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11言叶之灵(仁王篇.I)
过去几个月里,托网球部活动的福,仁王已经在球场内外遇到过迹部许多次了,对他的认识算不上单薄。
仁王觉得,迹部是一个缺乏“现实感”的人。
海外归来的背景,过分优越的家境,张扬到狂傲的个性,以及好几次因为日语基础薄弱造成的惊人发言,这样的迹部无疑是与同龄人格格不入的存在。
然而迹部对自己的“与众不同”却满不在乎。他自信进取,坦坦荡荡,对内心的愿望和想法格外诚实。
“想要成为冰帝学园的帝王。”
“想要称霸全国。”
“明年的胜者一定是冰帝。”
这些听上去中二无比的宣言,从迹部的嘴里说出来,却突然变得理所当然起来。
诚实坦荡,纯对为自己而活的迹部,仁王十分羡慕,但也并不想多打交道。
就好像呆在强烈的光源周围,不仅会感到灼/热难耐,也会在对方持久的映照下使自身的缺陷无所循形。
“嗨。”仁王朝他挥了挥手,算是打过了招呼,“你怎么来了?”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后夜祭是不对外开放的。学校以外的参观者必须遵守规定,在摊位活动结束后离开。
更何况,迹部看上去也不像是会对在篝火前转着圈跳舞感兴趣的样子。
迹部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一旁的幸村抢先了。
“是我邀请的。”幸村说,“之前在全国大赛上没能和迹部君交手,我一直觉得很可惜。这回刚巧听迹部君说起,他对我们前不久送到的训练器械很感兴趣,我就顺水推舟地请他在放学后过来,趁着晚上人少的时候比一场。”
迹部配合地点了点头。
“如果你感兴趣的话,也可以一起来哦。”幸村补充道。
“我就算了,还是改天吧。”仁王赶紧摇头,“不好意思,虽然很想加入,但我已经答应了家里,海原祭一结束就得回去。”
“真可惜。”
迹部似乎没有听懂这是个借口,认真地说道。
这个人看起来少年老成,但心思却比想象的要单纯一些呢。
因为幸村执意要观看当晚的开场舞,他们没有直接去球场,而是在篝火边等待,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今年的开场舞是由美术部负责的。他们打算做世界名画的Cosplay,还因为人手不足拜托了弦一郎帮忙。虽然他死活不肯告诉我扮演的角色,但我可是充分做好拍照留念的准备的。”
这样说着,幸村像变魔术似地从背后举起一台相机。
“按我看,真田君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几率是会顶着武士头登场的。”柳从上衣口袋里摸出随身携带的记事本,迅速翻了几页,“前不久去图书馆的时候,我刚好碰到美术部的八云借了好几本小林平八郎的画册。当时我就很在意,毕竟这些古画藉,我们这个年纪的中学生通常是没什么兴趣的。”
“那我更期待了。”幸村笑了起来,“弦一郎那张一本正经的脸,扮武士再合适不过了。”
迹部和仁王在不知不觉中被排除在了这段对话之外,但他们只是沉默地听着,并没有转移话题的打算。
仁王感到有些无聊,不由上下打量了迹部一番。
为了掩盖外校生的身份,眼前的迹部身穿立海大附属的运动服,及膝的白色运动裤和湖绿色的拉链外套,与他的头发和瞳仁颜色很配。他胸口的名牌上绣着“永濑”两个字,多半是幸村从别的学生那借来的。
再看仔细一些的话,他们差不多高,或许是因为混血的缘故,两人的骨骼身形都比同龄人更加挺拔修长一些;
而在不说话的时候,迹部的脸显得十分严肃,看不出情绪,甚至会给不熟悉的人一种忧心忡忡的错觉,与几个月前仁王在全国大赛上看见的那个笑容鲜活,神采飞扬的迹部简直判若两人。
周围逐渐开始传来女生们的窃窃私语,显然是在互相打探这位陌生却帅气的“永濑君”。
篝火熊熊燃烧,渗入夜空的音乐毫不间断。仁王观察完了迹部,也不想刻意去找话题,于是扭开脸,茫然地四下张望,目光漫无目的地越过人群。
炙热扭曲,弥漫着烟雾和火星的空气中,他的视线与篝火另一侧的一个人对上了。
是藤川。
她依旧是白天遇到时的打扮,灰白相间的水手服和红色缎带,外加编起的卷发和篝火烘烤下微微泛红的脸,精致得像不存在于现实中的漫画角色。
她被一些同级的女生们环绕着。仁王留意到,她的身边并没有之前碰见的那位名叫“北原”的男朋友。
染着一头金发,外表大胆随意的北原,在这方面倒是出乎意料地比迹部更守规矩。
藤川或许也对身边女生们叽叽喳喳谈论着的话题兴趣缺缺,脸上的表情平静又冷淡。而在发现仁王的瞬间,她的目光明显闪烁了一下,笑容顺着嘴角攀爬,然后朝着他所在的方向略微摆了摆手。
虽然内心有些异样,但在那一刻,仁王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
他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同伴,越过眼前层叠的人群,朝藤川所在的方向缓缓走去。
藤川很快也明白了仁王的意图。她同样默契地脱离了那些因为趣事大笑着的女伴们,仁王相聚在了篝火一侧相对冷清的角落。
篝火前人影绰绰,成团的热气顺着风向扑面而来。他们在人群背后的阴影中并肩坐下,彼此沉默着,仿佛一场早已约好的会面。。
这一刻,距离他们上一次单独见面,已经有近两个月的时间了。
“感觉我们好久没见面了呢。”藤川率先说道,“仁王君的社团活动一定很忙吧。”
真是拙劣的开场白。仁王想。
“还好吧。“他敷衍地说,不自然地垂下眼睑。
其实仁王的内心是想要多寒暄几句的,就像往常那样,客套地谈论生活琐事,说一些学校或生活中的八卦,自然而然地缓和眼前这有些尴尬的气氛。但此刻面对藤川时,他却好像忽然失去了耐心,内心的情绪顺着阀口喷薄而出,迫不及待地朝她投出了直球:“你的男朋友已经回去了吗?”
藤川略微张开嘴,脸上露出了惊愕的神情,既没有回答也没有立刻否认。
“我看到你们两个了。”仁王故意不去看她的眼睛,不想在目光中流露出过多余的情绪,同时用一种故作轻松的口吻说:“今天下午的时候,在一年级我们班的鬼屋里,我还在你们眼前脸朝下摔倒,超丢脸的啊。”
“唉!?”藤川看上去更惊讶了,“原来那个人是仁王君吗?”她立刻调整坐姿,仰起头关切地打量着他的脸,似乎在寻找摔伤的痕迹,“真抱歉,我没有想到是你……你不要紧吧?”
“我没事。“仁王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幸好,血早就已经止住了。
并肩而坐时,他才意识到自己与藤川的身材差距变得更大了。不过是几个月前,十三岁的他们还只是差不多的个头,能够分享同一件女式运动服,交谈时目光平视。而现在,藤川的肩膀已经明显比他矮了一些。当藤川仰起脸望着他时,她柔软的长发搭在肩头,脸颊被火光微微照亮,目光干净清澈,浅色的虹膜映着火光,瞳孔随着视线上移。
她真的很可爱,仁王诚实地想。
不是作为瑞穗的复制品,而是作为藤川自己。
“没事真是太好了。”藤川的脸色缓和下来,也没有回避仁王的问题:“当时和我在一起的是我的朋友北原君,他已经回去了。还有,我们没有在交往。”
“骗人。”
“是真的。”藤川大大方方地说:“我的朋友们和你一样,都认为北原君是我的男朋友。我和他已经认识很久了,但北原君从来没对我告白过,而我呢,习惯了他的存在,也不是明白我们之间的关系。或许一直以来都只是我在一厢情愿的单恋他吧。”
她看着仁王的脸,目光没有一丝躲闪,看起来十分直率。
这番爆炸性的发言让仁王彻底愣住了。他没有想到,看起来心思细腻、内敛克制的藤川竟然会对他如此坦诚。
真是不可思议,即使她的话让他完全没法高兴起来。
只有从积极的角度来想,至少藤川已经把他当作了可以自由分享恋爱心情的亲友。
复杂的情绪再一次像海浪那样向他袭来。仁王忽然感到庆幸,自己的童年经历让他习惯了掩饰自己的想法和感受,很少将真实的喜怒哀乐写在脸上,因此不至于在藤川面前流露出低落的神情。
“既然如此,那你去向他表白怎么样?”
“那可不行!”藤川慌张地拒绝了,“太麻烦了,万一被拒绝怎么办?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她一边说,一边低下头,有些害羞地笑了。洁白的牙齿从她的嘴角露出,笑容里带着十三岁少女的青涩和天真。
短暂的沉默后,仁王终于鼓起勇气去看她的双眼。
“我不觉得你会被拒绝。”回想起在鬼屋里目睹的场景,他一口气说道:“倒是你,既然觉得自己是在单恋,还不如直接说出来比较好。无论对方的回答怎么样,至少你有了答案。甚至还有一种可能,你会在告白的时候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喜欢他。现在困扰你的想法,不过是周围人和自己暗示下的一种名叫“喜欢”的错觉。”
他几乎一字不差地引用了半小时前星野对他说过的话,仿佛念出一句暗示,一道深信不疑的魔咒。
而这段话,既是对藤川说的,也是对他自己。
然而藤川并没有听清楚。
——“哇!”
尖叫声在仁王说话的同时从运动场的另一端爆发,广播里的音乐也随即改变了风格。仁王茫然地抬头张望,只见姗姗来迟的美术部成员们在这个不恰当的时刻出现在了篝火旁。领头的正是幸村口中的“被强行拜托去帮忙的”真田弦一郎。
眼前的真田完美复刻了小林平八郎的名画集《月百姿》中的雪地月下武士,无论服装或是发型都十分还原,紧皱的眉头和熟练的握刀手法更是让人挑不出毛病。
他配合着音乐中的鼓点挥舞着手中的刀,脚步不断变换,像是在跳一支滑稽的舞蹈。
仁王不由自主地回头去看幸村。果然,对方正带着如愿以偿的笑容举起了手里的相机。
“真厉害啊。”
藤川的声音透着喜悦,“前不久我去书法教室的时候,还听他的家人说起,真田君每天都在晚餐后坚持练习刀法,原来是为了今天。”
“你们很熟吗?”仁王感到十分意外。
“也没有,大概就说过一两次话吧。”藤川摇了摇头,平淡地说:“我只是恰巧在真田君的祖母门下练习书法,她经常会说起真田君的事。”
美术部的成员们很快便背对篝火,面朝在场的其余学生排成了一个圈。除了真田外,其余人的打扮也都个性十足:赤/裸上身,戴荆棘王冠的耶稣;身穿黑红相间的卫队制服,头戴高帽的吹笛少年;缠着蓝色头巾,戴珍珠耳环的少女;甚至还有穆夏笔下裙裾飘逸,头戴花冠的四季女神。
这些耳熟能详的人物由一群十几岁的中学生竭尽全力地演绎着,伴随着他们笨拙的舞姿、随风飘摇的金红色火焰和轻快嘹亮的音乐,其余人很快也被感染了。学生们纷纷牵起相邻的人的手,绕着顺时针跳了起来。
藤川和仁王对视了一眼,前者率先站了起来。
“你不起来吗?”她笑盈盈地望着他,弯腰朝他伸出了手,“现在不是坐着的时候。”
仁王还没来及反应,左手便被另一个人猛地拽住,身体不由自主地顺着力量站了起来。
拉着他的是个从没见过的三年级学长,体格健壮,脸上带着一副健气过头的笑容,整个人看起来格外强势。
“别傻站着,新生!”学长用眼神催促仁王拉住藤川的手,“千万别错过中学时代的第一支舞!”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呢?连仁王自己都弄不清了。
头脑晕乎乎的,同时耳鸣不止。周遭的声音如同倾泻的山洪般汹涌而来。笼盖全世界的声音轰鸣中,他的右手与藤川的左手紧紧握住,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心跳加速,只是单纯地感受到对方温热的手掌和纤细的手指;左手则被热血过头的陌生学长牢牢抓着,他不得不配合学长紧凑的步伐朝左边移动,一边担心藤川会不会因为他脚下一滑而被拽倒。
“放轻松,仁王君!”似乎是看穿了他的紧张,藤川大声安慰他,“只要朝左边跑就可以了!”
随着越来越快的音乐和学生们兴致昂扬的合唱声,他们踩着节拍跑了一圈又一圈。
期间仁王好几次与幸村等人擦肩而过:他们恰巧处在仁王的内圈,是按逆时针转动的。幸村的左手毫无意外地拉着森川,右手则扯着看上去不情不愿的迹部。很显然,成长环境特殊的他完全没法适应这样的集体活动。
目光交汇的瞬间,仁王甚至觉得迹部的神智已经完全不在这里了。
又过了好几分钟,耗尽力气的人群终于慢慢停了下来。
“仁王君果然是运动系的,完全都没有喘气呢。”藤川气喘吁吁地说。
持续的运动和篝火的烘烤让她额头前的头发被汗水浸透了。藤川松开了牵着仁王的手,随意地把头发朝后捋,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
当她看着他的时候,那对松绿色的眼珠比这一晚的任意时刻都更加明亮,像是缓慢流淌的溪水中闪耀的繁星。
温柔的她、内敛的她、害羞的她、不知所措的她、以及眼前这个纯粹为一支舞而表现出快乐的她。时间从耳边呼啸而过,那些零星的记忆片段慢慢串联在了一起。
仁王感到一阵恍惚。
他想起了几天前的海原祭准备过程中,无意中从同班女生那里听到的一段对话。
那时她们正在讨论一些学园传说,其中就包括海原祭篝火舞会上的恋爱魔咒。
女生们的说法不一。有人说,只要在篝火前单独握手就可以结缘;也有人说,如果在后夜祭篝火舞会时站在被映照在火光中的心仪之人的影子上,低声说一句“我喜欢你”,自己的感情就能够顺利传达到对方那里,从而和对方开始交往;还有人说,需要在篝火舞会最终的烟花燃尽前对着心上人的背影低声念出三次对方的名字才能如愿;甚至有人说,立海大附属真正的传统是,只要踩住意中人在篝火中阴影的心脏位置,同事朝着对方低声念出告白,就能实现恋情。
所谓的传说有千万种。第一次听说的时候,仁王不以为意。而此刻当他低下头时,却发现自己刚好踩在了藤川倒影的心脏位置上。
疯狂的巧合猛烈击中了他。
这是上苍的旨意?抑或是星野施加给他的魔法?
仁王顾不了那么多。
大脑跟不上本能,肾上腺素疯狂飙升。此时此刻,他只感觉内心有一种冲动,想要告诉藤川自己的感受,不顾后果,不管那到底是不是所谓的“错觉”。
无论什么样的答案,都无所谓了。
他伸手去够藤川的肩膀。指尖即将触到的瞬间,仁王却突然感到一阵凉意。
下雨了。
冰冷的、突如其来的、让人感到难以置信的秋季暴雨。
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得彻底昏暗。高远的秋季夜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层叠的灰黄色云朵,低得让人喘不过气,只不过在篝火的映照下难以察觉。仅仅是一瞬间的功夫,滂沱大雨倾盆而下,串联的水珠在地上迅速凝聚,很快便形成了镜面;栅栏中的篝火在雨中苟延残喘,用尽余力舔舐底下的木材燃料,噼啪的响声比之前的任何一刻都要响亮,抵抗如同利箭般落下的雨柱。
水洼倒影中的火焰闪闪烁烁,而它的命运在暴雨落下的瞬间就已经注定。
之前还充溢着鼻腔的木材燃烧味逐渐被雨水的味道覆盖。地上溅起的水珠在眼前形成了一片薄如蝉翼的雾气。
海风吹过的时候,水雾肆无忌惮地朝内陆的方向飘去,已经被彻底打湿衣衫和头发的学生们纷纷惊叫着朝不远处的屋檐跑去。
“我有一些印象。”
时间的另一头,二十六岁的藤川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轻声说道:“那时候我不小心滑倒了。如果不是碰巧被边上路过的人拉了一把,恐怕会一头撞上篝火台,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觉得十分惊险呢。”
真是讽刺啊,二十六岁的仁王想。
对他而言,十三岁时那个多少改变了他与藤川人生轨迹的、没能传达心意的夜晚,在她脑海深处烙下印记的,却是大雨中的篝火前与另一个人的意外交集,哪怕她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对方至今依然活动在她的周围。
其实仁王的记忆在告白被暴雨打断后就变得断断续续,意识伴随着“失望”和“松了一口气”的复杂情绪逐渐融化在了嘈杂的背景中。
包括他是怎样在往回跑的过程中和藤川被人群冲散,又是怎样发现藤川意外摔倒,这些他统统都不记得了。
只有一个画面让他难以忘怀。
没有燃烧殆尽的篝火前,藤川狼狈地双膝跪地,而伸手将她搀扶起来的,偏偏是不该出现在这个夜晚的迹部景吾。
即使只见过几次面,仁王也依然能一眼认出他在篝火勾勒下的侧脸。
雨幕模糊了视线,火光在他们的背后染上耀眼的金红,时间在那一刻仿佛静止。
远远望去,两人的剪影仿佛是一副色彩浓烈的油画。
——“只要在篝火前单独握手就可以结缘。”
二十六岁的仁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藤川凉和迹部景吾的渊源,或许在多年前的这场意外时就已经注定。
然而这一次,他不打算退缩。
海原祭结束后,他曾经试着和藤川单独见面,却始终没能找到机会。直到冬季ComicMarket开场,当他如约去为终于能够用自己的作品参与贩售的四位学姐捧场时,才终于听说,藤川已经在第二学期结束前因为父亲的调职而休学去了美国。
“听说小凉在波士顿,明年四月才会回来。”休息的间隙,小泽朱里意味深长地对仁王说,“她没有告诉你吗?”
仁王摇了摇头。
“这样啊……”小泽和秋山对视了一眼,彼此都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仁王的肩膀,不再提起这个话题。
之后的半年里,藤川彻底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了,就好像她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再后来,仁王也慢慢忘记了她。
甚至当藤川从美国回来后,他们也没有再在任何机缘巧合下相遇。
内心中曾经汹涌的感情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平复,仿佛飓风过后风平浪静的海面。少年时代的冲动,往往出现和消失的契机都十分突然。
生活逐渐回到了原来的轨道。家庭、学习、社团活动,仁王重新变得忙碌起来,每一天都被排得满满当当。
二年级的开学典礼上,他那头脱了色的头发在学生中引起了骚动。
“这是你自己染的吗?”幸村笑着问,“真的很适合。说起来,以前我每次看到你,都觉得好像缺了点什么,现在总算明白了。弦一郎你觉得呢?”
真田与幸村对视了一眼,绷着脸没有说话。
“真田是百分百不会认同这种发色的。”柳慢悠悠地说道,破天荒地没有看自己的笔记,“虽然我们的校规里并没有对学生的发型有任何限制。”
“我倒是觉得挺不错的。”这一次说话的是柳生,“这个颜色和仁王的眼睛很配。”
就在一周前,柳生刚刚在仁王的反复邀请下加入了网球部,不仅很快展现出了与正选资格匹配的天赋,也顺利融入了这个已经存在了一年的小团体。
随着相处时间的增加,仁王与网球部的成员变得越来越亲近,也逐渐从原本抱着“玩玩而已”态度的网球中找到了乐趣。他们在一起训练,比赛,合宿,已经进入十四岁的他们有着无穷无尽的精力。当仁王与他们在一起时,他慢慢意识到,自己不再是从前那个需要掩饰自己的变色龙。他能够自由地向他们表达自己的想法和情绪,不害怕被了解或是看穿,也没有任何口是心非的必要。
这是新的生活,新的世界。过去的一切已经与他无关。
那年八月的全国大赛上,立海大附属的网球部顺利打入了决赛。
为期一周的赛程十分紧凑。比赛与训练之余,他们只有在睡前的片刻才有机会闲聊:校园里的八卦、家庭关系和矛盾、想要去的地方、内心渴望的生日礼物、以及十四岁的男生们无法避免的恋爱话题。
“我有一个在意的人。“轮到柳生的时候,他轻描淡写地说:”最初只是知道名字,觉得是个很有趣的人,最近又看到了她的样子,完全是我的理想型。“
仁王突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既然是理想型,那为什么不去告白呢?”他说着,踢了踢柳生的小腿,“她叫什么?”
柳生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说出了那个意料之中的名字。
藤川凉,奥村瑞穗;相似的脸,大相径庭的个性。
仁王想,他早就该料到这一天的到来。
然而那个曾经在篝火前踌躇着想要告白的十三岁少年已经被他遗弃在了过去。如今的他早就把那种所谓的“羽毛掠过心脏”的情感埋藏在了心底。
“我好像听说过这个名字。”名叫丸井文太的矮个子男生翻了个身,“她好像是江夏的朋友。仁王你认识她吗?“
“我吗?没什么印象。”仁王将双臂枕在脑后,幽幽地说:“我不太擅长结交其他班的人。”
仁王总算明白了,其实变色龙从来就没有离开过。
谎言说一百遍就变成了真话。
而这一次,他的谎言延续了十年,却依旧没有骗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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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算写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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