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第69章 逐渐暴露的身份
莫矩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
对贺熙来说,莫矩是一份责任和遗产,是穆公所有故事与秘密的藏地,而他做为组织内的长者看护着,保护着,不让这个组织偏离穆公的既定方向,如一个守墓人。
对宋毅来说,莫矩就是人道天理的补缺处,是所有登临者的送葬人,自他年少一时意气加入后便不会离去的归处,是一个践行者。
但对秦天神来说,莫矩其实还很陌生。
他从贺熙那里知道了很多信息,知道钟百川,知道宋毅,知道黄门真的是墨崖后的一道门,由莫矩另一位老资格的理事管理。他也知道贺熙告诉他这些信息是为他接管这个组织做准备。他更知道只要他愿意便可以随时成为这个组织的掌权者,那么他能动用的力量很可能为他想要做的事提供极大助力。
也只是可能而已……秦天神在心中摇头,知道自己就算掌控了莫矩也毫无意义,不论莫矩如今谁当权,穆公留下的方向都不会大改——因为有了怜生。
虽然不知道那个已经故去的老人到底是何想法,不过莫矩中人明白,怜生的存在足以让那些登临者疯狂。不论是真的需要保护他,还是利用他消灭更多的登临者,莫矩都必须做出抉择,付出行动。
而登临者如何,其实和秦天神无关。
只是面对贺熙,秦天神却点了点头。他知道他欠穆公或者说秦家一份造化之恩,若不是那些真言道书和秦家提供的资源,他降生到这个世界后很可能也不过是和李汉东一样的普通人罢了,谈何在这个年纪藏有一身道术本领?
恩情恩情,承不了秦家的情,至少要还穆公的恩。
贺熙满意地点头,心想少爷还是有点责任心的:“那么剩下的事,晚间在墨崖见面后再说,到时后那几位也会来。他们是……”
这里说的“那几位”便是包括宋毅在内知晓一部分“那段故事”的内情的莫矩高层,是贺熙最为相信的一部分人,秦天神对他们不了解也不好奇,但他相信他们对自己一定十分好奇,毕竟此间的天下,恐怕也只有他们知道穆公临去前给予他的不是虚名,而是真正一笔宝贵的修道财富。
“我可不管他们是谁,晚上见个面混个脸熟就好。”秦天神略显不耐烦地打断道。
“这样……不过他们中有一位比较特殊,是组里唯一的登临者,少爷到时候见了可不要惊讶以至于动手。”
“登临者?”善杀登临者的莫矩里竟然有一位登临者成员,这倒是令秦天神未曾想到。
“我没想过您会答应加入莫矩,所以莫矩里还有很多事情我并没有告诉你。”贺熙坦诚道,“他成为登临者也是迫不得已,这些年几乎都是在痛苦中度过,自暴自弃下既不参与莫矩的事务,也不肯到城里见一见一直挂念着他的人,整天呆在墨崖前的橘园里睡觉,连穆公在时都不知该如何规劝他……”
“这有什么难的……既然莫矩以送登临者往生为己任,他自尽不就好了。”秦天神开玩笑道,只是这玩笑冷得贺熙直皱眉。
“他的确有过这样的念头,不过抛开莫矩中人与他的感情,他还有不能死的理由——安阳大阵的阵杵在他身上……组里现在还没有更适合的阵师有资格持有那只阵杵。”
秦天神无语,这天下间最重要的几座城池都有大阵守护,维持大阵的核心——主阵师和阵杵是城池稳固的重中之重,而现在整座安阳大阵的主阵师竟然是一个登临者?
秦天神刚想发表意见,目光却投向不远处正左右顾看找人的秦府管事,只好先淡淡说道:“还有什么故事晚上我听当事人自己讲就好,你看起来是要回去了……小心说话,死不承认,别让怜生太早暴露。”
贺熙早就发现了那名管事,不置可否地微微一颔,起身向那名管事走去。那是第三居的管事,所以他和秦天神都清楚,是三太公秦叶在找他……而且看那名管事神情着急,很可能是秦叶发现了什么端倪,所以急召贺熙询问。
贺熙匆匆的离开使计划多了某种一开始便有些偏离设计的意味,秦天神再没心思饮茶,而是双手交叉扶住下颚,双眉深深地拧到了一起。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直到很久以后他才知道,因为他不打算承情的缘故,有些关乎亲情的线条关系,他永远也拨不清,理不尽。
……
……
“饿坏了吧。”
“呜。”
“那个大姐姐没带你去厨房和休息处吗?”
“呜呜。”
看着塞了满嘴糕粮已经说不出话来的余灵,怜生叹气着递过一杯水。
“咕咚……师父!哦,不对,少爷!唉,没人的时候还是叫师父吧。”余灵终于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几乎声泪俱下道:“师父,那些丫鬟肯定被秦言生那个丫头收买了,在府里到处逛了一圈就是不带我下厨房……也不带我去吃饭,好过分的啊。”
怜生想笑着安慰几句,却忽然看着余灵的脸沉默了很久。
“师父,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只是,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
余灵忽然一激灵,声音放轻道:“少爷,窗外……”
怜生回头看去,只见敞开的窗户外,一位白缎银发老人正满脸慈祥地看着他。
这里是府里第一居的房间,对方的服饰不像是下人,怜生自然不认识对方,却不敢乱了称呼,只好先问道:“您……”
“怎么,不认识三太公了?”秦叶微微一笑。
怜生赶忙行礼道:“见过三太公。”
秦叶多看了他几眼,道:“好孩子,很好。”随即转身离开。
怜生不明所以,也不敢追问,只好在窗边目送他离开。
回到了第三居,贺熙早已等候多时,几乎同时,两位老人互敬一礼。
“三爷?”贺熙有些吃惊,虽说他年纪长于秦叶,但对方毕竟是穆公之子,此时秦府的大家长,如何能向他行礼。
“贺叔。”秦叶眼神平静,似乎对这些礼数之事并不在意,而他行礼是因为有事相求。“我只有一事相问,这几十年来我也只有这一个问题,希望您能诚实地回答我,不要再拿父亲的遗命搪塞。”
贺……叔,三爷有多久没称呼过他“贺叔”了?
贺熙发现自己准备已久的各种托词已然用不上了,他明白三爷这次很认真,很迫切地想要求证一个问题的答案。这样的态度已经几十年未曾出现在秦叶的身上,在这之前,他对于那些近在咫尺却不可知的秘密一直很平和甚至于可以说是妥协。
但现在,那么多问题与秘密中他只想知道一个答案。
难道这样一个简单的要求,他贺熙也不能给么。
“您说。”贺熙低首,心中对天神少爷致了一声歉。
秦叶直接问道:“现在扮成天神的这个孩子……是不是老四的后代,是不是当年长鸣的儿子?”
秦家四房如今已近断绝,第四居空有厢房却无人迹,四房唯一的一脉秦长鸣父亲早逝,儿子又无故夭折,丧父且丧子的秦长鸣因不满穆公对家人的“有所隐瞒”,决然携妻归隐山林,从此不问世事。在那件事中,一直将四房视如己出的秦叶极力挽回无果,同样对穆公有所埋怨。但他却一句话也不言不问,直到今天,他的要求还是简单一句:“他是不是四房的孩子。”
贺熙眉头微拧,眼前出现了两幅画面,一是文夫人为年逾四十的穆公诞下三爷四爷的那天,一直为脸色阴郁的穆公展开愁容的一瞬;一是四爷为救命犯阳亢命不久矣的三爷,自愿向穆公提出转命后虚弱卧床,兄弟俩相顾无言的时候。
三房从来只有三爷一个人,他古稀之年仍然孑然一身,便是真的将四房视如己出,想好好照看四爷唯一的血脉。
于情于理,这个要求都不算过分,甚至可以说是理所当然。
贺熙回视面相苍老,已经直追自己百岁之容的秦叶,诚恳回答道:“是。”
秦叶微怔,然后微笑。
“如此,我便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