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白炽灯泡

第十三章 白炽灯泡

太阳在不知不觉中可就偏西了,下班了,该回家哄着月亮出宫了。

瘦杆子是个“富二代”,也许是个“富五代”甚至“富六代”,也回家了。

都说“富不过三”,但因为血统高贵,也就“爹是英雄儿好汉”了!

反正,古往今来,都是这个样子的。

反正,那个飞扬跋扈的瘦杆子在众奴仆的簇拥之下,骑上高头大马,回家了。

他前天来了,昨天来了,今天来了,明天肯定还会来的,他喜欢这种炫耀之后的满足感,鹤立鸡群的那种被仰视感。

几个小羊倌儿回家了,赶着自己家的羊和别人家的羊,回家了。

只有一个小羊倌儿没有回家的意思,他正躺在一堆厚厚的软草里,沉沉地睡着,嘴角里盛满了得意的笑,满足的笑。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很多的愿望或希望就只能在梦里实现吗?

也许吧!

一只不知名的小虫嘤嘤地飞过来,飞过去,叫不醒梦中人,真是个好梦啊!

“胡覩衮,你在哪儿呀?”

“儿子,你在哪儿呀?”

一个破锣一样的嗓门儿,由远而近。

一副破落相儿!

往上看,脑袋瓜子剃得锃明亮瓦亮,像个一百度的白炽灯泡,两鬓各留一绺头发,已经花白了,打卷儿了,沾着草沫子,自打出生就没洗过头发。

往下看,长袍左衽,圆领窄袖,长袍和裤子已经脏得不知是什么颜色的了,还有一双磨开了花的破靴子,看不出是皮的还是布的了。

他在寻找他那个迟归的儿子,惟一的儿子,寻找了很久了,从太阳偏西到太阳落山。

终于,借着天边最后的那抹余晖,他发现了他的那个熟悉的小小黑点点。

一股掺杂着歉意的暖流袭上心头,这就是父爱吧。

“儿子,你怎么睡在这儿了,你妈喊你回家吃饭了。”

他轻轻地呼唤着,表情疲惫,寻找很长时间了,还走了很多的冤枉路,但没有一丝一毫恼怒的意思。

不论是哪朝哪代,成功还是失败,富有还是贫穷,父亲都是一个臭德性,最起码中国是这样的,宁愿自己挨饿受冻,也要让儿女们吃饱穿暖,尽可能地。

“干啥,喊我干啥呀!咱们家能有什么好吃的呀,你能给我什么好吃的呀!我正梦见有人手拿日月给我吃,月亮已吞下肚子了,刚刚把太阳吃下一半,就让你把我弄醒了,真是太可惜呀。你赔吧,赔我半个太阳吧。”

胡覩衮一边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边从草堆里爬了出来,嘴角还留有口水的痕迹,满脸都是不满的神情。

“这孩子,这孩子,天天胡说八道的,做梦也能信呀。你得长多大的嘴,才能吞进太阳哟!这孩子,这孩子,嘿嘿嘿……”

当爹的一面假装着生气,一面又仔细地拍掉挂在儿子身上的几根草棍儿,还有头发上沾着的那点儿草沫沫儿。

“你背我吧,我走不动了。”

“好!好!爹背你,爹背你!”

儿子的一些要求,甚至是些看似无理的要求,在父亲的心里往往都是甘之如饴的。

“爸,我听说生我那天正在路上,没有水,是车辙轧出来的水,是吗?”

“嗯!”

“爸,我听说生我那天,你还从草丛里拾到两桶酒,是吗?”

“嗯!”

儿子趴在父亲的背上,絮絮叨叨的,他特别的希望自己不是一般人,孩子的想法嘛。

当爹的只是含糊不清地做了回答。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的内心里充满了内疚,那是一个做父亲的内疚——这孩子吃不饱啊,背在背上轻飘飘的,如果能再胖点儿多好啊。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肯定做梦也想不到,这个轻飘飘的儿子,在若干年以后,长大以后,竟然几乎毁掉了一个泱泱大朝。

这个叫胡覩衮的孩子,就是未来的耶律乙辛!!!!

有《辽史·列传第四十》为证:耶律乙辛,字胡覩衮,五院部人。父迭剌,家贫,服用不给,部人号“穷迭剌”。初,乙辛母方娠,夜梦手搏羖羊,拔其角尾。既寤占之,术者曰:“此吉兆也。羊去角尾为王字,汝后有子当王。”及乙辛生,适在路,无水以浴,回车破辙,忽见涌泉。迭剌自以得子,欲酒以庆,闻酒香,于草棘间得二榼,因祭东焉。乙辛幼慧黠。尝牧羊至日昃,迭剌视之,乙辛熟寝。迭剌触之觉,乙辛怒曰:“何遽惊我!适梦人手执日月以食我,我已食月,啖日方半而觉,惜不尽食之。”迭剌自是不令牧羊。

又跑题了,还是接茬儿说说这个内疚的父亲吧。

正是从那一刻起,他决定让儿子读书了,像每一个不成功的父亲一样,他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出人头地,老猫房上睡,一辈传一辈嘛。

这一天,静悄悄的,只有三只猫在围着破毡房跑来跑去的。

父亲和母亲都去放羊了,他们不想再让惟一的儿子去放羊了。

“你是胡覩衮吗?”

一句平平淡淡的问话,把个正坐在门口低头发呆的胡覩衮吓着了,他惊恐地抬起了头。

眼前的这个人,两鬓的那两缕头发尽管已经全白,但梳理得一丝不拘,一看就是一个讲究人儿。两只眯成缝儿的小眼睛,透出的却是疲惫的光,一看就是一个喜欢熬夜的人儿,夜生活非常丰富,就是不知内容如何。

不用搬着脚趾头,只要伸出五个手指头就能算出来,一个在大白天主动上前跟一个小孩子搭讪的老男人,很是值得怀疑的。

不要跟陌生人说话,这是每一个母亲都会送给自己儿女的一个忠告。

想到这里,胡覩衮有些自鸣得意起来,对自己能够明察秋毫、临危不惧的好品质佩服得五体投地,体无完肤了。

“你是谁?你是我那个未见面的叔叔吗?”

说着,这个只有五六岁的男子汉大豆腐激动得脸红脖子粗,充满热情地站了起来,摆出了一副“好马出在腿上,好人出在嘴上,不吃饭也送你三里地”的架式来。

这回该轮到这个陌生老男人头脑发懵了,难道是走错门了吗?难道是找错人了吗?自己这么大的年纪了,怎么突然平白无故地冒出一个侄儿来,没准儿再过上一会儿还要冒出一个儿子来呀。

“不对呀,我已经有十多年没有心情泡妞儿了,即使是偶尔泡泡,那也是要采取严密措施的呀。”

搜肠刮肚地想了好久,感觉无懈可击,这才放下心来。

他沉默,他也沉默,沉默的内容不一样!

他的沉默是在检讨自己在泡妞儿的过程中是否存在着不可饶恕的漏洞。

他的沉默是在检讨自己在突遇不测时的应急能力和办法,也可以认为是技巧吧。

沉默的结果也不相同。

他的心里坦然了,坦然得如一马平川。

他的心里更加的忐忑了,忐忑得如七上八下的吊桶。

“我该怎么办呢?我到底该怎么办呢?”

胡覩衮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追问。

“好汉不吃眼前亏,跑吧!”

相信,这样的话也是每一个父亲都会告诉儿女们的一个忠告。

那还等什么,想跑就跑吧!

想到这里,胡覩衮猛地站了起来,像一头被蒙上眼睛的小犟驴,毫无方向感,蹦高尥蹶子地就要跑。

“哎呀,额滴个娘呀,怎么迈不动步了呀。”

心里一激灵,完蛋了吧!

“放开我,放开我!”

小羊倌儿急眼了。

“哎呀妈呀!”

一声惨叫,极惨极惨的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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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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