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断指
好不容易在众人的劝说下，刘琦止住了痛哭，抹干眼泪站了起来：“叔父，父亲病重，我为人子，却不敢在堂前尽孝，父亲过世后，我甚至不能到灵前亲祭，枉为人子！”
“这些都是因为蔡氏逼迫，并非你的本意，景升早知你为人孝顺，这才会让你出镇江夏，不使你在蔡氏面前为难。至于那些堂前奉侍，灵前哭祭，都是虚的，孝在心中，就是孝子！景升一生豁达，对别人都还诸多容让，何况是自己儿子？就算现在到了地下，景升也断不会怪罪你的。”说着劝慰的话，刘备心中也是沉甸甸的，徐庶母子相扶相携，清冷孤寂的身影仿佛就在眼前，刘备心中的失落便又淡了几分，却又多了几分怅然，忠与孝，又有几人能分得清的？
都是劝说别人容易，临了自己……
刘琦惨然摇了摇头，手指着身后诸人：“叔父的话，他们这几天都在劝说我，呵呵，叔父，若不是，若不是为守住大汉刘家的那一点念想，我，我宁愿追随父亲侍奉于地下，不受这份痛苦……”
这样的话，若是换在别人说出来，或许是在作势，然则由刘琦说出这一番话，却是绝无半分的虚伪，听闻父亲刘表病重，刘琦没有多想就急急赶回襄阳，却在城外被蔡瑁骂回，而后就是父亲病逝，自己一向疼爱的弟弟又背弃了自己，这些日子来，刘琦无时无刻不在痛恨切悔，憔悴不已。
刘备心中一凛，尤其看着刘琦脸色惨白，脚下轻浮气息紊乱，尽是哀痛过度的表现，刘备更是心惊不已，长叹一声道：“你就这么想着追随你父于地下，你父若是知道了，岂不心痛？”
刘琦眼泪又复流了下来，惨然笑道：“叔父教训得是，侄儿，侄儿必然振奋，不令父亲失望！”说罢，刘琦稍稍侧身，看着身后众人。
几人一齐上来，到刘备跟前拜服倒地：“向朗（廖立、霍峻）拜见主公！”
刘备大愕，不解的看着刘琦：“叔信，你这是为何？”
廖立几个都是刘琦信重的人，深受刘表父子大恩，可以说就是刘琦现在所能倚重的股肱亲近，代表着刘琦在江夏的所有力量，虽然几人后来也都成为蜀汉重臣，刘备却不清楚他们是什么时候正式加入自己阵营的。
看着向朗几人对刘备拜倒，恭敬顺服，没有一丝不满，刘琦心中略慰，道：“叔父，我已决定为父亲守孝三年，荆州不可一日无主，叔父雄才大略，荆襄父老上下无不信服，父亲以前就常与我说，天下刘家宗亲数以万计，能兴复汉室的，却惟有叔父一人，请叔父不要推辞！”
刘琦的问题，刘备并不是没有想过，虽然往日刘琦对自己亲近尊敬，处在那个位置上，刘备也无法保证他不会有别的想法，更何况，同患难易，共富贵者能有几人？
就是刘琮，刘表在时也对自己十分尊敬谦逊，可一旦刘表逝去，傅巽一句“诚以刘备不足御曹公乎，则虽保楚之地，不足以自存也；诚以刘备足御曹公乎，则备不为将军下也。原将军勿疑”，就几乎卖了自己给曹操做进献礼！
不过刘琦说出为父守孝三年的话，刘备便肯定，刘琦确实是打定主意要退到幕后了，把他的部属都交给自己的。
看着刘备一时没有说话，刘琦惨然一笑：“我知道，因为弟弟的事，叔父再不敢不小心了，一旦再为小人所卖，叔父必将陷万劫不复之地，侄儿，明白——”刘琦突然大喝一声跳出两步外，手中拿着一只匕首，指天大叫：“我刘琦在此对天立誓，我若不赤心助玄德叔父兴复汉室，就让我他日死在万箭之下！”说罢，刘琦“啊”一声大叫，手中匕首狠狠的戮下，鲜血四射，小指已然截断落地。
“信叔！”刘备大惊，追了上来扶住摇摇欲坠的刘琦。
“大公子！”向朗几人也是大惊失色，虽然他们早就知道刘琦的心思，也认同刘琦的想法，却没想到刘琦会在孝服内藏着一只匕首，还不惜以自残的方式向刘备表决心，一时俱是手足无措，急忙上来欲要扶住刘琦。
刘琦身子一颤，手中匕首“咣啷”掉落，惨白的脸上泛起一泓潮红，额上爬满了豆大的汗珠，却长长舒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憔悴的脸上透着坚定与决绝：“我弟弟不是那种没有心肝的畜生，我相信他，相信他断不会做出那种出卖叔父、背弃父兄的禽兽行径的，可是无论如何，终究是弟弟害了叔父，我……”
“信叔，你不要说了，我明白！”刘备撕下衣襟，亲自给刘琦包扎伤处。刘琦外柔内刚，无论性子相貌，都像极了乃父刘表，只是历事太少，不如刘表收发自如，他的善良不争反而让人以为是软弱可欺，蔡瑁这种人，却是根本不必给他们善意的。
刘琦惨然苦笑：“终究是我的弟弟，弟弟做了错事，我这个做哥哥的，难辞其咎！叔父，今后，荆州的事，就全托给你了？”
还不待刘备说话，张飞看了刘琦断指自誓，心中早就不忍，当即大声道：“大哥，以前景升公也说过要在身后把荆州交给你，你就是不敢，才让蔡瑁那孙子有机可乘，现在曹矮子都逼得这么紧了，还啰嗦那么多干什么？先退了曹矮子再说！”
刘备点了点头：“不错，什么事，都等退了曹军后再说。”
刘琦脸上露出宽慰的笑容，浑身上下似有着说不出的轻松：“叔父，我已经通知了仲坚了。仲坚的为人禀性，叔父也是知道的，他往日最恨蔡氏专横，除了父亲，最信服的人就是叔父，我前日已经亲笔写信给他，料想仲坚几日内也会亲自上来，接受叔父的安排！”
仲坚即是刘磐的字，他是刘表的亲侄子，刘琦的堂兄，也是刘表在荆州最能信任倚重的人。在这个时候，刘备也不再作态推辞，点了点头，道：“信叔有心了，其实我当初设想，就没忘了你跟仲坚！”
刘琦这也才注意到了刘备身后的鲁肃是个陌生人，向朗前来与刘备刘琦一揖，道：“主公，大公子，这里不是议事的地方，我们先回城后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