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方寸已乱
一股股难以抑制的不安,心痛,愤怒,一齐涌了上来,强烈的杀气掠上心头,脸上的笑容猛的僵住,齐国民双拳紧握挺直了身子,胸前伤处“嘶”了一下子迸出,鲜血狂涌,撕心裂肺的痛觉将齐国民急切的杀气中拉转回来——这是属于他的愤怒吧?
后来的刘备得知刘封因私愤不救关羽,导致关羽失掉荆州父子身殒,自己的霸业也一败涂地,再不可收拾,虽然不舍,还是毫不犹豫的斩杀了这个义子,而彼时的刘封,已是蜀国有数的几员大将之一。
老医士谷成低垂的眼皮子轻轻的的一挑,不动声色的取来干净了白布,敷上药粉,收血重新包好。
齐国民深吸了一口气,将心底的愤怒收起来,那些事毕竟还没有发生,就算是失散了家眷,乱军之中,刘备自己尚且狼狈逃命,又如何能苛责于他人的?而且眼前的刘封依着往日的表现,并非是那种心机深沉之人,更何况,对着眼下命悬一丝的刘备,谁又能想到他将来会有龙登九五的一天?刘封在这个军心涣散士卒散亡殆尽的关口还能守在垂死之中的义父刘备身边,可见其忠,若要他为“以后”可能会发生的事负责,则是不讲道理了。
虽然,刘封此人竟能因私废公,又兼且身份尴尬,以后切不可大用!
按下刘封不再追究,齐国民把目光放到了另一个人身上,一个刘备绝不会原谅,更不会为他掉一滴眼泪的人,糜芳!
糜芳低垂着头,排在兄长糜竺身后,似乎脖子上感觉到了些许凉意,下意识的缩了缩,两撇漂亮的小胡子早已泥汗拧成了两股破麻绳,灰糊糊的粘在两唇上。
齐国民心底不由的一酸,当年徐州那位英武少年,不知天高地厚的豪门纨绔,却不知何时已被岁月风霜磨成了老兵痞……
为支持刘备,徐州糜氏出人出钱出粮,当年徐州第一豪门而今只剩了孤零零的兄弟两个,亿万家资,数万僮仆,连同糜家的珍宝糜小妹……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徐州糜氏为刘备的事业的贡献度并不下于关羽张飞赵云等重将,只是糜氏的钱粮人都让屡败屡战的主公打没了,而本身才具有限的糜氏兄弟,地位自然而然的,也等况愈下,重要性远逊于关张赵云,甚至不如后来居上的黄忠魏延等大将了。
许久不见义父叫自己起来,刘封伏在地上汗如雨下,却不敢稍动分毫。
齐国民摇了摇头:“罢了,这事怪不得你,为父尚且自顾暇,你能逃回来,为父已经深感欣慰了,起来吧!”不经意间浮起来的那一丝杀气,却已经消失不见了。
刘封如释重负,对齐国民的曾稍动的杀机却惘无所觉,满面愧色的爬了起来,低着头默默的退到一边,再不敢说话。看着众人俱是由着自己的这一问而满是颓然无力的模样,也就张飞和没心没肺的老酒鬼还正常点,齐国民心下一凛,大敌当前,这种悲观情绪可是致命的!
略一沉吟,齐国民转而向众人微笑道:“俗语云:天欲成其事,必先苦其身心,壮其志!眼下我军虽败,根本却无损,看着鼠奔狼蹿,其实也不过万里征途的小小一个挫折罢了,便是我刘备受伤如此之重,血流盈尺,上天尚且还不肯收容我,想是不教我刘备成就大业便不罢休的,上天尚怜刘备如此,我等诸公又何敢沮丧自弃?”
“大人所言极是!高祖当年也是屡战项羽不曾一胜,然则垓下一战,终于成就大汉四百年江山,眼下天子尚在,曹操虽雄,却无过于霸王当年,大人虽是一时挫折,还有无数忠勇将士舍死相随,更曾屡摧曹操强锋,英名播于天下,只消振臂一呼,天下雄杰莫不攘臂相随,何愁大业不就!”
齐国民徇声看去,说话之人年纪不过二十许间,甚是儒雅洒脱,左眉间有一簇白毛尤为的醒目——正是白眉马良!
马良是荆襄名门马氏之子,因他左眉中有一簇白毛,人戏称为白眉。马氏兄弟五人,马静字伯常,马通字仲常,马秀字叔常,马良字季常,马谡字幼常,五常俱以才识知名荆州,其中又以马良最为出众,故有“马氏五常,白眉最良”之说。
糜竺孙乾等人俱是凛然,敛容肃立,泛散的双瞳重又抖搂精神,与齐国民深施一掬,大声齐道:“敢不竭心尽力,助主公成就大业!”
齐国民暗松了一口气,短短数语扭转乾坤,白眉马良,果然名不虚传!却又注意到,一直呆滞不语的徐庶,并没有因为自己与马良的这一番话而回复斗志,仍是那一脸黯然魂不守舍的模样,心下稍稍划计,齐国民探身道:“元直,眼下曹军紧逼,可有良策以教我?”
此时的刘备军中,以诸葛亮和徐庶最富智略,诸葛亮是正印军师,总预军政大小事务,比之后世,可以说诸葛亮既担国务院总理,又是总参谋长,还是外交部长。徐庶自以才学不如诸葛亮,虽然入仕刘备军早于诸葛亮,却甘为诸葛亮副手,也是出谋划策无所不预。不过徐庶远不如诸葛亮那样杂事繁多,身世单薄的他也不必挺身出面作为刘备军的代表与各色人物打交道,所以更多的时候,徐庶就在刘备身边,见机行事,刘备每有疑虑,第一个征询的也是徐庶的意见,何况此时诸葛亮也不在此间。
只是这和平时一样的问询,徐庶却先是一呆,过了良久,才低低的叹了一口气缓缓站起,在众人诧异担忧的目光中躬身走上前来,慢慢的弯下身子,双目游离张了张口,又是黯然的低下头来,微微耸动的喉咙里半天没有发出一个声音来。
“嗨!我说,元直,你有什么想说的你就直说呗!跟我们几个还有什么为难的?还真当败一次仗是多大的事啊,当年我们在徐州的时候,跟三姓家奴打,跟曹矮子拼,败了一次接一次,那个时候可比现在这惨多了,又怎么样?还不一样过来了!”
看着徐庶欲言又止的吊人胃口,张飞急不得大声嚷了起来,甚至恨不得一口气把自己兄弟几个当年那些凄然逃命的往事都搬出来,好好开导一下徐庶这个遇了一个小小挫折就想不开的后生小子。
徐庶却惟有苦笑凄然,目光涣散没有半点精神。
罢了罢手止住急得快喷出火来的张飞,刘备若有所思轻轻一叹:“元直方寸已乱,我固知之,现在且宽下心来静一静罢,再难的事也有解决的办法。”
“谢、主公!”徐庶涩然低叹,与刘备深深的一揖,复又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退回边角里枯坐下,抬头看着天边缓缓飘移的白云,碧蓝如洗的天宇,悠悠愁思,人便又呆了。
孙乾面带苦色:“主公,徐老夫人陷入曹营中,元直笃孝,念母心切,所以……”
刘备摇了摇头止住了孙乾下面的话,扶住张飞肩头走下病榻,断然道:“是刘备无能,当断不断,这才累了诸公一同受苦,我当尽力救回诸公家小,以补当日过失之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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