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9章 嫉 恨
夜幕下的沙溪巷路灯闪烁,致使整条巷子涂抹着一层朦胧的昏黄。昏黄是一种让人提不起精神的低落色彩。井的精神在这种低落色彩的笼罩下,转眼变得异常低落,几乎毫无生机了。
王晨借着路灯暗淡的光线凝视了她一眼,心中陡然产生了不解的疑惑,他猜不出是什么原因让刚刚还有说有笑的女子突然间变得一筹莫展。
不过有一点他是清楚的,那就是:虽说他们相识的时间极为短暂,但他对她却有一种莫名的担忧,她情绪的变化对他的影响是明显存在的,甚至无法遮掩了,最后他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井说,没有。
王晨分明清楚地看见了她脸上的忧虑和愁容,他知道问不出结果,于是不再追问,接着他抬手朝巷子尽处一指说:“你看,门外种着枇杷树的那个小院就是我家。”
井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并没看到枇杷树,不过仍然相信地点点头。
王晨扭脸看着她问道:“你姐家住在哪儿?”
“前面……”井的话尚未说完,急忙住了口。因为她发现夏清河正像个幽灵似的站在院门外,脸冲着她和王晨的方向。此时虽说光线幽暗,无法断定他真实的目光,但井确信那双嫉恨的双眼喷射着愤怒的火焰,而且就他目前站立的姿势而言,很容易做出攻击性的动作来。这时王晨也发现了夏清河,于是奇怪地说道:“那人怎么总是看我们啊?”
井说:“他是我姐夫。”
“哦,我送你到门口吧,反正你姐夫也看见了,如果我现在扭头走了,说不定会引起误解。”
“也好。”井说完快步朝前走去,王晨推着自行车紧随其后。
此时此刻,在夏清河的眼睛里,井和王晨俨然是一对漫步归来的情人。他的错误推断引燃了他内心嫉恨的火焰,同时也导致了他情绪的恐慌和失控。他一向自以为知识渊博、视觉犀利、做事老谋深算,可是眼前却怎么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他全部的话语、全部的表情、全部的精神都被强制性地集中起来,准备编织成一根沾满剧毒的皮鞭,用来狠狠抽打即将来到他面前的情敌。毫无疑问,这人摆明了就是他的情敌。
井走到院门外,转身向王晨道谢,然后连看也没看夏清河一眼,便旁若无人地进了院子。王晨出于礼貌,热情地上前招呼夏清河说:“你好。”
夏清河并没做出友好回应,他用生硬地语气反问道:“请问你是哪位?”不等王晨答话,井回头答道:“他是我朋友。”王晨也赶紧说道:“哦,对,我们是朋友。”直到这时,王晨才后悔起自己的粗心大意来,心里说:“我真混蛋,我怎么连人家女孩的名字都忘记问了呢。”
夏清河并不理会井,他冷冷地直视着王晨反问道:“朋友,是什么样的朋友啊?我到很想听听。”
王晨窘迫地岔开话题说:“我家就住在沙溪巷的尽处,我姓王,叫王晨,你瞧那家烟酒店就是我母亲开的。”说着用手朝远处一指。夏清河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了一眼,继而吃惊地问道:“你是赵兰婷的小儿子?”
“怎么,你认识我母亲?”
夏清河讥讽地说道:“全槛南县都认识你母亲,还有你那三位大名鼎鼎的哥哥。”
王晨尴尬地笑了笑,默默忍受了夏清河的讽刺和挖苦。这一切井都看在眼里。她希望王晨马上离去,但又不好撵他,于是干脆说道:“王晨,进来坐会吧。”
听到井的邀请,王晨停放好自行车,转身想进院子。哪知夏清河早就用身子堵住了院门。王晨只好说:“今天太晚了,下次吧,再见。”说完跨上自行车,急速朝巷子深处驶去。
洪淑芬从厨房走出来,看到王晨离去的背影,奇怪地问道:“刚才是谁呀?怎么不让他到家里来呀?”井还没来得及答话,夏清河立刻火冒三丈地说道:“那是赵兰婷家的小混蛋,还进来坐呢,下次再让我碰见他,我非打断他的腿不可。”说完怒不可遏地回到院内,接着哐地一声关上了院门。
洪淑芬奇怪地望着夏清河,半天没言语。而井被夏清河的话吓了一跳,她想不出王晨有何罪过,竟要承受断腿之灾,难道就因为他送她到院门外吗?真是岂有此理。她越想越觉得应该问个清楚,因为就凭夏清河的恶劣品性,做出打断腿这种缺德的事情来根本不足为奇。
这时夏清河刚好走到井的面前,正要进屋,井突然冷不丁地问道:“你凭什么打断他的腿?他哪点得罪你了?”声音不高,但足以表达出内心的愤懑,同时也令夏清河心里一颤,他万万没想到井竟敢如此大胆地提出质问。他先是不相信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蛮横地回答说:“就凭他到我家里来。”
“你……荒唐。”
“你说我荒唐?”夏清河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脸都气歪了。洪淑芬一把将他推进客厅说:“你少说一句吧。”随后又回到院子里询问井:“怎么了,井,你和赵兰婷的小儿子……”
“姐,我和他根本没什么。”井正要跟洪淑芬解释,夏清河又抢过话茬说:“都追到家里来了,还说没什么,你也掰着手指头数数,你到槛南才几天,对那个姓王的小子了解多少。我实话告诉你,王晨的母亲赵兰婷是槛南有名的泼辣货,人送外号赵疯子。
还有他那三个混账哥哥,上次莫名其妙地闯到家里来,像土匪一样把楼上楼下糟蹋个精光。你竟跟这种人交往,真不知道你哪根筋搭错了。”
井暗暗吃了一惊,心里说:“原来王晨竟是那几位不速之客的弟弟,真是冤家路窄。由此看来,洪淑芬心里肯定也不舒服,只是她的性情比较温和,含而不露罢了。要是因为这件事情伤害了洪淑芬,我的良心会永世不得安宁。”
想到此处,井抬头正要跟洪淑芬解释,偏巧正与夏清河恼怒并且充满淫秽的目光相遇,此时井的耳旁仿佛有一万个声音在提醒井:“误解未免不是一件好事,由此给洪淑芬造成的伤害远,远比夏清河作怪带来的伤害要小得多。”井信服地点点头,然后脱口冲夏清河说道:“那是你的认为。”说完径直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并随手关上了房门。
夏清河用可怕的目光望着井的背影,愤怒的嚎叫已经升腾到喉头,可他最终还是忍住了。过了很大一会儿,他将洪淑芬拉进厨房低声说:“你去劝劝井,说什么也不能让她跟那个姓王的小子交往。那小子要长相没长相,瘦得像个打草竿似的,我眼看都四十多岁的人了,看上去也比他好看。”
洪淑芬反驳说:“这不是好看不好看的问题,这种感情上的事情谁也没有办法说清楚。”
“不管是什么问题,也不管是否能说清楚,井就是不能跟那个姓王的小子继续交往。”
“你这话说得没道理,井的终身大事自然由她自己做主,不要说我们,就是父母也无权干涉。”
“话可不能这么说,井毕竟是你堂妹,又住在咱们家,如果她嫁给那个姓王的小子,将来你我就要一辈子面对王家的人,那种尴尬你接受得了吗?”
洪淑芬沉默了一会儿说:“只要井满意,我无所谓,过去的毕竟过去了。”
夏清河突然恼怒地叫道:“你无所谓我不能无所谓,我决不跟诬陷、敲诈我的无赖做亲戚,决不。”
其实洪淑芬内心也不是滋味,王家三兄弟的野蛮行经至今仍让她心有余悸,张英扯着嗓子假哭的声音仍不时地响彻在耳旁。然而站在井的角度考虑,又觉得此事无可厚非。与谁谈朋友,那是井的私事,任何人都无权干涉。
如果自己跟着夏清河硬要强行阻止的话,那也未免太自私了。想到此处,洪淑芬也不再跟夏清河争辩,但也没有去劝井,而是自言自语地说道:“王晨是怎么认识井的呢?”
“这个你只有去问她自己。”夏清河用手指着井的房门说,声音明显小了许多,可见他也不想大吵大闹。他目前最需要做的是挽回井的心,赶走想吃天鹅肉的王晨。洪淑芬顿了一下说:“我可以去问井,但是你也不能再这么大呼小叫了,井毕竟是个女孩子,哪怕都是她不对,我们也得给她留点脸面。”
“可以,你只管去问她,我不再掺和就是了,我去楼上喊小丰下来吃饭。”他说完真的去了楼上,洪淑芬这才推门来到井面前,井愧疚地抓住她的手说:“姐,对不起……”
“跟姐不用说对不起,告诉姐,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欢王晨。”
“姐,没有的事。”
“姐感觉你也看不上他,听姐的话,不要再跟他交往了,将来姐给你介绍一个比他更好的。”井听完本来想对洪淑芬吐露实情,转脸却发现夏清河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虽说他的双眼盯着电视屏幕,但从他的神情上完全可以判断:他正仔细窥听着屋里的交谈。于是井有意说道:“姐,我知道该怎么做。”
洪淑芬说:“姐相信你。”随后两人便改变了话题,尽说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不多时,两人便愉快地走出了房间。
接下来,洪淑芬像往常一样高兴地安排全家人吃晚饭,饭桌上她又问了井一些工作上的情况。夏清河一直沉默不语,接着饭后一低头,匆匆上楼去了。
那个当晚,夏清河权衡利弊,决定暂且收敛起自己的无耻行为。他要先赶走王晨那个臭小子,然后再孤注一掷地收拾井。想来那个王晨肯定不敢再来他的小院了,关键是要阻止两人在外面风花雪月。
哪知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夏清河的预料,因为就在第二天晚上,王晨竟以送书为由找上门来,夏清河的鼻子都气歪了,他那颗愤怒的心也因为激愤而超速跳动起来,眼见他整个人就像得了癫痫病一般颤抖、痉挛、咬牙切齿,可他最终慑于王晨三个哥哥的威力,还是极力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没敢让王晨当面难堪。
洪淑芬热情地招呼王晨进门,并大声喊井出来迎送。面对此情此景,夏清河恨得直咬牙,但始终没有任何办法。
井正为租房子的事情发愁,虽说白天老孙向她介绍了一个住处,但必须两个月后才能拿到钥匙。而这两个月对她来说,简直比两年还要难熬。因为她发现夏清河一改过去动手动脚的毛病,转而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研究她。她猜不出夏清河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但她敢肯定他正在预谋一个罪恶的计划,而她却不知道计划实施的具体日期。
此时王晨的到来让她非常惊诧,她跑出来接过书,高兴地连声致谢。一旁的洪淑芬发现夏清河脸色越来越难看,急忙给井递了个眼色,然后又看着王晨说:“客厅里太吵了,你们到卧室里说话吧。”
王晨感谢着跟随井来到卧室说:“你的名字叫井啊。”
井点点头,随手翻看着手中的书籍。
王晨说:“我昨天只顾和你说话,忘记问你的名字,也没作自我介绍,现在我来介绍一下……”
“不用介绍了,我知道你叫王晨。”
王晨笑着说:“是吗?”
井说:“我不但知道你叫王晨,还知道你有三个哥哥,还知道你大嫂名叫张英。”
“呵呵,你知道的还真不少,大概听你姐说的吧。可惜我前两年在弯途上学,跟街坊邻居不大照面,不然你姐夫也不会对我那么陌生。”
井有意提及两家闹气的日子,是想看看王晨的反映,谁知他根本一无所知。井只得低头仔细翻看起那些书籍来,见都是些世界名著之类,便随口问道:“这些书都是你自己的吗?”
“有几本是我的,有几本是从图书室借来的,不过你只管放心慢慢看,什么时候还都可以。”
井说:“以前我也看过几本古典名著,可惜都是繁体字,竖排印刷,阅读的时候连蒙带猜的,不过了解一下大意罢了。”
王晨说:“我那里有很多书,你喜欢看哪本,只管告诉我,我随时可以给你送过来。”
“你千万别再送了,这些书已经够我看一阵子的了。”
王晨开心地笑起来,接着两人又说了一些题外话,尽管内容无关紧要,但他们都感觉很谈得来,由此也增加了愉快的气氛。大约半个小时后,王晨主动告辞了。
然而让夏清河无法容忍的是,接下来连续几天,王晨每晚必至,井也总是笑脸相迎。在夏清河看来,两人是故意向他挑衅,故意用刀子捅他的心窝子,多么阴险恶毒的一对啊。而他自己又是那么背时背运,守着心爱的女人搭不上半句话。但他决不会自认倒霉,他准备进行针锋相对的反击,最好的结局是让王晨从此不敢再踏进自己的小院半步。
然而,接下来,他反击的利剑尚未出壳,固执愚蠢的洪淑芬竟然立场坚定地站在了井的那一边,并以种种借口来制止他的反击。而眼下他还不想与洪淑芬开战,这个女人目前多少还有点利用价值。
夏清河眼看着井和王晨“相亲相爱”的情形愈演愈烈,他却欲发作不能,欲阻止无望。几天下来,嫉恨犹如地狱里翻滚的岩浆一般,开始在他的躯体里肆意迸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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