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心急火燎尘飞扬
金花婆婆正待扬手射出“金花”，蓦地，斜刺里一只大手搭上她的手腕，却是银叶先生及时阻止，并在那里微微摇头。丈夫既已做出决断，黛绮丝惟有恨恨望过潭中一眼，心极不甘的与韩千叶相携转身，飘然离去。
又经过一周时间，“九阳神功”依旧进展甚微，阳擎天缓缓睁开双目，微微一叹，心下怅然：“以自己现在的修为武功，若与各派顶儿尖儿高手一争长短，尚可以办到，但若要力压群雄，独领风骚，则势所难能。眼看张真人百岁寿诞之期仅余一载，唉，直是时不待我，徒呼奈何！
他跃上冰面，未待取出水中竹篓，敏锐的灵觉登时便觉察到有人注视这里，当下闪目观瞧，不自禁哑然失笑。原来岸上两人皆是女子，其一看起来也就四岁左右的样子，穿着厚厚的貂皮袍，小小的身躯被裹的像个大粽子。小脸红扑扑的，粉装玉砌，显得极是玉雪可爱。她身后那名女子年约三十余岁，身着棉布素袍，上面绣有一个红色的火焰，容颜俏丽，淡雅可人。
阳擎天运功快速蒸干衣衫，提着竹篓来到一大、一小两名女子身前，含笑道：“这位姊姊是？”那名俏丽女子道个万福，淡淡言道：“不敢，小女子姓薛，名含烟，忝居教内地字门门主一职。”听到对方是杨逍留守在光明顶上的直属手下，他也不以为意，礼貌的抱拳还过礼，蹲下身子，笑呵呵道：“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将好奇的目光从被搁置在地的竹篓上移开，晶莹剔透，天真无邪的大眼睛忽闪两下，奶声奶气道：“我叫小昭。大哥哥，你为什么要下到水里？不怕冷吗？”
“小昭......她竟然叫作小昭？”阳擎天大吃一惊，忙细细打量，只见小女孩修眉端鼻，睫毛挺翘，雪白的丽靥边梨窝微现，容貌煞是美丽可爱。尤其于别不同的是一对童真烂漫的眸子，色泽并非是纯正的黑色，若非仔细观察，极难发觉到此点细微差异。
他在用心打量小昭，对面薛含烟也在凝神注目他，心中暗自思道：“这个少年除了面相不坏外，看起来也没啥特异之处，竟然能够长久呆在冷彻骨随的寒潭中？真是人不可貌相！怪不得杨左使会郑重吩咐我们，轻易不要招惹该人。”她正在那里一个劲的偷瞧，猛见间见到对方抬起头来，眼中带有询问色彩，先是小吃一惊，再又犹豫了一下，才缓缓道：“小昭是杨左使新近认下的义女。”
阳擎天蹲在那里，整个人彷佛呆掉了。打破头他也想不明白，事情怎会变成这样？再因之联想到韩千叶大约就只剩下一个月性命，且还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局面，心里不由得更增愧疚，直是无地自容。“大哥哥，大哥哥，你怎么不说话啊？”小女孩稚嫩的童音令他回过神来，勉强笑道：“小昭是吧，对不起，大哥哥刚才走神了！”
“大哥哥，你为什么走神啊！”
阳擎天：“......”他简直不敢直视那对天真无邪，犹如一弘秋水般的大眼睛。
原来黛绮丝本是波斯明教的圣女，不合却对韩千叶动了真情，进而嫁人生女。所谓的“圣女”，就是不能失真，更不能“生女”，她已严重违背波斯明教教规，深悉一旦被总教来人察觉，自身势必难逃被活活烧死的惨淡结局，是以刚生下小昭不久，就不得不忍痛割爱，将之寄养在别人家里，自己也和丈夫易容改扮，变换身份，为的就是逃避波斯总教随时会至的追杀和处罚。
惟一将功赎罪的机会只有一个，就是找到明教世代相传的神功宝典：“乾坤大挪移心法”，只因此项功法在波斯总教业已失传，中土明教反而保存完好。黛绮丝早前来到中土的目的也是这个。至从阳顶天神秘失踪，无论是谢逊，还是范遥，杨逍等，都对明教忠心耿耿，对秘道看管甚严，她想尽办法，甚至一度潜入秘道，可惜最终都是徒劳无功。
现在韩千叶生命即将终结，黛绮丝左思右想，惟有将希望寄托在女儿身上，另外还有一个因由，这样做也能更好的保护女儿，实是一举两得。杨逍其人的脾气禀性，夫妇俩都是了解至深，纵使他猜到小昭的真正身份来历，也只会严加防范，而不会狠下杀手。本来韩千叶并不想这样做，杨逍对于黛绮丝的感情固然一直都掩藏的很好，却是没能瞒过他们夫妻，准确的说是当年没能瞒过黛绮丝。可是为了妻子，为了女儿的后半生，他最终做出了一个丈夫，一名父亲最伟大的决断。
阳擎天尽管凭借着“先知先觉”，在心里隐约猜到了一些真相，但他从没做过人家丈夫，更没当过父亲，自然无法切身体会到一个男人，却被迫将亲生女儿“丢弃”到当年情敌院中的复杂心情。
“小昭，大哥哥可以抱你吗？”小女孩眨了两下眼睛，也许觉得面前的男人并不讨厌，张开小手臂，喜道：“好，小昭要大哥哥抱！不过你一会儿得告诉我，为什么不怕冷？”他轻轻将小昭抱在怀中，柔声道：“好的，大哥哥过段时间告诉你。”言罢转对薛含烟，问道：“杨左使现在在哪里？”
“在闻旗使那里。”薛含烟的回答言简意赅，毫无拖泥带水。“小昭，我们去找你义父好不好？”
“好，去找义父......大哥哥，你什么时候告诉我不怕冷啊？”阳擎天不由得一窒，旋即耐心应道：“过个两三年一定告诉你，我们拉勾。”他已暗自打定主意，待到“九阳神功”一经大成，就找机会为小昭易经伐髓，就似空见神僧当年对他所做过的那般。此种做法所施予的对象获益巨大，将来修炼任何内功都会事半功倍，不过对始做者却是要求极高。凭他现如今的内功修为，尚且难以办到。
三人来到闻苍松住所，由巨木旗教众引导入内，只见杨逍赫然在座，貌似正与此间主人落座交谈。阳擎天分别向两人抱拳施礼，而后微笑道：“杨左使请了！在下自认今时今日已足可同杨兄一争长短，怎么样，我们的赌约现在进行如何？”闻苍松不由得愕然以对，他并不晓得赌约一事，暗自思道：“好家伙，一上门来就向杨左使提出挑战！庄大哥这位小兄弟还真不是一般的威猛？”
“义父，抱我！”杨逍一怔，继而露出淡淡笑意，意态十分潇洒的长身而起，接过小昭，轻哼道：“小兄弟还真是性急！若杨某今日不下场，世人还道我杨逍怕了你！”薛含烟美丽的眼睛睁得老大，心中却想道：“小小年纪，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向杨左使提出挑战！”
众人来到院里，杨、阳两厢对立，往圈中这一站，顿时显出高手风范气势。薛含烟抱着小昭，眸子里惊异神色久久难以逝去：“怎么可能......怪不得杨左使要郑重吩咐我们，这少年，这少年才多大？”
两人今次比的是拳脚功夫，对视半晌，阳擎天忽的跨步上前，呼的一掌，挟着狂风直击而出。掌未至，已隐隐响起风雷之声。杨逍只觉得热风扑面，阳气逼人，不由得暗自凛然：当下同样也是一掌击出，“嘭”的一声响，双掌击实。阳擎天身子一晃，终退后了一小步。杨逍却是连退两步，方才拿住桩子。脸上绯红一闪即逝，心道：““好小子，内功竟尔进境如斯！”
闻苍松和薛含烟直瞧得目瞪口呆，心中俱道：“怎么会？正面比拼竟是杨左使内功修为落于下风！莫不是是自己眼花了？”随后的战况证明两人并非眼花，这是活生生的事实。阳擎天身高只及得上对方肩头，骨架也比对方纤细瘦弱不少，可招数却是大开大阖，威猛无铸。反观杨逍，高瘦挺拔的身影就宛若一缕青烟，忽尔在前，忽尔在后，使得尽是小巧、机变的功夫。闻，薛两人虽然已认清事实，却仿若犹在梦中：“这反差，也太大了吧！”
阳擎天左手五指箕张，拿抓点戳、勾挖拂挑，似刀、似剑，似枪似戟，攻势凌厉至极。右手则或拳或掌，招式繁复，变幻莫测。杨逍于闪展腾挪，灵活避让中忽的右掌横切，首次硬接对方左手招式。双掌掌缘一碰，他顿觉自己整只手掌如同击中钢铁，隐隐生疼。不过心下却是豁然开朗，暗道：“哼哼，我说你小小年纪，怎么可能练成非人的‘大力金刚指’功夫？原来却是银样蜡枪头，火候未发，拿出来唬人的！”
心中一经雪亮，手上招式立变，弹指神通连续施出，劲气纵横。阳擎天只有七分不到的金刚指登时便被压制。场上形式也为之一变，杨逍隐然开始慢慢占据上风。闻苍松和薛含烟都是行家，面部表情也随之转为轻松：“杨左使毕竟是杨左使，这么快就看出对方是虚张声势，了不起！”却不知杨逍业已为此琢磨了许久。若是知晓他们这般做想，怕是要无地自容了。
眼见指上功夫奈何不了对方，阳擎天招式亦变，脚踏八卦方位，开始绕着对方不断游走，同时手上施出峨嵋绝学“四象掌”。
“阳分太阳、少阴，阴分少阳、太阴，是为四象。太阳为乾兑，少阴为离震，少阳为巽坎，太阴为艮坤。乾南、坤北、离东、坎西、震东北、兑东南、巽西南、艮西北。”峨嵋这套四象掌法乃是创自开派祖师郭襄，根本则是源自昔日“五绝”之一的“东邪”黄药师。当年他对奇门八卦，五行遁甲的洞悉天下无出其右。后来又曾详加钻研全真派的“天罡北斗阵”，晚年开拓出既可用江湖争斗，又可用于大军征战的“二十八宿大阵”，端的是鬼斧神工，高深莫测。
杨逍似乎在五行八卦方面也有极为造诣，已往对峨嵋武学也大多知之甚详，但其中显然不包括这套四象掌。该套掌法圆中有方，阴阳相成，圆于外者为阳，方于中者为阴，圆而动者为天，方而静者为地，天地阴阳，方圆动静，变化万千。随着掌势源源不绝展开，杨逍只感到压力暴增，身法也逐渐受制，场面又一次恢复到均势。
待到阳擎天开始于四象掌中夹杂着峨嵋派最刚猛暴烈的一式掌法：“佛光普照”，观战两人不得不再次接受残酷的现实——杨逍又被迫在下风。现场只有懵懂无邪的小昭脸上一片纯真，睁着圆圆的大眼，看的满是兴趣盎然。
“佛光普照”本是完全以峨嵋九阳功为根基的掌法，无论是按下对方肩头，还是拍向胸口，都只一式。也正因为这样有去无回，一往无前，才更是无双无对，无与伦比。现下阳擎天以正宗“九阳神功”来推动，威力尤其倍增，势所难当。
杨逍由于内力稍逊，无法做到以强破强，当下连续变换身法，改变招式，都无法摆脱对方的绕行纠缠，难以扳回劣势，不由得心头大急，暗道：“这小子究竟是怎么修练的，如此年纪，内功就能达到这般境界？看来，惟有施出绝招了。”
阳擎天正待招式加紧，力挫对方于掌下，猛然见到杨逍手肘斜引，随即自己拍下对方肩头的雄浑掌力就被引偏，变成了拍向空处。闻苍松正看的眉头紧皱，堪堪比自己亲自上场动手还要紧张，突然见此异变，不觉“咦”了一声，脑海中霹雳几下闪电，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瞬间浮现。
“乾坤大挪移！”阳擎天同时也猜到此点，被迫三度变招，改以峨嵋派绵掌功夫应敌。杨逍因为内力稍弱，乾坤大挪移也仅只修到第二层，还是新近刚刚练成，故而无法牵引到这种劲力内敛的招式。两人这番龙争虎斗，开始进入相持阶段，进而逐渐演变成互教内力，比拼体力。
“若是自己已经成年，结果自然不言而喻。现在嘛，胜负大约只能是五五开。”阳擎天峨嵋，少林绝学连续变换，却始终无法奈何的了对方“弹指神通”，“乾坤大挪移”这两门相互结合，配合紧密的神功，心中直是暗自懊恼：“倘使自己业已练成‘大力金刚指’，或是‘一阳指’，哪还到对方不相形见绌......”
“......‘一阳指’？对呀，就是‘一阳指’！真是笨啊，我怎么忘记了这门绝学！学会了它，韩千叶的性命岂不是，岂不是......”
尽管心念电转，仅在一瞬之间，但他想到韩千叶的顽疾终有转圜余地，却是明显走了下神。比武较技哪容得半点疏忽，杨逍身在局中，好不容易窥到一丝破绽，怎会迟疑，左掌顺势拍出，疾击右肋空当。对方右臂已在外侧，这下势难拦挡。
可就在杨逍以为自己即将得手的当儿，阳擎天整条右臂好似突然没了骨头，竟自不可思议的回到肋下，于电光火石之间迎上这记足以开山裂石的重击。他因仓促回迎，力道终是未足，将将又被击后三寸，才算稳重形势。此时他的掌背几乎就已贴上自己肋下肌肤，若再退后个一寸、半寸，对方这一记重击就有得他受的。
杨逍待要变招，却已不及，对方手掌好似生出一股巨大粘力，竟至挣脱不开。当下两人一齐发力，阳擎天内力较强，瞬间右掌又前移三寸，成为互较内力的场面。这是杨逍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只得心中暗暗叫苦，同时加紧摧运内力，苦苦抵挡那一波接一波，一浪强过一浪的汹涌掌力。
闻、薛二人直看的目瞪口呆，还以为这是阳擎天故意露出破绽，再以神妙招式化险为夷，将识见广博，心思机敏的杨逍玩弄于股掌之上。事实上当然不是如此，阳擎天自己也着实暗自捏了一把汗，心道：“适才若是一个反应稍慢，就是负伤呕血的惨淡下场。幸亏四卷经书里面包含“缩骨妙法”，自己又曾借鉴过当年‘西毒’欧阳锋的‘灵蛇拳’，创过几手专为出奇制胜的招式，否则今次真要死瞧瞧了。”
倘若两人就此僵持下去，时间久了，杨逍定然要吃亏。但现在阳擎天已没了继续比武较技的心思，那边生死就是一瞬，直是救人如救火。他猛一发力，因内功修为略强于对方，故而从容飘退，于半空中潇洒抱拳，言道：“在下忽然记起一事，乃是十万火急，杨兄，闻兄，薛姊姊，我们后会有期！”言罢左足在地上一点，转身飞纵而去。
杨逍背负双手，两眼望天，脸上神情一派落寞萧索。刚刚尽管胜负仅在一线之间，对方甚至一度堪堪落败，但他却深知，这场拼斗，最终占到便宜的那人绝对不是自己。
黄沙漫漫，尘埃漫天，在天边最后一缕余晖的映照下，一道瘦弱的身影正在发足狂奔。其身后，一片遮天蔽日的沙尘宛若一条黄龙，蔚为壮观。风驰电掣的少年头顶热气蒸腾，显然功力已发挥到极至。脸上并没有多少尘埃，因为随着不断滴下的豆大汗珠，都已经和成稀泥了，看起来直比亡命的小乞丐还不如。眼看天色将暗，容易走错方向，乃至欲速则不达，少年开始举目环顾，以便寻找背风的地点歇息。
此人自是阳擎天无疑。现实也容不得他不心急火燎，一路狂飚。距离胡青牛估计的银叶先生寿限，到现在已只余一月，不，是仅只二十八天。这里是西域，灵蛇岛是在东海，还不晓得具体地点，于时间上推算，及时赶到的可能几至微乎其微。他又怎能不拼了“老命”做一回“漠路狂花”（是脸花。有书友看过《末路狂花》这部两个女人对抗整个父权社会的电影吗）？
此刻他正在自己简易的单人帐篷内，盘膝打坐，调运内息。这样既可以有效恢复，增进功力，又可以抵御寒冷，消除疲劳，虽然如此这般会非常，非常辛苦，却是时下一举两得的不二法门。
运功已毕，阳擎天躺在帐篷内，呲牙咧嘴的样子极是可怜。若论自身功力，他完全可以应付。可是身体就不行了，他还远未长成，周身肌肉几乎无一处不酸痛，就似散了架子一般。为了转移注意力，他一边为自己做适当的放松按摩，一边强迫脑中思绪回到当日那一战：
“尽管最终占到便宜的是自己，不过若单论招式运用的圆润老辣程度，杨逍至少仍要略胜一筹。若非自己内力修为强过对方，胜败根本就毫无悬念。纵使最终取得胜势，也是出其不意，外加运气使然。
“杨逍似乎对峨嵋招式武功了解颇深？他本身又会弹指神通，莫非其也是‘东邪’一脉的武功传人......”
“......应该很有这个可能！否则为何每当自己施出峨嵋武学时，杨逍几乎都能够轻松应对？而在使用少林武功，或其他杂七杂八的招式时，他就没有那样神定气闲？”
“其为人潇洒执着，聪明机变，又是姓‘杨’，不会是‘神雕大侠’杨过的后人吧？两者似乎真有一些相像的地方！”
“不可能，杨过有后人来着！‘终南山后，活死人墓，神雕侠侣，绝迹江湖。’杨家的那名女孩年纪应该才同自己差不多。不是杨过，也不是郭黄后人，他的‘弹指神通’究竟传至谁人呢？”
心中种种念头纷至沓来，阳擎天却怎也理不出的头绪，只得按下不想，转而思考起“一阳指”的事宜来：“当年母亲信守承诺，并没有因为自己是她的儿子，就打算将一阳指谱留给卫家。是以这些年自己也从没有想过要贪图过这门武林绝学，几乎将之遗忘。想不到造化弄人，现实却逼迫的自己不得不改弦易辙，大违初衷。不过话又说回来，‘九阳神功’与‘一阳指’，似乎应该是绝配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