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 公主奇缘
宴席设于光之厅。
光之厅作为前往御座厅必经之路,两头都是通道,本来并不适合用作设宴场地。最好的选择其实是光之厅尽头的御座厅,但是御座厅并非所有人都有资格进入,哪怕参与宴会的各路领主都有资格进入,可也仅限于此。
御座厅设宴太不庄重。
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了离它最近的光之厅。
前来参加宴席的领主都心知肚明,宴席是次要,塔布伦德王室与曼海姆领主黑贵族要如何交锋,才是这场宴席的重头大戏。碍于王室威严和尊严,各领主没有明面上明目张胆谈论,私下里估计也在猜黑贵族会不会真来赴宴。
离宴席还差两个小时。
王城侍女们早已从光之厅里进进出出,忙碌布置宴席,一盘盘精致的点心水果流水般送上了设好的宴席座位上。
我一脸轻松地坐在政务室里,一旁的席尔维斯特将军望着窗外王城城门通往光之厅的大路,整个人透出一丝焦虑。
“黑贵族到现在还没有到,菲莉雅这……”
我抬头看了眼他,有些想笑。刚开始提出这个主意时,老将军担心黑贵族乱来,还反对了一下,现在却又担心黑贵族不来……
这个心态倒是有点像少女在等情人……
想他来又怕他乱来!
不过从一开始,我就要让老将军失望,期待落空了。
见时间差不多了,手上的也不是太紧要的政务文件,于是我搁下笔站起身来,任凭一旁的爱克蕾尔替我披上了披风。
我垂目系披风:“黑贵族……他根本没收到请帖。”
席尔维斯特将军一脸震惊扭过头,话都说不完整:“没、没……黑贵族他……???”
靴子踏在地上,我迈步往政务室外走去,露出微笑:“这场宴席,我可是特意为各路领主而设的呢,黑贵族就不用来瞎掺和了。其他领主应该都差不多到了,走吗,将军?”
刚刷新了认知的席尔维斯特老将军一脸茫然,对上我的视线后,似乎明白过来什么,提起杵地的剑,一脸深思地跟在了我身后。
光之厅宴会里,先到的领主已经入座。
塔布伦德王室已经很久没有举办如此兴师动众的宴席,全国领主齐齐聚集,汇聚一堂,好多许久未曾见面的领主都彼此寒暄起来,顺便聊聊彼此领土的事,发展发展国内贸易。宰相狄克托被我一早就安排到光之厅外迎接各路领主,此刻正站在大厅外,和上午才赶到的古硫堡领主耶皮多特闲聊。
一眼看到了我,一头白发的耶皮多特走上前来,不爱笑的脸上一脸面无表情:“多谢公主殿下邀请,本该早日到来,但是手上有个重要发明刚好处在关键之处,不得不延期出发,致使今天早上才到达洛桑吉。没有亲自去给公主殿下请安,实在是抱歉!”
“……”
我还能说什么?
摆摆手表示没什么,我笑着示意宴席时间快到了,该入光之厅入座了。
狄克托开口:“公主殿下,黑贵族到现在还没到场……”
我一脸镇定:“曼海姆路途遥远,迟一点也没有关系。”
耶皮多特不作声地站在一旁,捉摸不透地看了我一眼。
光之厅里气氛热热闹闹,在我踏入之后,倏然停滞了一瞬,随即几位早已入座的领主起身纷纷向我打招呼。我的位子设于光之厅与御座厅连接的那个方向,其余领主位设于我的左右手。作为骑士之国,塔布伦德设宴时都是以圆桌形式安排,以前王室设宴领主们时,虽然不至于小气到一个圆桌搞定,但是各领主的位子也是呈圆形排列。
现在光之厅我吩咐的这种宴席摆设方式,倒是第一次出现在这个国家。
在我左手边,蒙着白色面具,穿着白色镶金边衣服的主教,安安静静地坐着,任凭案几上侍女摆满了鲜果吃食的盘子,没有动用丝毫。
他的权杖,置于了脚边。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
位于我右手边,特意给此次宴席主要客人——黑贵族留下的座位,依然还是空的。
随着宴席开始时间越来越近,席间窃窃私语之声越来越大。
大多数领主都向我这边投来意味不明的视线,当我目光扫过去时,又装模作样移开,一脸自然地喝酒吃东西。我也不是太过在意,哪怕有某个领主躲闪不及,和我撞上了视线,我也自然地目光滑过,放过对方一马。
正在暗中观察席间各领主时,我直直对上一双紫罗兰眼眸。
隔着远远距离,少年奥贝基努朝我执杯示意。
我端起案上果酒,也回敬他。
然后在他仰头喝酒时,仅仅唇碰了碰杯沿,随即放下酒杯。光之厅地形并不太是宽阔,说起话来也不用太费劲。所以当我搁下酒杯,轻咳了几下后,大厅里私语渐息。
刚好是宴席开席时间点。
我扫视了一眼所有领主,就算年纪尚小,也丝毫不怯场,而是展现了一个王国公主应该展现的模样,沉稳微笑开口:“时间也差不多了,那么宴席就开始吧。首先感谢各位领主对王室的支持,千里迢迢前来洛桑吉参加此次宴会。想必大家都很好奇,宴席一向是圆形,为何这次是分列两边排列。如果有领主曾去过塔布伦德东南边的诺大利亚,就会觉得这很眼熟。偌大利亚聚会时,就是这样设席,便于席间歌舞助兴……”
话音刚落,从光之厅入口处,就鱼贯而入一群舞女,向各位领主献上舞蹈。
作为一个传统骑士之国的领主,他们本质上还是一群骑士。习惯了塔布伦德的圆桌礼仪,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也是极为好奇,连黑贵族迟迟未到也抛在了脑后,心情愉悦地观看起了我给他们准备的节目……
就连刚丧夫,还没缓过神来的雷梅迪奥斯女领主也不由专心观赏。
一个小时后,七八个节目已经过去。
待这轮杂耍演员踩着铁圈下场后,我执起酒杯,环视全场,露出笑容:“下一个节目,是菲莉雅特意为各位领主准备的。还望各位能够喜欢——”
我话语一落,席间就有些微骚动。酒过三巡,除了从头至尾没动一口的主教,其他领主都有了些微醺,被一个个新奇的节目挑拨得越发兴奋,纷纷伸长脖子打算看看我特意给他们准备的什么节目……
待看清门口那一头金发蓬蓬裙的少女时,大部分领主都“咦”了一声,不由自主回头看向了我。
我对光之厅门口那和我相似的少女点头示意,扮作我模样的爱克蕾尔点了点头,带着一群人进来,开始了今天的重头戏——舞台剧。
那相似的模样,相似的打扮,让周围的领主极有代入感。
随着节目的深入,渐渐的这些领主神色精彩起来……
我不动声色。
这舞台剧剧本由我亲自操刀,亲自排练。
想让这群家伙知道的信息,全部融入在了里面。
式微的王室,强势的诸侯,勃勃野心从领地烧到了王城,柔弱的公主愤而反击——
金发公主怒气冲冲,却又竭力忍了下来,拿着情报的手却不断颤抖……许久后才重重扔在了政务室桌上,咬牙切齿:“在我王室如此危难时刻,这些领主竟然……竟然妄图推翻我的国家!想到未来那生灵涂炭,我的心……我的心已经为我可怜的人民而痛苦了!!!这本该避免,本该不发生的!”
爱克蕾尔的独白声中,一声盘子落地的清脆声响响起。
寂静的席间,所有领主都刷刷看了过去,就见利博那个刚继承领主之位的巴斯汀一脸慌张地对着众人摇手,八字胡一翘一翘,满是肥肉的脸上充满了紧张……
爱克蕾尔演出投入,丝毫没有受到干扰。
她神情痛苦,抓住了蕾丝领口,似乎痛苦得无法呼吸:“父王还在病床上等待奇迹,这些该死的家伙竟然就想掐断我们的喉咙!我王族遵从骑士王训导,勤政爱民,多次抵御外国进攻,平日对领主也并不薄待,谁知道……谁知道这些领主全部是白眼狼!哦骑士王在上!用您的荣光给您可怜的后代指一条路吧!怎样才能拯救我那可怜的人民?怎样才能避免王国分裂?”
金发公主的声音蓦然停滞……
整个光之厅气氛为之一滞。
所有人放缓了呼吸,一眼不眨地盯着那正向骑士王祈祷的少女。
一片柔和的淡金色光柱从她头上倾注而下,闭上眼的少女神色挣扎,似乎在侧耳聆听什么,许久之后才缓慢睁开了眼,神色一片犹豫,却又在看到桌上那领主密谋造反的情报时,渐渐变成一片坚定——
“失去了忠诚的骑士,不配称为骑士。”
所有领主一动不动,只是看着一字一句说出这句话的爱克蕾尔。
我站起了身,长剑置于案几之上,端起了一直拿在手里的酒杯,在这鸦雀无声的光之厅里,喝了声彩:“失去了忠诚的骑士,不配称为骑士!妄图造反的领主,也不配成为领主!各位,菲莉雅敬大家最后一杯!”
我杯身微倾,从左至右,清亮的果酒缓慢倒于地上。一旁的狄克托似乎终于反应了过来,却仅仅一个用力起身,又踉跄着跌倒在身后的座位上……
铠甲森严的王城骑士从我身后的御座厅鱼贯而出,长剑架于席间半数以上的领主脖颈上。
杀气弥漫整个光之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