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最后的迷局
杨宗保淡定的解释道:“颜公四十四岁的《多宝塔感应碑》,当时正值壮年,字体神采蜻蜒,飘逸灵跃。等到颜公七十岁时,《颜勤礼碑》返璞归真,笔端神韵之间,隐含饱经世情的老辣味道。只是看这块碑的‘之’字,笔试游走间,神韵介于两者之间,仿佛境界正在提升,笔法也在经历着蜕变,因此,这块碑应该是创作于两者之间,自然就是剩下的那一块颜公六十三岁时谱写的《麻姑仙坛记》石碑了。”
说到最后,杨宗保右手一挥,劲力所及,石碑上的青色丝绸立刻四野纷飞,布屑飘落间,《麻姑仙坛记》石碑露出苍劲的真颜。
到了此时,刘承珪都不由有些佩服的说道:“如果老夫不是还有最后的一件秘藏,还真不相信天下间有能够难住杨公子的谜题。”
杨宗保此时似乎并不把他的推崇放在眼里,刚才的品鉴洋洋洒洒,看似轻松自如,实际上确实已经将杨慎的才智压榨到了突破极限的状态。
凭一个最能体现书法家境界的‘之’字,辨别作者。然后,回忆他的生平,将正史野史民间演义进行区分,将他的生平作品如数家珍。最后是通过对每一部作品的回忆,甄选其中含有‘之’字的作品。最体现杨慎书法情操的就是凭借一个人不同时期的成就,最后通过一字判断整个作品。
这是一个奇迹,更可称得上传奇。但是这个奇迹的代价就是清楚的让杨宗保意识到杨慎的底线,如果刘承珪最后的秘宝,境界以及刁钻程度胜过这个作品,那么杨宗保也只能败下阵来。
不过今天杨宗保走到这一步,特别是经历了随歌舞剑的问鼎天意之后,杨宗保已经无所谓据。今日的轮番争斗,自己已经展现了太多的神奇,哪怕最后略带缺憾的败下一局,自己也要输人不输阵。
四个内侍推上一辆新的木车,木车之上的石碑还是身盖绿绸。刘承珪说道:“这是老夫的最后秘藏了,不知杨公子这次会否谱写更加惊艳叫绝的传奇呢?”
杨宗保淡淡的笑道:“既然如此,就要胜过前一阵了。不如,就只看半字吧!”反正是最后一搏,怎么也要赌一盘大的。
众人此时却出奇的没有爆发出嬉闹亦或者嘈杂的惊叹声。整个广场之内,仿佛突然间有一个强大的气流压得大家呼吸急促,心内压抑,所有人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将自己的双眼睁到最大,瞪视着那木车之上屹立着的石碑,仿佛意图用自己的好奇心与灼然的目光像杨宗保的劲力那样将绿绸撕为碎片。
刘承珪不置可否的随意一笑,立刻一个内侍走上前去,将绿绸割开一个小缺口,此次只显露出一个偏旁,木字。
时至北宋,字体还是繁体,以常用字而论,就超过五千字,其中,繁体字中,含有木字为偏旁的不知凡几。
只是从这个木字的长度来看,则应该是个左右结构的字,这样摒除上下结构和类似‘想’这样复杂结构的字之后,想要找一个左右结构,木字边的字,绝对不止百里挑一的难度。
杨宗保双眼凝视,首先在脑内快速凭借这个破口,计算每一个字的宽度以及行距,最后在研究这个割开的破口与左右两端的距离,计算出,这个木字应该是一个字的左半边。
这样,又可以排除‘沐’字,‘休’字这一类木在整个字体右边的可能,杨宗保距离目标又近了一步。
杨宗保知道,这次判断真相,完全依靠计算与推理,杨慎的学识此时反倒帮不到忙。根据杨宗保起先目测计算得出的每一个字的宽度,再观察这个‘木’字旁几乎完整的占有半个字的空间,杨宗保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就算木字在左边,它的空间同样有许多考究,比如‘材’字,木字旁就没有占到一半的空间,又比如‘朴’字,木字占有超过一半的空间,如今这个左边木字旁刚好接近一半空间,就可以判断这是类似‘相’字这样的对称结构。
其实后世的所谓鉴别人的笔迹的高科技程序,就是将这些最基本的字体情况,书写习惯,转角弯度,收笔力度以及字体的留白空间化为一个个参数,最后进行比对。
杨宗保如今所做的,就是靠自己的肉眼与大脑的分析,进行粗略的推断。杨宗保闭目思索一阵,笑道:“我已经知道了,这是个‘林’字。”
官家不由叹为观止的问道:“就算是左右对称结构,也不一定就是两个木字吧!”
杨宗保说道:“确实如此,可实际上,在下的判断依据是小人习惯写林字的时候,就是这么运笔的。因此,在下也可以确定,这是王羲之所写的‘林’字。”
其实晋唐以来,官宦人家修习楷书多半是颜真卿的‘颜体’,而行书则模仿的是王羲之的笔法。杨慎家学渊源,又是大明第一学士李东阳的弟子,所学的当然是标准的王羲之的字体,自然而然的,就有了接近王羲之的书写习惯。
可当杨宗保说出答案的瞬间,自己却突然间傻了眼。
这是王羲之的‘林’字,那么这就应该是王羲之书写的石碑了。可是自己刚刚才义正词严的说过,五岁童子都知道王羲之一生只留下字帖,从未写下石碑。
自己在第一块石碑获胜的妙论居然被第二块石碑的事实轻易推翻,而且历史上王羲之确实不曾书写石碑啊!突如其来的神秘石碑,自相矛盾的驳论,杨宗保陷入最后的迷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