响,那枚银镯竟被自己捏断,摔落在地。

张小牛怔怔望着地面上的银镯,又看看自己的墓碑,想不到自己竟然有一日会站在自己的墓前,忽然大声吼道:“去吧,去吧,都去吧~”说着抬脚便在墓碑上狠踹了几脚,却未踹断,不由手掌运起土灵,在墓碑上一抹,手掌过后,那墓碑上字迹全无,还待再抹上几掌,将之侧地毁掉。

忽听身后一声娇喝:“你是何人?为何要毁我小师弟的墓碑?”

竟是杜琉璃去而复返,张小牛全身一颤,立时僵住,很想回转身却,却又怕转身之后面临的将是更难收拾的局面。

张小牛正不知所措,忽听一声冷喝:“好个贼人,竟能从看守的牢房内逃脱,不知道打伤打死我多少灵剑门门人,还毁我小师弟坟墓,今天饶你不得。”这声音竟是岳霆,想不到竟然是两人都去而复返。

张小牛不知道的是,两人走后,杜琉璃想要一个人在张小牛墓前呆一会,所以支开了岳霆后折返,而岳霆却又如何不知杜琉璃心思,假意被支开,却又背地里相随着跟来。

张小牛听得背后一掌剑带起的风声,心中只一个声音:“少爷真的要杀我,少爷真的要杀我……”

张小牛这两日连逢惊变,此时万念俱灰,也不知道躲闪,背后被一剑刺中,接着便是一掌,张小牛被打得飞出崖去,身在空中,转过头来,却只见岳霆那狰狞的面孔,张小牛只来得及喊一声:“少爷……”便向深谷中坠去。

张小牛绝想不到自己会在同一处地方被人两次推落山崖,更想不到这一次还是被自己亲如手足视为亲人的少爷打下去的。

杜琉璃被岳霆身形遮挡,根本没看清张小牛面目,等到张小牛坠落深谷,这才惊醒,惊呼一声,走近几步,道:“师弟,你怎么不问清楚就把他打死了?”

岳霆冷哼一声道:“还问什么,这人就是冒充小师弟之人,昨日我亲眼见过,不知他何时逃脱了,这等贼人怎能放过,他既然要冒充小师弟,那就让他去给小师弟陪葬吧。”

张小牛耳听得呼呼风声,看看胸口被剑穿透处的流血,抬头看看微明的天空,又低头身下不见根底的深谷,犹自不能相信自己刚才的所见所闻,不管是杜琉璃要嫁给岳霆还是岳霆刺伤自己将自己打下山崖,眼前闪过往日种种,不管是师姐待自己的好,少爷待自己的好,似乎都不再那么真实了。

张小牛只觉得这世界怎么会变成这样?到底是这世界变了,还是自己真的不是自己了?张小牛心思混乱,只觉自己所见所闻所经历的一切都不再真实了,或许自己以为真实的过往都是一场大梦,自己把梦当成了现实?张小牛只觉得头痛欲裂,更心痛难忍,若真被少爷一剑刺死了反倒更好受些。

张小牛身在空中,脑中混乱一片,也不管身上伤势,更不顾身下危险,只盼着早点落地,一下摔死过去,就此再没了知觉,远离这是非真假难辨的世界。

当真是:

相逢咫尺间,霎时天样远,奈何百结愁肠,付与夕阳笑杜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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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梦问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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