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布雷克斯募集资金的重要时刻
经过深思熟虑和反复讨论之后,2002年年底,马德哈夫•达尔、西里尔•穆勒-贝多和我决定发起一只对冲基金,取名“Traxis”(这是我们自己创造出来的词,没什么特别的含义)。我们3人是在摩根士丹利资产管理公司共事多年的好友,摩根士丹利在后台负责基金的运营和销售,给予了我们很多慷慨帮助。
就这样,我们踏上了攀登对冲基金之峰的漫长征程。一开始,虽然我对于基金成功募集抱着极大的希望,但也隐隐担忧,觉得缺乏绝对把握,我想到过我们可能需要承担许多压力、紧张、焦虑,但也可能会有惊喜。这样筋疲力尽的挑战我这辈子经历一次也就够了,我决定记录下这段历程。回头看来,这真是一段愁云惨雾的日子。
发起对冲基金是一次铤而走险的疯狂之旅。我们这些发起人天天挂着职业的微笑,内心却充满了煎熬,我们得自己掏钱租用办公场所、建立交易核算系统以及其他的一些必要设施,得在监管条件的要求下精心准备招募文件,还得招聘分析师、交易员和行政人员。当然,最重要的任务是会见各色投资者以募集资金。基金预定在2003年6月1日开始运营,我们从2月份开始销售,其间虽然有一些投资者表示愿意投资,但到3月初,真正的资金募集战才算紧锣密鼓地启动。以下是我对这段经历的记载。
2003年3月2日,募集资金的历险开始。带着满心憧憬,我和搭档马德哈夫一起飞往棕榈滩,参加摩根士丹利在布雷克斯酒店举办的对冲基金大会。这次会议吸引了世界上最大、最有钱的对冲基金买家,被普遍认为是资金募集者最重要的社交活动。以前我从未参加过这类会议,那真是一场了不起的聚会,至少500人应邀出席,海边酒店的豪华会议厅里和草坪上人头攒动。
会议以豪华晚宴开始,几个投资团队和不同风格的对冲基金经理首先发表演讲。看得出来,各个投资团队全都绞尽脑汁,努力通过演讲来展现他们的智慧。此后的两天内,主办方安排了不间断的分组介绍和一对一接触,所以人们都直奔主题,直到最后的精美闭幕晚宴前,整个活动一直保持着令人难以置信的高强度和快节奏。这次会议是由摩根士丹利机构经纪业务部出面组织的,主要意图是替潜在的对冲基金投资者和各种基金牵线搭桥,这些基金是通过摩根士丹利进行结算或准备通过它进行结算的(比如我们)。摩根士丹利机构经纪业务部的朋友很是帮忙,他们把我分在一个投资小组里,给我们安排了一个很好的演讲时段。
在机构经纪这项利润丰厚的业务中,摩根士丹利一直独占鳌头,它的机构经纪业务运营得棒极了,如同一座巨大的金矿为公司带来滚滚财源。这是如何做到的呢?原因并不复杂,这直接得益于对冲基金这支当今资产管理行业中最活跃军团的发展壮大。1990年,对冲基金管理的资金总额只有360亿美元,而到2004年年底,数字已经超过了1万亿美元。迄今为止,还没有其他哪项投资银行业务能有类似的增长率和收益。但是,大量的新机构试图进入这个行业,分流了现有客户,一些大的对冲基金将经纪业务利益分散,使用不止一家主要经纪,害得这朵盛开的鲜花开始凋谢。
主要经纪都做些什么呢?它们提供做空融券、保证金贷款,还提供交易清算、资产托管、研究支持、资产管理报告等服务,并协助企业进行融资。基金的一家主要经纪一般完成其25%至30%的交易,提供每日资产净值和基础风险管理方面的服务。主要经纪需要租赁办公场所,雇用行政人员、交易员,提供基础的财务系统支持。它们又靠什么赚钱呢?首先,它们获得佣金和指令费,目前经纪商1/3的交易量来自对冲基金。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无论是融券业务,还是保证金贷款业务,主要经纪都可以从对冲基金那里获得不菲的价差。在业界,摩根士丹利拥有最大的主要经纪业务,其规模和利润每年保持20%的增长,目前该公司此类业务收入超过10亿美元,是其最主要、最宝贵的利润来源。
主要经纪之间争夺客户的竞争体现在服务和后台支持上,也体现在所谓的“资金介绍”上。从法律上讲,主要经纪仅限于将对冲基金介绍给潜在客户,不能进行实质性的销售或者诱导—这些事只有对冲基金自己能做。对我们而言,摩根士丹利已经在如何做演讲、如何建立办公框架方面提供了诸多建议。作为主要经纪,在随后的日子里,它将组织餐会,安排我们和来自美国、伦敦、日内瓦和中国香港等地的潜在投资者见面,给我们一个向潜在投资者讲故事的机会。接着,它所能做的是打电话给那些潜在投资者,询问他们是否愿意进一步与我们交流。摩根士丹利等主要经纪每年为新基金在美国、欧洲和亚洲举行各类会议,而在布雷克斯的会议是其中最盛大的。
这次会议让我战战兢兢。在摩根士丹利工作的时候,我当然曾有过面对无动于衷或半信半疑的听众卖弄自己理论的经历,但这种经历养成了我的自负。在棕榈滩,我对与一帮庸人一起争取资金感到窘迫,我妒忌那些对冲基金界的明星人物,他们有用不完的资金,没必要来参加这种会议,只有像我们这种需要钱的,才会来这里乞求施舍。明星们有自己的市场经理,他们代为安排与投资者之间的年会,代为准备详尽的演讲材料。在朱利安•罗伯逊的老虎基金辉煌的那些日子,他让这种聚会的档次上升到新的高度,在每年的商业会议之后,通常会有时髦的晚宴和舞会,会议总是被精心安排在纽约大都会博物馆丹铎神庙、伦敦的惠灵顿公爵宅邸、巴黎郊外的法式城堡一类地点。当然,投资者不是傻瓜,宴会取代不了基金的业绩。老虎基金的投资者喜欢宴会,但他们更欣赏朱利安的业绩。
分组安排下的重复演讲让人备受折磨!每45分钟是一个时段,中间休息15分钟,人们在不同的房间进进出出,听取不同小组的演讲。面对10到30人的小组,马德哈夫和我一遍又一遍地做着基本相同的阐述,而那些家伙用怀疑的目光盯着你。这样的演讲重复了四五次后,我们想在演讲内容的顺序上作些变换,好让自己不至于闷得发疯,可是到了这个时候,我们已经无法记清哪些话说过、哪些话没说过了。
在布雷克斯的第二个晚上,主办方举办了一个露天鸡尾酒会。夜色清澈,星月明朗,佛罗里达州却已显得寒冷。冰冷苍白的月色下,美酒飘香,穿着优雅的人们觥筹交错,议论着基金的涨跌和基金经理的更替,各式口音交汇其中。此情此景下,如果你是瑞士口音,人们将会把你的智商高估50分;如果是牛津剑桥口音,可被高看25分;而可怜的老美,在这里是入不了品的。
要是口罗唆起来话就多了。对冲基金及其经理人的职业生涯恰如摇滚明星般昙花一现,就管理资产的业绩表现而言,一只排名前20%的基金能连续3年站稳前20%的概率不到50%,基金的平均寿命就如美国橄榄球联赛的球队,只有短短的4年。由于业绩平庸赚不到大钱或者不为挑剔的投资者所接受,每年有大约1000只对冲基金被迫关闭。实际上在2004年,新成立的对冲基金有1000只,悄然关闭的对冲基金也有1000只。
参加会议的人来自不同的群体。首先是来自组合基金(FOF)、基金会、捐赠基金和养老基金的专业人士。他们的眼神显得无聊而又玩世不恭,鼓掌也软弱无力。会议对他们来说是纯粹的商务活动,他们是来相“马”的。他们中的美国男人通常穿着西服,衬衫腋下早已汗透;美国女人则又高又瘦,衣着简单。而从伦敦来的贵族和绅士们与他们不同,常穿着蓝条衬衫,佩戴白色领结,他们的名字冗长难读,身材肥胖。瑞士人则是深蓝色西服打扮,相互之间用法语和瑞士德语闲谈,显得既冷淡又漫不经心。这些人怀揣大笔资金,挑剔地寻觅着投资对象。他们可以一下子给你2500万甚至5000万美元,但也可能一有风吹草动就迅速撤资,这让他们名声不佳。在设定的合伙协议中,我们禁止投资者第一年内撤出资金,其后年份中投资人可以按季赎回,对于紧急情况下的资金赎回我们制定了相关条款,然而,瑞士人对我们第一年禁止撤资的条款不肯让步接受。
参加会议的其他人就是“业余选手”了,他们大多自己有钱或是来自成长期中的小型组合基金。从家族企业来的德国人挺着欧式啤酒肚,手像蛇皮一样湿冷,他们总跟穿着白衬衫浅色外套的阿拉伯人混在一起;前投资银行家们总是自视清高,学着外交辞令,相互交换着传闻;落魄的得克萨斯人脸上饱含沧桑,穿着夏威夷衬衣,呼吸中带着酸臭味,跟梳着油光水滑大背头的迈阿密私人银行顾问喋喋不休;那些退休的、富得流油的投资家,备有私人飞机,在各地买下住宅以享受不同气候,皮肤靠注射肉毒素来延缓衰老,他们谈论着高尔夫比赛,他们无聊的太太或衣着暴露的年轻女友则聚在一起胡吹花花公子农场一类的话题;有钱的寡妇和单身贵妇人们,不再年轻的眼睛里闪着矫情的光,粉砌的脸拉得长长的,扭着屁股,晃着腹部赘肉,穿梭于人群中。她们到底是来找基金还是找男人?她们的笑容让你感觉面对的是一盘盘冰冷的剩菜。不过,这些行外人一旦选择了对冲基金就不会轻易撤出,因此很值得关注。如果你打动了他们,他们有可能随随便便扔给你一大笔钱,而要从大的组合基金争取到这样的额度难于上青天。
对这种环境我感到陌生而迷茫。尽管是晚上,我却在流汗。在摩根士丹利的那段弥足珍贵的日子里,我可以参加世界上几乎所有地方的投资晚宴,接触并认识各类投资界专家,然而这里的人群完全不同。除了一些做对冲基金的、正忙着推销而没空搭话的家伙,我谁都不认识。剩下的人如蜂鸟般瞄着人群,我喝着夏敦埃酒,跟他们有一腔没一调地搭话。我性格内向又没人认识,不愿意挤向人群,而热情奔放的马德哈夫早就兴奋起来,消失在人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