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宋家
?陈娘说的虽是醉话也是至理,石桂刻到心上,她不想在宅门里呆一辈子,必要出去过活。银柳不防叫个小丫头骂了,陈娘子她强不过,难道还强不过个小毛丫头,伸手就要扯她的头发。
石桂不防她这落水狗还能跳起来再咬人,叫她一把抓了个正着,吃疼之下咬紧了牙关,摸了灶头上的擀面杖,一记捅在银柳腰上。
石桂是不肯叫痛,银柳是痛了也叫不出声来,闷声捂了腰缩在地上,石桂看她在这境地了竟还逞凶,欺负自家比她小,不耐烦再看她,转身出去了。
陈娘子吃了酒呼呼大睡,石桂带上门出去,走到巷口,等了许久还不见人来,干脆去对面的铺子里头买了剪子顶针跟几卷白线。
针凿铺子里头有卖络子的,各色各样种类齐全,单色的五文一个,若是有花样配色好的,就能卖到七八文,再有些花样的卖得更贵,甚个喜上梅梢,花开并蒂做得越大,越是值钱。
石桂也会打结子,双钱的如意的,可这些个莲花的游鱼的,她没学过,自然不会,买了一卷丝绦,想回去打如意结,小结子五文一个,赚得几分几厘,总比闲着要强。
好容易等到葡萄来,她手里却满满拎了东西,腰上挂了个大荷包,手上还捧了个包裹,买了这许多东西,不见她高兴,反而噘了嘴。
葡萄身上那五十个钱用的干干净净不说,还问阿财借了二百文,扯了一块花布要做裙子,杏子红染的小联珠儿,她一看见眼睛就挪不开了。
这样的花布不比潮兰布结实便宜,可却鲜亮,女孩儿爱俏,见天的穿王管事发下来的青白褐灰,自然想穿花的红的,见着石桂眼睛一亮:“我带你去罢,那担子上的布便宜。”
石桂直摇手:“我身上可没钱了,全托了陈婶子把钱带给我娘去。”葡萄话里话外想借钱好几回,石桂要么装着不懂,要么就念叨家里要修房子买地供弟弟读书,几回都没叫葡萄逮着机会。
葡萄果然咬了唇儿:“全给了?”
石桂老实点头:“全给了。”这些钱在她身边是摆不住的,葡萄一双眼睛不大,却精得很,回回她一有钱就要问,石桂知道留不住,拿了破瓯儿装了,埋在竹林精舍后头。
“真个?你可别蒙我!”葡萄还不死心,她这点钱只够做条裙子跟半袖,想做件上衫再不够,还想着问石桂借钱使。
石桂拉开荷包给她看,里头只余下十来个钱,哪里够裁布的,葡萄这才叹一声,三个人往小食肆里坐了,一人要了一碗大鱼馉饳儿,石桂看着葡萄只吃细料的小馉饳,把自个儿那份给她几个。
汤底是鱼骨头熬的,石桂把一碗汤都吃尽了,上头加的葱花蛋料,全吃了干净,葡萄也馋得很,可总不能叫旁人不吃都给了她,想着房里还有粿团子吃,这才忍下来。
三月三是真武大帝的诞辰,观里有烧香做法会的,集上还有卖了画像供奉的,几个人原还想去赶集,阿财却怎么都不肯了,他就怕葡萄再跟他借钱,急催了她们家去。
葡萄是有心无力,石桂倒是想去的,看看集上摆的摊儿卖些甚,若是自个儿能做出来,也能拿来换钱用:“都来了,总得替干娘请一张真武大帝的画像回去才是。”
三个人又去了集市,才刚去的是东市,这回去西市,西市是民市,俱是小商贩,自家做的酱菜都有卖的,石桂问的明白,这集是一月开一回,木雕竹编甚个东西都能卖。
三人从头逛到尾,走到底了才买了一张画,上面画的真武大帝,写了“镇天真武灵应佑圣帝君”这一行字,石桂早就知道这里文字都是繁体,乡下地方没书可看,也能在祠堂见着几个字,年年家里还要贴春联粘灶君。
字她是会写的,学的国画,怎么能不会写书法,可拿上画这么一看,连个街头匠人也不如,她把那张画细细收好拢在袖里,也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再拿笔的那一天。
到了府里时辰尚早,郑婆子只当放她们一天假,这一日必得玩得尽兴才回来,见葡萄扁了嘴儿,再看她手上这许多东西,知道必是买空了,伸手点点她。
再看石桂手上拎了点心画像,知道是给她的,还不曾说话,葡萄先道:“干娘,这大帝像,是咱们一道请回来的。”
石桂也不说破,她哪里还有钱,全叫那一身衣裳掏空了,郑婆子不是不知,看桂花不张口,笑一回,让她们回屋去,葡萄一回去就把布展开来,比在身上对着屋里的铜镜子照个不休。
衣裳是有了,可债也欠下了,葡萄摊了一床东西,绣花荷包小镜子,粗珠儿的手串,雕花的簪子,石桂躺在床上阖了眼儿,葡萄点了东西,眼睛往石桂身上一扫,悄摸的起了地砖,从下边拿出个小匣子来。
石桂眯眼儿看见了,再想不到她还能藏下私房钱来,翻个身子脸对着墙,听着葡萄一个一个的数着私房钱,竟也有三五十个,心里暗笑,没一会儿倒真睡着了。
夜里一处用饭,王管事背了手进来,老鼠眼睛精精亮,拿眼儿往青菜野苋上头一溜,笑了两声,连那笑都跟吱吱声似的,他笑完了便道:“给大伙儿再裁一件夏衣,过了春,老太爷就要来了。”
屋里头先是一静,跟着就似炸开了锅,盼了多少年了,人都没来,只当是发配边疆这辈子不能回去了,哪知道还有来人的一天。
郑婆子喜得眼睛都眯缝起来,老太爷到哪儿都带着大夫人大少爷,这下子她可是出头有望了,哪里知道喜还没过,王管事便又道:“各处都要查看屋子,有漏的坏的且得补起来,自西院先理起来,慢慢修到东院去。”
西院就是二夫人住的,人还没来,他先表起忠心,郑婆子脸上笑了心里啐,老太爷只要还在,家里就必是大夫人的天下,哪里还怕他一个二管事,到时候就能跟着大夫人回老宅,再不在这穷地方呆了。
郑婆子兴兴头头又吃了几盅酒,还哼起了小曲来,葡萄想着支钱还帐,就在她跟前忙忙碌碌,一时替她剥花生,一时替她烫酒,知道郑婆子最爱讲老宅的事,特意挑了好的问她:“干娘,这回老太爷来了,大夫人来不来?”
郑婆子好几年没这么舒心了,原来也传过几回说要来的,这回却不一样,精细鬼都给她们重做衣裳了,还摸了钱出来,说是巡屋子耗精神,让她们吃得好些,连菜钱都加了一倍,这会儿就堵起来她们的口来,就怕等人来了,告他的状。
“自然是要来的,老太爷最喜欢大夫人,比着老爷还要亲呢,说到底,大夫人整个儿是大房的,老爷的身子还得劈开一半分,那一边才是亲生呢。”石桂只当郑婆子醉了,再听下去才知道原来如今这位宋家的二老爷,是一人兼两房的。
她在兰溪村也听过这事,却只是生下来过继一个,哪有真娶了定下名份的嫂子的,宋家说是诗礼传家,办的事儿却透着荒唐。
“老太爷真这么喜欢大夫人?”儿媳妇再亲,怎么也亲不过嗣子,哪有反把儿子放到后头的道理,葡萄问得这声,叫郑婆子啧了一声。
“你知道个甚,咱们大夫人,跟大爷那可是青梅竹马,两个打小就定下的亲事,眼看着都要成亲了,大爷偏偏出了事,大夫人原是要守节嫁给牌位的,老爷一人挑了两房,两个这才成的亲。”
郑婆子不是饮了酒,也不敢说这些,她点点两个小的:“这话你们听过便算,要敢漏出去,看我剥你们的皮。”
两个都知道轻重,听了这桩秘辛,哪里敢到外头去嚼舌,葡萄回去了便问石桂:“你说干娘讲的是真是假?大夫人不是说守节,怎么又嫁了老爷?”
不仅嫁了老爷,还生下了大少爷,这话葡萄却不敢问,石桂想了一回,对这个没见过面的大夫人存了点怜悯,生在高门大户又有什么好,家里让她嫁,她就得嫁,还如村里头的姑娘家。
村里头但凡是个厉害点的,爹妈都不敢随意发嫁了,兰溪村里到有许多是自家看对了眼的,一个村子住着,总有个农忙农闲的,姑娘家也要做活,还能藏着不见男人不成,瞧中了能结亲,族长都没话说。
“总是家里要她嫁,这才嫁的。”石桂说完了就铺开被子,葡萄却不停嘴儿:“真是青梅竹马有情宜的,一头撞死了还更强些。”
石桂皱了眉头,自来不同她起争执的,这会儿也带了点气:“活得好好的,死什么死,爹娘养到这样大,是说死就死的?”
葡萄愣住了,叫呛了这一句,反口便道:“分明就是守不住,推甚个爹娘,房梁上没锁,井台上没盖,想守有什么守不住。”
石桂懒得理她,把帘儿一拉,躺到被子里去,跟她这么个糊涂人还有什么可说的,那头葡萄还嚼舌不休,隐约听见几句不贞,石桂掀了帘儿:“再别说了,仔细叫人听了去,干娘也保不住你!”
葡萄叫这句给噎住了,石桂一把放下帘子,阖了眼儿拉上被子,吸气再吐出来,这鬼地方,非得离得远远的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怀总吃了酸菜鱼糖芋苗牛肉锅贴凉果凉皮鸭汤粉丝盐水鸭子鸡汁汤包冰糖葫芦羊肉汤野鸽子
吸溜口水
南京真好吃~~~~
玩得太累了
晚上想码字的累睡着了~~存稿一少真没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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