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麻烦
因此周经历头一个吹捧出来,其余属官也跟着说了几句,苏桐只觉得段知府公然带着大家在这堂上谈这些私事,十分不雅,不过他只把事儿放在心里,面上并不露出来,还是和众人微笑。
“说来,我听说,苏通判还没有儿子?”段知府见苏桐不顺众说话,心里已经十分不满,索性当着众人的面问出来,苏桐见自己被问,也就站起身道:“府尊记得没错,下官的确没有儿子。”
“苏通判少年高发,官运亨通,平常和同僚们相处的也很好,只可惜没有儿子,算来还是略有缺憾啊!”这是另一个马屁精,看出知府的意图,急忙又加上一句。苏桐的眉不由微微一皱,不过他早不是少年书生,那眉很快就松开来,对段知府笑着道:“多谢府尊关心,不过在下官看来,这有没有儿子,儿子来的迟早,都是命中注定的,下官到现在都没儿子,想来是命中注定儿子来的晚,所以也不着急。”
按说平常人听到这样的话,就该打住话头,不要再往下说。可是段知府哪是什么平常人?况且他自觉官运不顺,沉浮这么多年才到了知府,从年龄来看,只怕这也是自己最后一任。上任前就打着要在这任上好好捞一把,再对着属官们把知府的瘾过足。至于这考评是好是坏,只要不把自己功名干掉,宦囊充足地回乡去做老太爷,别的都不在乎。
因此段知府已经摇头:“这话不妥,不妥。”苏桐没想到段知府还越说越高兴了,不过他毕竟是上官,因此苏桐还是要硬着头皮地问:“敢问府尊,哪里不妥?”
段知府环顾一下众人,已经得意地笑了:“我们做官,一来呢,是求为朝廷做些事情,二来呢,也是想要荣华富贵的,这封妻荫子,只有妻没有子怎么可以?”苏桐心中更加不满,但还是不能表露出来,只对段知府打一拱:“此话有理。”
段知府已经有些激动了,把桌子一拍:“何止有理?”早有另一个拍马屁的已经笑着道:“苏通判,我觉着,你早该纳妾了,别的不说,但为了要生儿子就该纳妾,这是其一,其二呢,听的令阃十分悍妒,这样的悍妇,就该好好地打一顿,显显男子汉的手段,这才叫男人。”
周经历点头:“说的是,这女人啊,都是这样的,你要宠着,她就会翻了天,不然圣人怎么会说,唯女子和小人难养?”段知府也点头,这都是哪里来的乌烟瘴气?苏桐十分怀念李知府在时,这府衙内的清净,那时同僚们彼此也和和气气,说的也是有理的话,哪像这会儿,说的全是这样不堪入耳的话。
再一想段知府这一任,还有三年,苏桐不由为百姓们感到叹气,但这些话,只能放在心里,不能说出来,苏桐只低头不语。段知府和众人又说了会儿怎么在家调停妻妾的事,这才对苏桐道:“苏通判,我晓得你惧内,这也没什么不好意思说的。这惧内的人不要太多,我也惧内,只是好在太太还算通情达理。”表扬完了自己,段知府就对苏桐道:“你这没有儿子,也不是事儿。”
说着段知府就叫来人,有小厮上前,段知府指着苏桐对小厮吩咐:“进去里面,和太太说,就说我十分器重苏通判,记得家里有几个丫鬟也大了,就送到苏通判衙门里,告诉苏奶奶,这是我送来伺候苏通判的。”
小厮应是,苏桐没想到段知府竟这样蛮横无理地做主,急忙对段知府跪下:“府尊好意,下官十分明白,只是下官衙门又小,二来……”段知府已经大笑起来:“苏通判,快起来吧,这惧内也不是什么说不出口的事。我让人送个丫鬟去服侍你,等生了儿子,到时你还要谢我,请我去喝满月酒呢。”
这真是个完全没法说理的人,苏桐坚决不肯站起身,还是跪在那:“还请府尊收回成命,下官这一生,早已说过,身不二色,有儿子也好,没儿子也罢,都是命中注定,下官只愿和拙荆这辈子,白头到老。”段知府见苏桐再三推拒,只觉得自己的脸被苏桐打的啪啪响,站起身道:“我本是好意,谁知你倒这样推三阻四,十分不耐!你就跪着吧。”
说完段知府就往后面走去,周经历急忙追上去,推官忙上前去劝苏桐:“哎,你就答应下来,又有什么?再说这上官送的丫鬟,难道苏奶奶还要退回去?”苏桐跪在那里,一言不发,眉皱的很紧。
段太太的手脚极快,段知府刚让到后面传话,她就已经把人准备好,让个管家娘子送到通判衙门。茭娘正在做针线,听到这话吓了一跳,问刘三嫂:“怎么会有这么一件事?”刘三嫂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苏桐又没说过要纳妾,再说这纳妾也没有去知府衙门要个人的道理,怎么知府衙门就把人给送来了?
刘三嫂老老实实地回答:“奶奶,这件事,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茭娘的眉微微一皱,对刘三嫂道:“你去问问太太,问太太要不要把人留下。再和太太说,这人要留下,我也只能当做丫鬟看待,不能当做别的看待。”
刘三嫂应是后跑去问苏母,苏母正在和奶娘哄云月两姐妹睡觉,听到刘三嫂这话,眉头皱的很紧,接着苏母就站起身:“罢了,还是我亲自去和你奶奶说。”这让刘三嫂更摸不着头脑,只好和奶娘一起哄孩子睡觉。
茭娘打发走了刘三嫂,想要继续做针线,可是却总觉得哪里有些气不平,虽说这件事,是段知府做的不对,但茭娘未免又要迁怒丈夫,谁让他不回绝的?茭娘狠狠地把针从帕子里穿出来,一使劲,小小的绣花针竟然断了。
茭娘把这帕子一丢,用手揉着额头,就听到惠儿说苏母来了,茭娘忙站起身去迎接苏母。还不等茭娘走出门,苏母就走进来,苏母一眼就看见茭娘丢在一边的帕子,对茭娘了然一笑,上前拿起帕子瞧瞧,见一根断针挂在上面。
苏母不由叹气:“媳妇啊,你信不过我,难道还信不过我儿子?”茭娘听了这话就脸一红,对苏母道:“婆婆,并不是儿媳信不过您,只是这世间人,没有一个不想抱孙子的。”
“我跟前,不是已经有了两个孙女?”苏母说了这么一句,茭娘的脸不可避免地更红了,对苏母道:“婆婆,我,儿媳,我……”
苏母了然地拍拍茭娘的手:“我晓得你定是听了外面人的许多言语,因此才觉得气闷,可是媳妇,你平常不是常说一句,只要自己主意正,别人说了什么都只当别人放屁,都往一边去。这会儿,你怎么又气恼了?”
茭娘不由撒娇地拉起苏母的袖子,摇了摇才道:“婆婆,我晓得您是来劝我的,不过我恼的,不是别人,而是他。婆婆,若他能坚决推辞,怎么又把人送到我这里来。”苏母哦了一声就道:“既然如此,他这会儿还没回来,你让人去知府衙门问问,到底是个什么情形,不然这样冤枉我儿子,我可不许。”
“婆婆的儿子,就是媳妇的丈夫,媳妇又怎舍得冤枉他?”茭娘脸红红地答了这么一句,这才让人赶紧去知府衙门寻苏桐。
刘三叔到了知府衙门,问了才知道苏桐因为不愿意接受段知府的好意,这会儿还在堂上跪着呢,还有许多属官都在那劝。刘三叔打听清楚,急忙回去禀告茭娘,茭娘更是为自己冤枉了丈夫感到后悔,急忙让刘三叔再去知府衙门,请苏桐回来。
刘三叔二次到知府衙门的时候,已经掌了灯,还有几个属官在那劝着苏桐,让苏桐先答应下来,再回家细商量,苏桐只是不肯:“我曾应过拙荆,身不二色,我要做君子,也不能让她做悍妇,这不纳妾是我自己的主意,并不是拙荆悍妒。”
刘三叔好不容易才挤进去,对苏桐道:“爷,家里奶奶太太都晓得了这件事,让小的来请您回去,还说,奶奶太太都自有主张。”苏桐就是跪着不肯起来:“府尊若不把成命收回,我不起来。”刘三叔左劝右劝,劝不回来,只得又往通判衙门来。
茭娘听了刘三叔的话,对苏母微笑:“那婆婆您就在这家里照看,儿媳就往知府衙门去。”苏母明白儿媳要去做什么,但还是担心地劝说:“不过,他们总是这上官。”茭娘对苏母微笑:“上官也不能不讲理啊。”
苏母看着儿媳的笑容,总觉得儿媳的笑和平常有些不同,像是带着一点杀气。苏母不由露出担忧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