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下黑手
两日后,庄妃下葬。也不知是嘉靖帝念着了旧情,还是嘉善公主的缘故,庄妃恢复了贵妃的名号,依照贵妃的规格下葬在了皇陵。
下葬的那日,听闻嘉善公主恸哭晕厥,张洛则是坐在自己的屋中,整整一日都没有出来。
次日黄昏,张洛再次到了内东厂。
内东厂的审讯密室中,跪着一个精瘦的小太监,那小太监猴头猴脑,只是此时,满脸惨白。
张洛高坐在太师椅中,旁边站立这陈矩和余有德两大东厂档头。
那小太监见没说说话,忍不住偷看了两眼,却见张洛一双眼睛正死死的盯着自己,仿佛择人而噬,又见旁边的余有德正狞笑着抚摸佩戴在腰间的十数把刀具。小太监顿时吓的魂飞胆散,忙不迭的磕头道:“厂公,饶命啊厂公!”
张洛收回目光,冷声道:“你的姓名来历?”
小太监磕头道:“小的名叫做侯生,宫里人都管小的叫小猴子,小的是三年前入的宫,后来被分到了直殿监,因孙公公见小的还有几分机灵,因此让小的在他身边伺候着。”
陈矩在旁补充道:“此人入宫前乃是京城的一个惯偷,手脚颇为灵活。孙尙都因此当晚才派他前去的。这小子还算机灵,见着和他同去的两个直殿监太监先后失踪,知道不妙,便主动来东厂投案。”
张洛冷冷一笑,看着小猴子道:“那天晚上你们到底进锺粹宫做了什么?”
小猴子犹豫了下,随即用力磕头道:“小的该死,小的该死,还请厂公饶过小的小命,小的才敢说。”
张洛想了下,点头道:“好,只要你肯直说了,咱家便饶你一命。”
小猴子大喜,便一五一十的招道:“那晚上,孙公公要小的把一个包裹偷偷塞进庄妃娘娘的屋子里,他本是不让小的看那包裹里的东西的,但小的好奇心重,当时还是忍不住打开看了一眼。厂公,你定然不知,那包裹里面竟全是男子的衣物,从里到外的都有,还有助兴的器具,……”他刚说到这里,却见张洛站了起来,这才想起来,顿时一身冷汗,噤然住口。
张洛站在那,心痛如绞,“这些人好生歹毒,原来,当时庄妃定然是临时发现了这些东西,为了不牵连到我身上,这才,这才……”
他这么一站,场中一时静寂下来,只闻喘气呼吸之声。张洛忽然低声问道:“除了孙尙都,还有哪几个?”
陈矩见他脸色不对,还是如实答道:“还有御马监的赵德,和尚衣间的李莱山,司礼监秉笔陈洪最近和这些人也走的极近。厂公,属下说句冒昧的话,这事就算查出来了,咱们也不能靠这个把这些个大太监告倒的。这事若捅到皇上哪,厂公和这些大太监只会两败俱伤。”
张洛点点头,有些疲倦的道:“这我知道,此事暂时告一段落罢。余有德,这个小猴子交给你了,听说你有种本事,可凌迟个百多天,犹是活人的,使出来给咱家看看。”
余有德自投靠了张洛,从没被张洛大声斥责过,只这几日,却连被大骂了好几次,便连脸上也开了花,他不敢恼张洛,却恼这些生事之人。如今小猴子落在他里,可不正好解气。因此张洛话一落,余有德便应道:“厂公放心,不到一百日,绝不会让这小崽子咽气。”说着,朝小猴子狞笑。
小猴子吓的魂飞魄散,紧接着似回过神来,如丧考妣的大叫道:“厂公,厂公,您刚才可答应饶小的一命的,您可不能说话不算哪厂公!!”
张洛冷冷的道:“咱家可只让二档头凌迟你一百日,可没说让他杀了你,咱家说话算话,可没要你的性命。”说着,转身而出,留下微露怜悯之色的陈矩,一脸狞笑的余有德。
张洛出了内东厂,直奔宅子而去。
宅子里只有岳瓶儿和张大等四人。岳瓶儿这两日失了两个至亲,却是把三个老太监当做了长辈。而三个老太监孤苦了四十多年,对即于他们有极大恩惠又稚气可爱的岳瓶儿自然也是宠爱有加,四个人在院子里,却象是祖孙一般。有了这么三个长辈的关爱,岳瓶儿丧亲之痛倒也缓解不少。
张洛一到院子里,便拉着岳瓶儿进了屋子,问道:“我记得你罗婆婆曾留下个葫芦,里面可就是她养的蛊虫?”
岳瓶儿点了点头,张洛顿时精神一振,道:“那你可会使用?”
岳瓶儿见张洛脸色阴沉,有些害怕,小声道:“我,我只会使几种最弱的蛊。只能用来吓吓牲畜。其他的蛊我控制不了。”张洛沉吟一下,道:“如何个吓牲畜法,你且说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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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妃死了,最悲痛的当然是嘉善公主,可最烦躁担心的,却数尚衣监掌印李莱山。
李莱山本是京城混混出身,实在混不下去了,便自己净身入宫当了太监,几十年下来,凭着机灵站对了队伍,认了大太监吕芳做了干爹,终于混到尚衣监掌印的位置。在几个谋事的大太监里,他可算势力最弱的一个,加上后台吕芳已倒,也是最没依靠的一个,因此也最怕东厂报复。
庄妃出殡后的几日,李莱山几乎有些风声鹤唳起来,除了上朝点卯,也不敢出宫溜达了,每日无事时呆在宫里的住处,屋外面不分昼夜,总有十数个健壮的太监守着,以防东厂下黑手。
几个大太监心里都明白,他们谋划的事就算是被东厂张言知道了,也绝不敢捅到明面上来,只是张言身为东厂厂公,手下有的是高手,就是本人,据说也是会功夫的,东厂高手如云,下起黑手来可是容易的紧。他们不怕张言明来,却怕他暗往。毕竟,这紫禁城里每年失踪的太监可不在少数。
有明一代,宫里的太监一向是文武双全,要想学文,宫里自有小书堂可以让太监识字读书。若想学武,虽说没有明面上的学堂,可宫里会武的太监可不在少数,也有师徒传承的。几个大太监里,陈洪李德都是自小习武的,李莱山虽不知他们的武功到底有多高,但至少总有些自保之力。和这两位自小在宫里长大的不同,李莱山可是半路出家,武功是半点不会。在街头上混混,最多也是曾和一众青皮打过群架而已,这么多年养尊处优下来,便连本来的一点斗殴打架的本事也早已扔了。
李莱山惶恐了些日子,但这么一个多月下来,竟是半点事没有。自从庄妃出事后,几个大太监为了避嫌,都不在碰面,暗地里却用信笺互通消息,这一个多月,张言却没找过任何一个的麻烦,最多是平常见面时冷着脸。几个人用信笺递了消息,都觉得张言应该是压下了这事。想想也对,张言毕竟是这半年里刚升上来的,虽然做了东厂提督,但根基未稳,况且庄妃这件事上他有把柄在先。若他还想坐稳这东厂提督的位置,应该不可能和几个大太监撕破了脸。
得了这个结论,几个大太监都是松了口气,李莱山在宫里呆了一个多月,只是当时是为了老命,此时见事情暂时平息下来,不免就有些坐不住了。
李莱山出身世俗,又成了太监,没了男女之欲,生平除了贪图些富贵享乐外,唯一的嗜好便是听说书。自成了一方掌印,有了出入宫禁之权,李莱山可说是日日都要到京城中的汇客居酒楼里去听里面的说书先生说书。
前一段段日子,李莱山更是迷上了那说书先生的新段子,也是时下流行的说三分。
所谓说三分便就是三国争霸时的故事,魏蜀吴三分天下,那一百年里可说是谋城如云,猛将如雨,计谋不断,诸侯逐鹿。李莱山听了开头两段,便迷上了,他一个内臣,每日去听书何其的不便,但自那汇客居开始这段子后,他竟然是一次都没拉下,可见他是如何的痴迷了。
自几个大太监谋划夺取东厂提督的位置,要把那乳臭未干的新出炉的东厂提督张言赶下马去,李莱山知道此事关系到他的富贵,也就忍了几日没去,暗地里却还是让自己亲近的太监出去听了,夜里回来再讲给他听。
李莱山本来以为,这么多有实权的太监一起对付张言那乳臭未干的小子,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更不用说几人已抓住了张言的把柄,事情不会有多长久,这至多忍上个十天半月的,也就罢了。可谁想,事情起了波折,庄妃性子如此之烈,事到临头竟然点火**保下了张言。她死便死了,可张言因此逃过这一劫,他们的谋划落了场空。
为了老命,李莱山还是老老实实的在宫里呆了一个多月,每日里就听那亲信太监转口的三国。可这先不说那转口的太监能不能把说书先生讲得都记住,就是他和那说书先生讲的一模一样,这一转口,也不会是那味道了。再说,在宫里的小屋里听着,那气氛,和外面汇客居哪能比!
就这么着,眼见这一个多月来张言没什么动静,这事情似乎有那么点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的意思,李莱山忍不住了。
和陈洪等几个大太监互相通了次消息后,次日,李莱山实在忍不住自己听书的**,便在午时,带着两个亲信太监悄悄摸出宫去。
一到了宫外,李莱山便直奔汇客居,刚跨入茶楼,便听见里面说书先生正说到关云长千里走单骑的段,李莱山顾不得和掌柜的啰嗦,匆匆到了处雅间,便痴痴迷迷的听起说书来。
两个亲信太监知道他的嗜好,也不打搅,便在一旁帮李莱山备好小吃,茶水,然后便站到雅间门口候着。
李莱山的这个雅间是常年固定的,位于二楼,门口通着楼梯,还有处口子对着汇客居大堂中心,这处口子用卷帘子挂着,能从里面看见外面,外面却是见不着里面。就是专门听说书的雅间。
李莱山一边磕着小吃,一边听说书,舒服适意,早把宫里的提心吊胆忘到一旁去了。听到精彩处,用力拍下桌子,喝道:“好!”
这一番说书直讲了将近一个多时辰才罢休,李莱山听得是心满意足,直见说书先生去了,他才意犹未尽的出了雅间,刚刚到楼梯口,正要下去时,却正好一个落地秀才模样的书生莽莽撞撞的闯上来,两人闪避不及,顿时撞了个当面。
李莱山身宽体胖,却并未被撞到,倒是那书生一头栽了下去,滚到楼梯转角才停了下来,哀呼着半响没爬起来。李莱山本欲发怒的,见了这书生惨样,也懒得计较了,只骂骂咧咧了几句,也不顾那书生哀呼和正急着赶来的茶楼掌柜,便带着两个亲信太监出了汇客居。
出了门去,两个亲信太监招呼几个轿夫,一行人直奔皇城,待到了地头,轿子搁下了,却不见人下来。两个亲信太监连叫了几声,轿子里竟连点声音都没有,其中个亲信太监觉得不对,大着胆子掀起轿帘,却见李莱山脑袋歪在一旁,已是没了气。
三日后,御马监的赵德在草场骑马时,不慎从马上摔下,被奔马践踏,重伤不治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