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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瑟瑟,行色匆匆的学子裹紧衣服向各自的自习室跑去,今天是考研前一天,每个将参与考试的人都在做最后的拼搏,考研和高考不同,临时抱佛脚还是挺有用的。

吴闵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扣着帽子,慢悠悠在铺满银白的校园里散步,半年前,他也是考研大军中的一员,也曾为了占领有利地形而买车锁把桌子和板凳锁在一起,不过他比那些和他抢自习室的人幸运,升入大四的第一个月,导师郑重其事把他叫到办公室,问他愿不愿意继续在本校深造,院里给他留了个保研名额。

B大,国内排名前十的顶级理工院校,虽然民俗系在这儿只是个鸡肋专业,师资和研究成果毫不起眼,但架不住B大响当当的名校招牌,每年依然有大量人挤破头想进来,所以吴闵毫不犹豫答应了,于是在其他人玩了命啃书本啃试题的时候,他正行走在去陈列室的路上。

民俗系,顾名思义,就是研究民间文化的院系,B大民俗系全系只有民俗学一个专业,归于人文学院统一管理。设置课程更是五花八门,公共课就不用说了,专业课程几乎涵盖了时下所有研究方向,可以说每个方面都有所涉猎,哪个方面都不精专。学生如此,老师亦如此,所以民俗系口口相传的说法——来B大读民俗系,就是为了轻轻松松混一张流弊哄哄的毕业证。

至于毕业后从事什么工作,那是毕业后再考虑的事,反正专业知识,那是一点不会的。

大一大二正在复习期末考试,大三有几个学院还在上课,民俗系就是其一。不用复习也不用找工作的大闲人吴闵被老师选中,负责整理堆放各种民俗物品的陈列室。

陈列室分为内外两间,里面是存放孤品和各位民俗系老师收集来的小玩意的地方,说是孤品,其实也就是价格稍微昂贵点,怕毛手毛脚的学生给弄坏了。外间是一排排柜子,放着各种常见的民俗物品,大部分是教具,供老师上课向学生们展示用的。

下节课讲的是西北某个小部落流传至今的祈福仪式,需要使用六个祈福面具,民俗系大三两个班的学习委员早早在陈列室外等着,看到吴闵笑嘻嘻叫了声“师哥”,吴闵礼貌地跟他们打招呼,领着他们进去取教具。

“我靠,这面具是祈福用的?忒吓人了吧!”大三一班的学委叫徐达,人高马大的,说话瓮声瓮气,吴闵被他震得有点晕,揉了揉耳朵。

大三二班的学委柳双双是个文静的女孩,瞥一眼堪称狰狞的面具,扭开头,小脸皱成了一团,“是有点吓人。”看向吴闵的眼神有点委屈,“师哥,是不是拿错了啊?老师让我们拿祈福面具。”

吴闵摊手,去年上这门课的时候,他也被面具吓得够呛,可授课的赵老师说面具是他从当地收回来的,如假包换,课下他查了相关资料,证实这些更像祭祀的面具确实是祈福用的。

徐达到底是男生,夸张叫两嗓子不代表真害怕,适应了第一眼视觉冲击,他开始仔细看。六个面具一字排开,每个都是花花绿绿的,衬托得本就恐怖的表情愈加渗人,很像恶鬼。面具各不相同,吴闵介绍说这六个面具是一组,当地人在除夕以及当地的重大节日时会依据神明指示,挑选部落中的六个人分别佩戴面具,完成祈福,寓意接下来的一年能得到上天的庇护。

“这个面具怎么这么新啊?”看了一会儿,徐达发现左数第三个面具和其他五个不同,其他五个面具像蒙了一层灰尘,色彩也没那么鲜亮了。而这个面具在明亮的地方会反射光线,色泽艳丽,细看会发现表情风格和那几个也略有不同,怎么看都不像一组。

吴闵看了一眼,“哦,这个是赵老师在网上买的,原来那个去年让我们班一同学摔裂了,赵老师就在网上找了个差不多的。”

徐达嘴角抽了抽,“咱学校也太会凑合了吧,就不能买一套新的吗,你看这几个都这么旧了!”

吴闵看了眼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师弟,唐僧附体般耐心讲解:“当地部落把面具看得非常重,每六年更换一次,这六年里面具不能有丝毫损坏,否则部落就无法完成祈福,会有六年的大灾难。使用期满的面具会在新旧更迭时焚烧祭天。赵老师去西北的时候正好赶上部落更换面具,他求部落首领好久才要来的。现在还不到新一季更换,他再去要也要不到,再说,要是让部落首领知道咱把他们的宝贝摔坏了,他们非急眼不可。”

“迷信!”徐达撇撇嘴,拿起凑数的面具颠了颠,吴闵刚想提醒他小心些,再摔了赵老师要发飙的,就见徐达顺手把面具扣在自己脸上,手托着下巴,冲躲得远远的柳双双嘿嘿怪笑。

吴闵苦笑着摇头,每个民族,每个地区的人民都有外界无法理解的习惯,研究这些风俗,让更多人认识到不同的风俗,令源远流长的传统能代代传承下去,是他们民俗系存在的意义,可惜如今民俗系的学生有多少抱有敬畏之心?怪不得系里的老教授经常痛心疾首捶胸顿足,说每喘一口气,可能就有流传千百年的民族文化消失了。

再过一百年,老祖宗留给我们的宝藏还能剩下多少?

吴闵的内心在感叹,但他没打算劝诫徐达和柳双双,兴趣爱好不能勉强,现在这些孩子最大的愿望是期末考试不挂科,寒假能多放几天,就连他这个大四狗都在期盼早点卷铺盖回家,虽然他家就在本市。

响亮的下课铃响起,叫回了吴闵飘远的思绪,也叫醒了胡闹中的两位学习委员,徐达急忙扯下面具,把它塞进袋子里,拎起来就走。柳双双又气又惊,眼睛有点红,徐达经过的时候瞪他一眼,跟在他后面走了。

直到再也听不到两人的脚步声,吴闵才从晃神中清醒,踉跄着靠在柜子上,狠吸几口气,还是觉得闷,又挪到窗边,打开窗子,让冷冽的空气钻进来,唤醒他麻木的神经。

那是错觉吗?看着热闹起来的校园,穿梭的人潮,吴闵渐渐放松下来,闭上眼揉揉太阳穴,刚才那一幕再次浮现——

徐达拿下面具,面具扯下了一层脸皮。

吴闵不知该怎么形容那种场面,好像抽象电影,徐达的脸皮被拉伸得老长,最后被扯了下来。

心跳飙升的同时他看了眼徐达的脸,没有鲜血淋漓,没有痛苦扭曲,只是白了些。

面具还有美白效果?吴闵被自己的想法逗笑,关上窗户开始打扫陈列室卫生。

大概整个寝室都在备战考研,他这个不必参加考试的人也不自觉跟着紧张才会出现幻觉吧!吴闵给刚才看到的画面找了个合理的解释,心安理得地收拾陈列室,赶在下个下课铃响起前冲进餐厅,打了几份饭点几乎抢不到的菜摆了满满一桌。

这可是他们寝室四个人的伙食,其他三个复习一上午的兄弟很快就会奔到这里把食物全部消灭,人家是吃完就风风火火杀回自习室看书,他这个临时保姆要负责把餐盘放到回收处。

熬过今天,这种地狱式的生活就结束了。吴闵心情大好,又多打了两个菜。

对考研的人来说,两天的考试期分分秒秒都像在打仗,而对不用考试的人来说,就是再平常不过的两天。寝室三个人的考试地点离学校很远,他们早早订了旅馆,考试前一晚搬到旅馆住去了,热闹的寝室只剩吴闵自己,有些无聊,但总算不用顾及别人的作息,可以裹着被子痛快地通宵打游戏了。

颓废了两天,寝室三兄弟回归,预示着期末考试要开始了。许多学校为了方便大四学生实习找工作,都早早结束了大四课程,要么不考试,要么学期过半就考,像B大拖到元旦后再期末考的,也是没谁了。

吴闵打算去图书馆假正经两天,应付掉本科生涯最后三门考试,没想到在考试前一天系主任亲自通知:民俗系大四的三门闭卷考试改为开卷,三天考试时间压缩为一天,考完就放假。

听到这个好消息,每个大四生都是喜气洋洋的,吴闵也不例外,挑了几本参考书往书包一塞,打算考完试就回家,虽然父母都在国外,他回家也只有一个人,但好歹家里的供暖好啊,学校冬天的宿舍,简直不是人待的。

可理想和现实总有些差距,考完试,吴闵和同寝的沈括,骆谈文,邱凯被叫到办公室,导员腾元午语重心长地表示,他们四个老家比较近,能不能在学校多留两天。

事情是这样的。

民俗学大三的期末考比大四早几天,考研第二天就开始了。大学期末考试没啥技术含量,除非万不得已,没人会在考试的时候请假。不参加考试等于挂科,过年回来要补考,万一没及格就要重修,都大三了,谁也不想给自己制造这种麻烦。可大三开考第一天,就有两名同学请病假,据同寝室同学说,病得都下不了床了。

生病这种事防不胜防,大三导员刘老师过去看了下,两名缺考同学确实病得很重,就同意他们下学期开学补考,嘱咐他们好好休息,不要担心云云。没想到随着考试的推进,请病假的人越来越多,考最后一门时,请假人数上升至十人。

大三两个班一共就六十人,趴下了六分之一。

刘老师惊了,院领导也惊了,这不会是什么严重的传染病吧?连夜把人送到医院做隔离检查,得出的结论让所有老师傻眼——十名学生身体各项指标均正常,也就是说,这些人没生病,哪怕看上去快咽气了。

吴闵四人皱眉,系里出了这种事,谁心里都不舒服,只是,这和他们有什么关系?难道要他们去医院照顾十个师弟师妹?

腾元午看出他们的疑惑,犹豫了下,把底交了,“昨晚医院那边出了点事,住院的一个叫施诗的女生失踪了,和她同寝的,陪护的柳双双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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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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