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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场暴雨接连下了数日仍不见有停的迹象,虽然确是将早前的闷热一扫而清,可这般没完没了地下,总也让人愉悦不起来。
苏沁琬忧心忡忡地望着窗外,依旧是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瞧不清楚,赵弘佑已经连续三日不曾陪她一起用膳了,皆因离避暑山庄不远的村庄发生了泥石流,山上冲下来的浓浓的泥水足足淹了半条村子。
京城中燕国公府事仍未落幕,又遇上这连番暴雨,这段日子确是不太平,她已经能感觉得到皇上明显消瘦了不少。
每每都是夜里她睡下了,他才回来,次日她醒来时,他又没了踪迹,若非淳芊等人再三保证皇上夜里确有回来,她都要怀疑自己每晚均是一个人睡在那床上。
可她除了仔细打点他的吃食,叮嘱他身边的人小心侍候着外,也不能再多做些什么,甚至也不敢多去打扰他。
“前头来的消息,禁卫统领周大人前往受灾的村子时出了点意外,多亏了他身边一位姓袁的副手相救,只是,那位袁大人却失足掉下了山,如今不知所踪,皇上命人全力寻找,周大人更是带伤亲自去找人。”芷婵细细地将得来的消息回禀苏沁琬。
苏沁琬担心地咬紧了唇,难怪,难怪昨夜他没有回来,周源是贴身保护他的人,既出现在受灾的村里,那亦是代表着他必也在,周源武艺如此高强尚且会出意外,那他呢?
‘腾’一下从榻上跳起,随意趿好鞋子便要冲出门去,亏得芷婵手快地拿过一边的油纸伞跟上。
这两日雨势已经减弱了许多,再不是倾盆大雨,淅淅沥沥的小雨却反让人更添烦躁。
苏沁琬心急火燎地直往赵弘佑处去,守在外头的小太监见她过来,立即机灵地进去回禀,正在屋内换药的赵弘佑一听昭仪娘娘过来了,连忙三两下便让人将药瓶等包扎伤口之物收拾好,自已再将衣裳穿好,一切刚刚掩藏好,门帘便‘呼啦’一下便人拨了开来。
“你可是受伤了?”苏沁琬一口气冲到他跟前,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着他,也不敢伸手去碰,就怕自己不小心碰着了他的伤处。
赵弘佑笑笑地牵过她的手,环着她在腿上坐好,习惯性地在她脸上亲了亲,这才笑眯眯地道,“我好端端的在此,何曾受伤。”
苏沁琬怀疑地盯着他,黑白分明的一双翦水明眸内映出两个小小的他,却让赵弘佑心里渐渐发虚,视线不自觉地开始游移。
对着这么一双清灵透彻的眼眸说谎,赵弘佑觉得,这实在是有些难度!
苏沁琬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又急又怕,眼眶一红,立即便泛起了盈盈水光,很快地便凝成晶莹的泪珠顺着粉嫩的脸颊滑落了下来。
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呜咽着道,“你骗人,你明明说过要一辈子对我好的,可你现在却对我说谎,骗子,就不该相信你!”
见她不过转眼间便抹起了金豆豆,吓得赵弘佑连忙搂紧她又亲又哄,“小狐狸莫哭,莫要哭,是我不好,莫要哭了,你哭得我浑身难受……”
“难道你骗我,我就不难受了?就要你难受,骗子!”她抽抽噎噎地反驳。
细细娇娇的抽泣像密密麻麻的针一般往他心口上扎,赵弘佑又是心疼又是着急,久劝不止之下灵机一动,‘哎呦’的一下呼痛声,立即便让苏沁琬的哭声停了下来。
“怎么了怎么了?可是、可是我碰到你的伤口了?让我瞧瞧可有大碍,可宣太医治过了?伤得多深?哎,到底伤在什么地方,你倒是说呀!”
见怀中抽泣着的小姑娘顿时便化身喋喋不休的婆子,赵弘佑心中又暖又甜又酸,用力拥着她的腰,薄唇一下又一下地在她脸上亲着,“小狐狸,小狐狸,我的小狐狸……”
生怕自己乱动又会碰到他的伤口,苏沁琬只能一动不动地任由他搂着,听他缠缠绵绵地唤着自己,眼泪不自觉地又流了下来,“你告诉我,别让我担心,人家都快担心死了……”
心爱的姑娘娇娇柔柔地哭着叫他不要让她担心,他还能做什么?只能叹息一声松开了她,大手轻轻地为她拭去眼泪,随后缓缓地解开了外衣,露出了左肩上的伤。
“还说没受伤,你这大骗子!”苏沁琬轻轻柔柔地碰了碰包扎伤口的白布,又怕会弄疼他,飞快地缩回了手,眼睛红红地瞪着他怪责道。
赵弘佑心中欢喜,小狐狸这般关心他,哪怕再重的伤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了,更何况这一点擦伤。
“不严重,只是些擦伤,敷了两日药也好得差不多了,是我不好,让小狐狸担心了!”
细细地看了一阵子,确定伤得不重,苏沁琬才松了口气,不过一会又鼓着脸颊气哼哼地指责,长长的眼睫上仍挂着晶莹的泪珠。
“就是你不好,明知那里危险,你、你怎偏还要往那处去!”
赵弘佑叹息一声搂过她,温柔地含着她的唇瓣亲了一会,这才抵着她的额头道,“在其位,谋其政,小狐狸,身为大齐皇帝,明知臣民就在离身边不远的地方受苦,我又怎能袖手旁观?必是要亲自去看看方能安心!”
苏沁琬轻咬着唇泪眼朦朦地望着他,“那我呢,我在你心里又是什么样的位置?”
赵弘佑怜爱地摩挲着她的脸庞,柔声道,“小狐狸,我很爱你,但是,在我心中,你的份量却比不过社稷江山、黎民百姓。”
见苏沁琬有些难过地垂下了头,他轻叹着捧着她的脸蛋,强迫她对上自己的视线,“小狐狸,我永远不会对你说那些虚无的好听话,至少在我仍在位期间,必是要以江山百姓为重。可是,小狐狸,有一点我也是很确定,在我心目当中,你是比我性命更重要的存在!我答应你,今后无论做什么,都不会再让你担心!”
“再说一次,再说一次可好?”苏沁琬迎着他的目光,突然轻声恳求道。
赵弘佑一愣,有些不明白地问,“再说什么?”
“再说一次爱,好不好?你刚刚说过的,再说一次,我还想听,再说一次可好?”娇声软语不绝,却让他反应了过来,俊脸微红,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已经说过了,何必、何必再说……”
方才是情到深处脱口而出,如今却无论如何再也说不出那般肉麻的话来。
“再说一次,人家还想听,再说一次,就一次,好不好?”苏沁琬搂着他的臂膀,娇娇地恳求。
赵弘佑抵挡不住她的攻势,节节败退,只能竖白旗投降,“好……”
苏沁琬一听,立即便在他怀中坐直了身子,双眸闪闪亮地望着他,满脸的期待。
赵弘佑颇为不自在地挪了挪,片刻之后缓缓对上她的目光,灼灼的视线温暖了他的心,激起了他心底深处无尽的爱怜。
大手不由自主地抚上那细腻白皙的脸蛋,一点一点地描绘她的轮廓,弯弯的眉,明亮的眼,挺俏的鼻子,嫣红的樱唇,这些都是他的最爱。
“小狐狸,我爱你,很爱很爱……”
苏沁琬眼睛一亮,不过片刻又害羞地低下了头,脸蛋红扑扑地偷偷望了他一眼,随即又飞快地垂下头去,蚊蚋般低声道,“知、知道了……”
赵弘佑轻笑一声,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蛋,“知道了?就这样?”
“……对,就这样,就这样不行么?”苏沁琬强压下羞意,故作凶狠地瞪他。
赵弘佑朗声大笑,笑声过后才在她唇上咬了咬,“小混蛋!”
心中不是没有遗憾的,他多希望也能听到他的小姑娘娇娇地跟他说,她也爱他。可是,她若不愿说,他也不会逼她,他会加倍地待她好,总有一日,会让她心甘情愿地说出这些话来。
对她,他从来不缺耐心!
因赵弘佑受伤,苏沁琬每日便过来亲自盯着他按时用膳换药,也不准他再过于劳累,期间她也听闻了那位失踪的袁姓侍卫终于被找到了。
而持续下了十数日的雨,这日终于也完全停了下来,苏沁琬陪着赵弘佑用了晚膳,又与他坐了一阵子,因又有朝臣求见,她也只能轻叹一声为他整整衣裳,目送着他出了门。
独自坐了一会,她觉得闷,便决定到园子里走走。
雨后的园子里添了几丝泥土的芬芳,凉意阵阵令人舒畅,她一时兴起,提着裙摆小跑几步,却一不留神踩到了水洼里,溅湿了衣裳,也弄脏了鞋。
淳芊皱着眉望着她那脏兮兮的鞋,哪怕用帕子擦拭过,可上面的泥泥点点依然去不掉,她挠挠头道,“要不奴婢找人回去拿双新的来?”
苏沁琬摆摆手,“来来回回一趟倒又耗不少时辰,我走一阵子便也回去了,你到前面寻处地方把帕子弄湿,再擦擦便也可以了。”
淳芊想了想也觉得是个好主意,起身四下望望,果见身后不远处有个小小的池子,“娘娘在此等等,奴婢去去就回!”
“去吧去吧!”苏沁琬点点头。
身后的脚步声渐远,她有些无聊地四处看看,察觉天色又渐渐暗沉了下来,瞧着似是又要下雨,她不自觉地皱了皱眉,正想着招呼淳芊回去,突然间见前方有个身影掩在层层的假山亭台间快步前行,她定睛一望,认出那是方容华。
天色又暗,眼看着又要下雨了,她这般、这般避人耳目地意欲往何处去?
想了想,终是抵挡不住心中好奇,她提着裙裾,亦迈着轻盈的脚步小心翼翼地追了上去。
刚将帕子上的水拧干,打算回去寻主子的淳芊,回过身了却不见苏沁琬的身影,顿时便有些慌了,“娘娘,娘娘……”
好不容易打发掉娘家嫂子的崔芳仪,心情烦躁地随手折下路边一枝花枝。
回去想是不能了,而那个让她头一回心动的男人,如今除了苏沁琬,其他女子几乎近不了他的身,她的连番示好更是半点作用都没有。
心生迷茫,她不知道自己来这一回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是要来见证一下皇帝与宠妃的爱情故事?
一阵细细的枝叶摩擦发生的响声传来,她皱眉寻声望去,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飞快闪过,正怔愣间,又是一个眼熟的身影从她眼前经过。
方容华与苏沁琬?
她认得出,先过去的那个是方容华,后面的那位则是苏沁琬,这二人鬼鬼祟祟地要做什么?
心思几番转动,她咬咬牙,将手上的花枝扔掉,随即迈开步子跟在了苏沁琬身后。
三个人均是小心翼翼地避人耳目,不知不觉间已是走出了很长的一段距离。无论是方容华,还是苏沁琬,都没有察觉自己的身后有人,一个提心吊胆地专挑些人迹罕至之处走,一个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的身影,又哪会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俱落到了身后人的眼中。
‘噼噼啪啪’一阵雨点砸落的声音,瞬间便打湿了苏沁琬身上的外裳,她苦恼皱了皱小脸,正想着还是回去吧,却听不远处突然传来低沉的男子声,“静岚……”
心一下便提了起来,她连忙躲到一棵高大的树后,小心地探出半边脸循声望去,却见一位灰衣男子拥着方容华,两人正低低地说着话,不过片刻的功夫,那男子从手上的包袱中翻出一件灰布衣套到方容华身上,二人手拉着手快步往前方走去。
苏沁琬心跳加速,四下打量所处之地,认出这是上一回赵弘佑牵着她糊里糊涂所至的玉扬山,如若她没有记错,山的另一边便是山庄外……
‘轰隆’的一下巨响,天上炸了个响雷,将毫无思想准备的苏沁琬吓了一跳,一下便从树后蹦了出来。
“什么人?”沉声呼喝响起,苏沁琬暗叫不好,甚至还来不及说话,脖颈后一痛,眼前一黑,‘啪’的一下便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