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青芒藏锋
在每个仙侠话本里,都有这么一个大师兄,他法术卓绝,身姿飘逸,智谋无双,侠义仁厚,是师父的好帮手,师兄弟的好榜样。只是仙室山玄冲观的大师兄虚青,似乎和这些话本中的大师兄们有些不同。
清晨催着早课的梆子,已经响过了第五声,三长两短。虚青打着呵欠从房中出来,迎面正遇上同去克己堂的师弟虚彤。
“大师兄,瞧你这样子,昨日又没休息好?”虚彤笑眯眯地问。
虚青边走边给自己的道袍粗粗打了个结,扯了扯皱巴巴的领口:“一不小心就睡得晚了些,今日早课我同你换个位子,记得替我挡着些。”
虚彤苦着脸连忙拒绝:“可别,上次就是帮你挡了,掌教师伯罚我抄了《阴符经》三百遍。”说着他比出三根手指,《阴符经》虽然只有三百来字,只是三百遍下来,也把虚彤累得够呛。自此之后,玄冲观观主、虚青的师父冲阳子在虚彤心中,同那《阴符经》一起,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虚青好笑地看着虚彤的模样:“不乐意便不乐意,做出这副样子干什么,了不起我找文师弟去。”
听到文师弟三个字,虚彤道:“文师兄那个性子,也便只有你才能请得动他。”
虚青的步子顿了顿:“文师弟也没有你们想的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你们好言和他说,好歹从小到大的师兄弟情谊,还能不帮着你?”
虚彤嚷嚷:“当初我受罚的时候,你也是这么同我说的,结果呢。当初他就这么冷着一张脸,盯着我抄完了三百遍。自己不帮我抄也就算了,还把虚檀偷偷塞给我的全撕了!”想起这档子事,虚彤现在还觉得心有愤愤。天知道眼睁睁看着那些文稿被撕的时候,他有多痛心。
虚青之前没有听虚彤说过这件事,看到虚彤脸上的表情,忍着笑停下了脚步,扫了他一眼,朝他身后说:“文师弟,你看看自己在师兄弟里的人缘,就没什么想说的?”
虚彤脸上的表情僵了僵,看到虚青憋笑的表情,想到这位大师兄一直以来喜欢逗弄师兄弟的性子,哼了一声:“师兄,你骗我也不是第一回了,好歹把脸上的笑容收起来?”虚彤边转身边嘟哝着,“真以为我会信……”虚彤的话卡在了喉咙里,虚青看着他愣住的样子,丝毫不留情面地大笑出声。
方才被他们谈论着的文霁风,此时正一脸淡然地看着两人。
虚青的笑已经收住了,只苦了虚彤,僵着身子,目光从文霁风反手持着的长剑,看到对方身上整齐的竹青色道袍,再落到对方随晨风微微飘动的逍遥巾,好不容易才干巴巴地挤出一句招呼声:“啊,啊哈哈,文师兄刚去紫阳峰上练剑回来啊。”
文霁风微微颔首:“方才归来。”
虚彤继续干笑:“师兄真是勤勉,难怪几位师叔师伯们都夸奖你。”文霁风眉间微动,没有多说什么。
虚青见状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看够了虚彤的糗状才替他解围:“时候不早了,师弟是要回房休整一下,还是和我们一道去克己堂?”每日的早课,除了生病之类的特殊状况,观内弟子都是不能缺席的,文霁风也不例外。
文霁风回答:“我先回房,随后就到。”
虚青点点头:“那师弟快去吧,别迟到了。”文霁风看了两人一眼,朝虚青略略颔首便转身离开了。只是还没走出去两步,他又折了回来,将手中的长剑塞到虚青手中,拆了他腰间歪歪扭扭的系带,三两下便将虚青身上的道袍整理得服服帖帖。
虚青嘿嘿笑了两声:“师弟的法术又有了精进啊。”文霁风帮他整理衣服的时候,随手用了两个小法术。
文霁风拿回自己的佩剑:“师兄只需多花些心思在道法上,以师兄的天资,定然能比霁风更好。”虚青闻言只是笑着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看着文霁风最后一片飘逸的衣角消失在走廊拐弯,虚彤才算是缓过了一口气:“文师兄什么都好,就是这冷冰冰的性子怪吓人的。”
虚青似笑非笑地看他:“怎么,人家刚走,就又敢说他坏话?”
虚彤停住了嘴。
文霁风在玄冲观中是个极其特殊的存在。他拜在玄冲观掌教冲阳子门下,却不领道号;他是这一代玄冲观弟子中的佼佼者,却不在弟子名册。他是冲阳子唯二的两个入室弟子之一,只是也无人怀疑,即便文霁风能够成为这一代弟子中的第一人,下一任掌教也不会落在他的身上。
至于下一任的掌教会是谁,虚彤看了一眼走在自己前面,打着呵欠似醒非醒的虚青,心中默默地想着:比起大师兄,怎么看,文师兄都更像个名门正派的掌门继承人……
今日端坐在首座上监管早课的,是四师叔冲和子。待最后一个弟子也赶到之后,领着弟子们修习《玉皇经》。
虚青早早地占了原本文霁风的位子。文霁风来后,看到这样的光景,不需要虚青多说,便自觉地坐到了虚青的前面。虚青也不是第一次早课摸鱼了,又有着文霁风打掩护,看在他没有太过分的份儿上,冲和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了他。只是虚青好不容易熬过了早课,兴冲冲地准备拉着几个师弟一起去吃早饭时,却被冲和子叫住。虚彤几个没惦记着多少师兄弟情谊,朝虚青挤挤眼就溜之大吉了。
虚青虽然平日里是个吊儿郎当的样子,当着长辈的面前却不敢太过造次,十分恭敬地问:“师叔留我下来是要做什么?”
冲和子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不是我留你做什么,是你师父嘱我早课之后,带你去他的云房一趟。”
虚青没有再问,跟着冲和子出门时,在门外看到了正在等候的文霁风。
“师叔。”文霁风朝冲和子行礼,低头的时候,他脸上冷冰冰的表情会柔和几分,只是眉目间还是那副清冽的模样。
冲和子点点头,朝他说:“既然霁风也在,就随我一起去见你师父吧。”
两人跟着冲和子,朝师父平日修行的乾天殿去。虚青小声同文霁风说:“还是师弟你最有心,不像虚彤那几个臭小子,一看我被师叔留下来,跑得比兔子还快。”
文霁风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前面的冲和子却干咳了一声,虚青连忙噤声。原因无他,虚彤正是拜在冲和子名下,而冲和子是观中出了名的护短。
三人入乾天殿的时候,冲阳子正在室内打坐。他须发皆白,看起来年岁已经不小,只是鹤发童颜,气息沉静,颇有风姿。
“师兄,我把两位师侄都带来了。”冲和子道。
冲阳子睁开眼,朝两个弟子颔首。
虚青和文霁风行过礼后,虚青问:“师父把我们叫来,可是有什么事?”边问,虚青自己心里也在盘算着,似乎不太可能是什么大事。观中近来没听说要做什么大的法事,至于五年一度的群英大会之前也不过过了两年。难道……是自己藏在卧房里的那几本杂书又被师父搜出来了?虚青觉得有些不妙。
冲阳子看着大徒弟眼中千变万化的各种神色,微微一笑:“你不必胡思乱想了,并不是又抓住了你的什么错处。”
虚青嘿嘿干笑了两声:“不是我的,总不能是师弟的。”
冲阳子笑道:“日前为师收到的一份请柬,你们一位师叔五十大寿,邀我们前去观礼赴宴。只是为师清修多年,你的几位师叔又忙于观中事务,不方便前去,所以想让你们代表玄冲观去一遭,为他贺寿。”
虚青和文霁风对视一眼:“我们?”
冲阳子问道:“可有什么不妥。”
自然没有什么不妥,二人领了任务,又听了冲阳子嘱咐了一些事情,便告退了。临走以前,冲阳子叫住二人,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不过思虑了片刻,只是交给了他们一副三环套月,让二人路上小心一些,便挥退了他们。
等两人走后,冲和子脸上露出些许担忧的神色:“虚青和霁风二位师侄年纪尚浅,师兄将这么重要的事指派给他们,又不提前告知,会不会不太妥当?”
冲阳子摇摇头:“锦源城的状况,我们尚且不明了,师弟传来的消息也已经是好几个月前的事了,与其语焉不详,不如让他们两个自己探寻。陶师弟随请柬附来的信中也略略提及了这件事,想必到时候必然会帮他们一二。”冲阳子甩了甩手中的拂尘,似有所想。
冲和子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说来,这位陶师弟当初……难道是和他有所关联?”
冲阳子不置可否:“是否有所关联,等虚青他们一试便知道了。”
冲和子似有所悟。
不管他们谈论的结果如何,三日之后,虚青和文霁风二人,带着准备好的礼物,前往陶家所在的锦源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