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04 / 天神的美梦
“之前不论让你做什么都只会说‘做不了’‘我不行’,现在倒是跟中了邪似地不要命了。”
“呜呜,憋死了……”
姜靳安皱着眉头碎碎念,手里的纱布将苏霁白整个脑袋包了个密不透风,在她的挣扎之下才勉强露出眼睛鼻孔和嘴巴。
秦汜修顶着一副和我没关系的装傻脸刚说出“只是皮外伤而已”,就遭到了狂风暴雨般的回击。
“还不是拜某个疯子所赐!”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姜靳安觉得自己的好脾气就要栽倒在这两位手里。
不过在他看来,秦汜修这次却是表现得过于平静了些,按照之前的经验来说,不应该展现出排山倒海般的怒火吗……该不会是受打击太大了吧。
“难不成,秦汜修是个内心相当脆弱的人?”
苏霁白突然就将姜靳安心中所想说出,吓得他右眼狂跳。
“纱布都包不住你这张嘴。”
“啊啊,我是说中了吗,要被灭口了吗?!”
秦汜修对吵吵嚷嚷的二人也是颇为无奈,不过想起苏霁白当时拼命对自己说的几句话,不禁开口问道:
“闲之屿,还好吗?”
“大师说他没事,那应该就是真的没事吧,大师应该不会骗我……”苏霁白对自己这灵机一动的曲线救人还是相当满意。
姜靳安连忙伸手把她扯至身后,以免又脱口而出什么惊人之语。
“与其担心闲之屿,你还是多多专注自己吧,慨然放手,安然求死,真不似你的风格啊,漠清……别紧张,见过你扯了沧泠弦的翅膀的,应该都能猜出你的真实身份。”
秦汜修虽然对“漠清”这个名字有瞬间的失神,但也并未深究,此时此刻的他,内心宁静得好像盐湖那不着纤尘的明镜,准确来说,仿佛察觉不到多余的感情。
就像另一半的灵魂已然消亡,停留在此处的只是一副躯壳。
“方才,我做了一个很好的梦,好到纵使知道是假的,却不愿醒来。”
梦中的平和与淡然,明知是死亡撒下的饵食,他还是妄图永远地拥有。
曾经乾祖老在耳边絮叨些“情为何物牵肠挂肚”又冷眼鄙夷“反正你也不可能明白”,随手塞了他鸳鸯蝴蝶流派话本三百余本“随意参习”。
参是参了,只是从头到尾脸不改色心不跳面无表情毫无波动地已阅,知其然却不知其所以然,理论的强者实践的废人。
结果当他从心底产生“原来如此这般”的想法时,已是措手不及地面临着失去。
『闲师弟是个为了自己认定的人哪怕刀山火海也会头脑发热的类型,这既是他的优点,亦是他最大的问题,我甚至觉得他是为了反复证明自己的存在意义而行动,纵使他在重夙阁这么久却没有归属感,他在内心深处是把自己和我们分割得很清楚的……作为一个关心的旁观者,希望你能给予他最好的归宿。』
在洛峣谷的最后,行止曾单独同他讲过这么一段话,那时的他并没有过多在意,首先闲之屿的表现并没有如行止说的这般疏离,相反还拥有令他不悦的交友能力;其次他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会好好照着闲之屿,不需要其他人操心。
小气敏感又高傲的秦汜修,在属于自己的千年历史里未尝一败,因为只有自己的心里,从未存在变数,只相信自己便是不败的秘诀。
但仅仅加了一个变数,遭遇了一个变故,竟然就在此处溃不成军。
如今想起行止这番话,他才意识到来自异界被乾祖带至此处的闲之屿其实也是如此孤独,和自己这样索然无味的人在一起,真的能获得快乐吗?
纵使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闲之屿,却还是从地狱深处望见了他亲身铺就的阶梯。
若是不攀出自己的过去,追上且留住他……
自己还算什么男人?!
“苏霁白,你方才所说八大灵塔、涅槃浮屠在何处,带我去吧。”
不想在此处放弃,哪怕只剩一点机会,只有一丝的理由,他也想永远同闲之屿在一起。
等三人到达涅槃浮屠仰莲须弥座底,姜靳安与苏霁白互望一眼,在秦汜修身后轻声说着“预备起”——
“秦汜修最厉害!”
“支持你秦汜修!”
不知同时喊出的意义何在,内容完全不一致。
“……”
他轻轻地点头,在背后瞧瞧比了个闲之屿常摆的剪刀手。
接着向前迈出一步,闭眼睁眼间天地骤变,脚下踩出啧啧水声后,稀松寻常的尸墙血池,沿路妖魔守立。
“齐上吧。”
此番便真的下定决心,若能从此地走出,神佛皆可灭。
不料冲杀而去,真正展现在眼前的却是天色清明万里松柏如浪——土火水空四大界于无形中缓缓开启,寻斩四界尊主可破此间。
……
在秦汜修的精神进入佛家虚空界的百日,苏霁白一面同姜靳安修炼,一面照看他的色身。
“明明当时在接近秦汜修的紧要关头觉醒了血脉之力的,现在怎么都感觉不到了。”
“没办法,你刚出生就被封印了血脉之力,小时候虽然因被妖兽袭击强行觉醒,但这么多年都放任不管,现在再想控制自然难比登天。”
苏霁白叹了口气,继续阖眸修炼。
见她难得如此认真的模样,姜靳安马上就腾起一股不祥预感。
“从前不是宁可被打死,从山门跳下去摔死,落到镜湖里淹死……都不愿意修炼妖族之力哪怕一分吗?”
“额……我这不是想把仁王剑抢回来,然后直接帮秦兄开一条通道去找……”
我就知道。
姜靳安顿时就感到一阵眩晕。
“清醒一点好吗,且不说秦闲二人正爱得要死要活这会儿需不需你这个路人去咸吃萝卜淡操心,就算你是为了自己去抢仁王剑,现在的你也绝不是苏甯茹的对手。”
“我有这么弱吗?”
“也就差了个百八十轮吧。”
苏霁白嘴巴一撇差点儿就要哭出来,姜靳安见她这样又觉得自己这话说的有点重,于是改口到:“那就十轮吧”。
得,眼泪彻底出来了。
“那,借过来用一用,完了再还给她不行吗?”
“你要是不信邪就试试。”
苏霁白泄了大半的气,低头嘟囔着:“那我还是认真修炼吧。”
“有些事只要想做,就定能有做到的方法,否则你以为我是干什么用的?”
姜靳安眯起眼睛,又像往常那般笑得意味深长。
“我会好好鞭、策你的,到时候连同绝魇给我假仁王剑欺骗我感情这笔账,都得好好算算。”
……
这是第几日了?
通过四大界时,依稀还能感受到时间流逝的痕迹,可到了此处,周遭皆是支离破碎的空间碎片,根本无法判断自己在此停留了多久。
只有佛祖金身始终威严矗立在极高的中心处,静谧而安详,却带着无比的压迫感,无论身处这里的哪个角度,都如同被某种无形的视线笼罩。
秦汜修沿路斩神灭魔而来,精神之线逐渐凝聚成仅有的一丝。
他简单而清晰地感受着自己的极限悬于一线。
可通往终点的道路上,心魔依旧源源不断地袭来,仿佛没有尽头。
又不知过了几日,他单膝跪倒在佛祖金身须弥座下,能听到的仅有大口喘息的声响。
啪啪塔塔滴落的汗水落在他视域仅有的寸土之上。
还,没有结束吗?
一只手覆上他撑在地上的手。
“放手吧。”
顺着熟悉的嗓音望去,闲之屿正投予他温柔的对视。
“为什么劝我放弃你?”
等回过神来,遂想到这可能是他内心的投射,于是又伸手拉下面前之人的衣襟问道:
“为什么劝我放弃他?”
闲之屿缓缓抬手,指腹掠过他的眼角与唇角。
“你觉得自己,配吗?”
秦汜修的心顿时收紧,瞳孔微缩,仿佛被突然扼住了呼吸。
身后佛祖尊象瞬间化作不动明王,以利剑抑忿怒,嗔意,愚痴;以索系缚倔强者;以猛火为轮,灼焰耀耀,烧尽一切烦恼。
由此向秦汜修展其所有之大威德。
他的心几乎要乱了。
所以诸佛以教令轮身,不动明王忿怒身视他,为的是喝醒他这顽固不化、执迷不误、受魔障遮蔽之人。
秦汜修在最为绝望的瞬间,顿悟了他应要做的抉择——
紧紧抱住眼前的闲之屿,在他耳边说到:
“再给我一次机会。”
没想到这幻象在即将消逝之际轻轻地回抱住他。
“加油,修哥。”
“……谢谢。”
如果坚持不能得,放手也非所愿,那么……
他先以左手废除自己浑身经脉,接着心一念则明王利剑出现在右手,手起刎颈,毫不犹豫的兵解之势。
依旧是曾经最为果决坚定,不畏浮云遮望眼的秦汜修。
纵使求死,亦要以胜者的姿态。
再回过神来,只见身首异处的自己,正安然躺在自己的脚边。
一切幻象尽散去,终于又回到涅槃浮屠前。
耳边疯狂涌入的首先是苏霁白的欢呼惊叫,而后是老和尚康珠大师的声音。
“既然过了这千日转塔修行的最终一试,那就按照最后选择的,把功法交出来吧。”
说罢一掌下去,几乎将秦汜修三魂七魄散了开去,修为以可见的速度坠落。
等功法全部散尽,他又笑着说:“漠清,我收回之前对你失望的话,要不要遁入我佛宗,所有功法任你修习。”
“恕我拒绝……咳咳。”
秦汜修终于有些明白乾祖时常咬牙切齿唤他“臭和尚”的理由所在。
“是放得下七情六欲,放不下闲之屿吧,咦?你们师徒二人转塔好像都是为了……差点就说漏嘴了,溜了溜了。”
“等等,我还可以再修炼八寒无间诀吗?”
赶在康珠大师溜成一缕烟之前,秦汜修急忙喊住了他。
“当然可以,不过你都为此死过一次了,还敢再练一次?”
“我想找回自己道的原点。”
“那就在我座下修炼吧,”眼见着秦汜修脸色惨白里又透着点黑,康珠大师继续笑道:“放心,让你做了和尚,你家小师父怕是会拆了我这三宝殿。”
“谢大师指点。”
尘埃落定之后,秦汜修才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如风间残烛,星火飘摇,正向后仰去,却被姜靳安伸手顶住。
“真厉害呀,能在这塔边转上一圈的人绝对屈指可数。”
“透露一点秘诀行吗?说不定我以后也要去转的。”从姜靳安的背后探出头来的苏霁白刚问出口就被按了回去。
“乌鸦嘴。”
秦汜修眺望着天边,认真地回答着苏霁白:“想到那个未能实现的美梦,我就一点都不想放手了。”
“什么梦?”
这回两人倒是终于异口同声了。
“……就和闲之屿,一起喝酒,看星星,等等之类的。”
好普通!!!!!
两人虽然同时这么想,但强烈的求生欲望让他们选择了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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