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喜剧

悲喜剧

“叶女士,你好。”刘瑕在桌子对面坐下来,服务生帮她推好椅子,她转头微微一笑,“谢谢。”

服务生微微欠身,为她们整理好餐巾,没有多余言语,返身退下。叶女士和刘瑕一起目送他踱出包厢,她冲刘瑕微微一笑,“吃来吃去,咖啡馆始终也就吃点情调了,也就只有这家的服务还有点老欧洲的感觉。”

叶女士自己就给人以老欧洲的感觉——她的头发烫了大卷,用丝巾束在耳后,沈钦已经28岁,她至少是50岁以上,但望之如四十许人,她长得当然很漂亮,沈钦的好相貌里,传承了不少她的细节,但她夺人的地方不在于美貌,在于精致的妆容和得体的服饰——除了一条艳色丝巾以外,身上颜色不超过三种,以黑白灰为主,非常的巴黎风范,举手投足间让人想到塞纳河边的奢华酒店,不论价格、做派还是底蕴,都是绝对的五星,她的老欧洲当然和战火、暴恐无关,是个安闲、优雅的上流世界,不动声色间,高昂门槛就把未够班的客人排斥在外,自惭形秽。

刘瑕坐下来定睛打量叶女士几秒,也不由被她的风情震慑,扬起眉若有所思,十数秒后终于回过神来,对她露出客气的笑意,“叶女士好品味,这家小店曲里拐弯,不是老住户,恐怕不容易找到。”

“第一次来是几十年前,我妈妈来沪上开会,带我来探望一位世交阿姨,她讲这家的班底,原本在法国大使馆服务,难得历经风雨,还能凑足原班人马,”叶女士环顾周围,略露怅惘之色,“很得几位叔叔阿姨的喜欢,风风雨雨,开了这么多年,终于也俱乐部化,总算在那些小资探店风潮里,找到一点宁静——钦钦小时候就很喜欢这里,每次带他来,总要到花园乱跑,不摘两朵花是不会罢休的。”

刘瑕依然报以耐人寻味的微笑,她坦然明净的双眸,从上到下,将叶女士拆开来吃进眼里,在心底再造出一个3D模型来:虽然她是在电话里才知道对方姓叶,但对叶女士,她的确是在意很久了。

“可惜,他今天不能一起过来,否则刚好重温旧梦了。”她顺畅地应承着,为叶女士铺陈话口。

叶女士露出意味深长地的微笑,“他要是会老实过来,就不是我儿子了……这会,正在家里闹吧?”

“也说不上闹。”刘瑕说,“不过看得出来,对您,他是有些排斥的。”

沈钦现在的确没有在闹——叶女士的出现,直接把他这段时间所有的改进,全数打回原型,从两人订约到现在,沈钦未进食水,始终把自己关在卧室里,拒绝和任何人交流。刘瑕临走前给他留了一些食物,也在Q.Q上留了言。她当然没有逼问什么,只是交代了自己的去向,若无其事地粉饰着太平。

“我这个儿子就是这样,”叶女士摇头叹口气,她的烦恼之色都是很得宜的,“真的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和谁都不亲,孤僻得不像话,从小到大,不知给我惹来多少麻烦……刘小姐,这些日子,他给你添麻烦了吧?”

“还好。”刘瑕惜语如金,像是一面镜子,叶女士在她身上,只能映照出另一个万事得体的自己,却看不出多少属于刘瑕的个性。

叶女士的笑容依旧,刘瑕不给她铺垫了,她就自己接下去,“刘小姐,你也知道当母亲的不容易,我说句实话,离婚以后,谁要小孩,谁真是吃亏的。——小孩子不懂事,你在管着,他就不念你的好,反而会对另外一边产生亲情。我这辈子就钦钦一个孩子,对他真是掏心挖肺,但他说实在的,和我不亲,一年也不打一个电话,心都要被他伤透了。”

她叹口气,精致妆容,也随之略微黯淡,“但那又怎么样呢?还不是得继续为他操心?不管他心里是怨我也好,恨我也罢,我是他母亲啊,这就是母亲会做的事……”

虽然是初次见面,但刘瑕敏锐的微表情辨识功力,并未褪色,她可以看得出来,叶女士并没有在骗她——对沈钦那又爱又恨,恨铁不成钢的心情,在那无奈又苦涩的笑容中已透出了十二分。她点点头,“沈先生和我说过一些小时候的事,他的确不是那种乖巧的孩子,让您操心了。”

“这话说得,他是我儿子啊。”叶女士浅笑,那流露出的少少真情,又回到面具背后,偶然瞥来的一眼,轻笑中隐隐有些杀意,“我为他操心,刘小姐你谢我,这话听着可有些不对味哦。”

刘瑕只是笑,言语上未做还击:叶女士本人的亮相至关重要,只是一眼,她大致已拼凑出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对她的来意,也基本是心知肚明,她现在想要拿到的,是驱使叶女士回国的那封信件——滨海分配股份的消息,既然已经上了新闻,叶女士会知悉也是理所当然,不过,现在沈家上下人等,没有人会对叶女士闲话什么,就连沈钦的亲爹沈鸿,本来要和儿子分的股份变成独享,当然只有更好,也绝不会挑在现在多事,一回国就能精准地定位到工作室,更知道她和沈钦的关系,那就一定是‘亚当’的手笔。

“明人跟前不说暗话,叶女士,我大概猜得到你是怎么想我的——沈先生本来和祖父住在一起,滨海的股权稳稳到手,就算不是全部,至少也有大半,”时间紧迫,她不愿玩‘老欧洲’那一套委婉曲折,打直说出来,“这个是沈先生身为长子嫡孙应有的权益,也是您让他回国争取的东西,但没想到,一切理想的时候,我忽然间出现在月湖别墅,而在那之后,沈先生被赶出沈家,和股份绝缘,现在滨海的股份分配已成定局,大好的机会从指尖逝去。对您来说,我恐怕是妲己那等级,祸国殃民的狐狸精吧?我冒昧地猜猜——您今天想见我,是愿意给我提供一笔现金,让我离开沈先生——”

不论她的语言多么的直白,叶女士本人都维持着得体的微笑,直到最后一句,她的笑意稍稍有所加深,眼神中那似有若无却始终萦绕不去,仿佛房中巨象的优越感更浓厚了一点——

看到她这个样子,刘瑕也笑了:她是真的,真的很讨厌叶女士,虽然时势所迫,她不能和她翻脸,但□□她的时候,快.感确然是加倍的。

“——开玩笑的。”她笑意加深,摊开双手,冲叶女士眨了眨眼睛,好像在开个两人心知肚明的玩笑,“以您的为人,怎么会如此要求呢……我想,您是来和我谈合作的吧:您承认我和沈钦的关系,并为我们提供便利。而我呢,就运用我对沈先生的影响力,催动他去讨好……叶女士,要不要来个即兴竞猜?让他去讨好谁?”

她伸出手杵到叶女士前方,仿佛握着虚拟话筒在等候回答,语调很甜,但这甜,甜得很居高临下,那么的戏谑,“3、2、1——啊,不回答吗,好吧,正确答案——排除干扰项老爷子——沈鸿,做回沈鸿的乖儿子,从他的遗嘱里占到最多的份额,这才是您想让我去做的,是吗?不是为了羞辱我,也不是为了让我离开沈钦……您是为了利用我去驱策沈钦,达到您的目的,是不是?”

初次接触刘瑕的人,很容易被她的思维速度镇住,又准又狠直挑痛处,让人产生她无所不知的错觉,从而丢掉所有主动权,在心理上被彻底击败。叶女士也不例外,她微微张口,惊异地望着刘瑕,似乎有感叹就要脱口而出,但仅仅是片刻后,那张面具又浮现出来,对刘瑕明显表露出的轻蔑和不屑,她没有丝毫的怒气,只是有几分疲倦地叹了口气,“你们年轻人啊,看事情总是太简单了。”

“这件事实际上也并不复杂,”刘瑕盯住叶女士,轻声说道,“在美国,已经发生过一次了是吗……沈先生当时在FBI做得很开心,对滨海的财产,他根本没有兴趣,是你硬逼着他回国争取股份,是不是?沈鸿告诉你,老爷子有意退休,想要分配股份,‘做母亲的要为儿子打算’嘛,虽然对沈钦这样的人来说,金钱只是数字,但你却不这么认为,‘年轻人看事情总是太简单’,你非得把他弄回国不可。”

叶女士的笑容没有丝毫褪色,她甚至很宽容,拍拍刘瑕的手,“都还小,我这也是为了他好——以后长大了,你们就会明白的。”

刘瑕没有嫌恶地缩回手,恰恰相反,她反手一把握住了叶女士,身形倾前,轻声细语,“也许我们还小,但……安迪教授呢?他的年纪,总比你大吧。他对沈钦来说,总是个重要人物吧,他几乎就是沈钦的第二个爸爸,对他也只有一片护犊之心……叶女士,他赞成你的意见吗?”

“安迪也不赞成,是不是?”刘瑕笑了,她是真的能想象到场面的荒谬:和CS领域的大牛,顶尖黑客,MIT的终身教授谈钱?“你是怎么说的?‘为了这1800亿的股份,我现在需要沈钦离开他如鱼得水的工作,好不容易迈上正轨的生活,回到祖国和一大群讨人厌的、伤害过他的亲戚勾心斗角若干年不等,然后,他可能会拿到市值几十亿美元的股份(但当然不可能全数变现),但恐怕以后也没法回美国了,因为为了保住股票的市值,他得留在中国无止尽地继续勾心斗角下去’?安迪又是怎么回答你的?‘这不可能?’,他有没有问你,沈钦自我封闭的时候你在哪里,沈钦遭受校园暴力的时候你在哪里,沈钦刚搬到美国,最需要母亲的时候,你在哪里?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因为安迪,沈钦可能早就自杀成功了?”

叶女士的笑容,终于失色,她的眼神中第一次闪过几许凌厉和怒气,她想要抽回手,但刘瑕不让。

“但,您要做的事,总是能办到的,叶女士……如果沈钦的人生,因安迪而失轨,那么,你就要把这块挡路的石头搬开,”她的声音幽幽的,像是从地底问出来,带了墓地的凉气,“叶女士,你对安迪做了什么,又打算对我,做些什么呢?”

叶女士的手开始发潮,又低又沉的言语脱口而出,“这也能怪我?他是自杀的呀——”

她轻呼一声,回过神捂住嘴,复杂地望了刘瑕一眼,抽出了洁白的柔荑——即使在这个时候,她的举动依然很优雅,不曾失去自己的淑女风范。

但,凌厉,是因为她的处处进犯,终究让她生理上有了被冒犯的不适,怒火,是因为她挖掘到了她的伤疤,对这件事,叶女士终究是有几分介意的——但,也只是介意而已。

没有愧疚,她看不到一丝丝的愧疚,不论是沈钦的自闭、自杀,还是安迪的悲剧,都因叶女士而起,她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而她虽有不适,但却终究理直气壮,不认为自己该背负什么道德枷锁。

刘瑕靠到椅背上,不再释放压迫感,她的第一条策略失效了:任何一个母亲,在听到儿子曾孤立无援,想过用自杀来结束一切的时候,都会本能地感到愧疚,性格固执强硬的,会把愧疚外化为怒火,反而抵触对话,柔软开明一些的则会改变态度,开始认真对话,但不论怎么说,心扉都会因此打开缺口,在愧疚感的压迫下,她们也会因此开始懂得聆听。这正是进谏的大好时机——不管亚当蛊惑了叶女士什么,只要她肯听,有沈钦的生命为筹码,刘瑕都有信心把她争取到自己这边。

但现在,她开始怀疑了,即使告诉叶女士,再度试图操控沈钦的人生,可能会让他再度自杀或是完全精神崩溃,叶女士也不会有所动摇。对叶女士来说,事情一直都非常的清楚简单——她要沈钦去争取滨海的财产,安迪肯合作,就是伙伴,不肯合作,就要消灭,刘瑕也一样,肯合作,她就承认两人的关系,不肯合作……她就也要把她消除,至于沈钦能不能熬过之后的打击,这并不关她的事,沈钦能熬过,按照她的吩咐去做了,Okay,很好,如果熬不过的话,她也就当没这个儿子,反正之前那个脱离她意志的儿子,对她来说也和没有差不多。

叶女士是真的面如其人——她其实没有面具,她就是那张面具。老欧洲的,贵族的……活得无视世事变迁并非一种夸奖,在心理学上也可看作是一种偏执,注意力胶着于自我,没有余裕分给别人。

做她的儿子,沈钦有那些心理疾病,并不让人诧异。

“安迪的事,终究属于美国。”她立刻换了个策略,似笑非笑地看向叶女士,不露丝毫挫败,“就说回现在吧,叶女士,不管你用什么手段搬走了安迪——希望你不至于天真到认为,我也会被同样的手段打倒。”

“是吗?”叶女士端起水杯,微微歪头,“刘小姐听起来对自己似乎很有信心?”

刘瑕回以恬静的微笑,但她的心情远没有表情这么乐观:叶女士到目前都还完全没有失去镇定,她还有筹码。

两个女人对视一段时间,无形的火花在眼神相接处不断闪烁迸发:虽然交谈得有限,但大量的信息已被交换,许多未被谈及的事情,双方都已心知肚明。这种对峙,可说是两个女人最原始、最无法罢休的斗争——母亲和情人之间,围绕着男人的斗争。主宰世界的未必是男人,但主宰男人的一定是女人,叶女士和刘瑕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却都领悟到了如今这种抗衡的本质:谁能夺得沈钦,谁就是最后的赢家。

从现有的条件来看,刘瑕其实并不明白叶女士为什么这么镇定——沈钦本人的意愿已经非常清晰并强烈了,叶女士也终究不可能嚣张到□□,直接从肉体上把她消灭,想要从心灵上击溃她,逼她自杀……

呵,安迪自杀的细节,她终究没法全凭猜测,不过,她的心灵被击溃?这个笑话……还真的蛮好笑的,任何一个对她稍稍有些了解的人,都不会做出如此愚蠢的判断,而她刚才也的确确保自己对叶女士好好地展示了一番。

这样看来,‘亚当’的信里,应该的确给了叶女士一个能扭转局势的筹码,能让她改变主意,宁可离开沈钦的筹码……

刘瑕忙碌地思索着亚当可能的招数,她实在想不出自己还能被怎么动摇,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比沈钦更重要——当然,并不是说沈钦就非常重要,只是这世界其余的部分对她而言更不重要……

“呵呵。”叶女士率先打破了对视——依然没失去沉稳,她呷了一口水,仪态万千地把水杯放回去,“刘小姐,其实你是有所误会了,今天请你来见面,只是想要见见你这个人,另外,也对你说声抱歉——我知道,你其实并不情愿和钦钦一起,一直是钦钦在勉强……我听说,你在很多场合表达过这个意愿,是钦钦给你添麻烦,打破了你本来平静的世界。”

这阐述,的确是事实,迄今为止,她也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是错,即使有改变,多少也带了点不情愿,一般情况下,刘瑕不会予以否认,只是,这话由叶女士说出口,令她多少感到不祥,她想要含糊其辞地表示反对——但叶女士没给她这个机会。

“小孩子做错事,最后还是大人来擦屁股,我今天来,就是为了请刘小姐放心的——钦钦以后就由我来管,你的世界,可以回复原样了。”她语调悠然,伸手拢拢发鬓,动作说不出的优雅。

刘瑕眯起眼,她静默了一会才说,“叶女士,沈先生是成年人了,他可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的。”

“是成年人了呀,刘小姐,你别把我想得那么坏嘛——小孩子就是容易偏激,热血一上涌,什么都想太坏。”叶女士喟叹一声,清丽如云的面容上浮现一缕苦笑,她摇摇头,照顾大局地说,“我是不会勉强钦钦做什么得到——肯定会让他自己选择。”

她从精致的坤包中取出手机,望着刘瑕摁下了几个号码。

电话开着免提,音乐声响了起来,并一直响了下去——沈钦没接。叶女士也不狼狈,含笑听到铃声响尽,转为语音信箱的那一刻。

“钦钦。”她的声音是亲近的——埋怨,有点火气,终究带上了人间烟火的情绪,“接电话,我知道你一直在听,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再这样妈妈生气了我和你说,你以为妈妈真拿你没有办法?不要逼妈妈,听话啊,妈妈现在还给你留面子呢——我是下最后通牒了噢,三小时内,我要听到你回家的消息,不然的话……”

她的声音提了起来,“妈妈就真的生气啦!”

电话那头忽然接通了,但没有人声,而是一连串几乎窒息的声响。刘瑕握住椅把的那只手,关节处隐隐泛白,她用尽努力才在表面上保持若无其事——但叶女士却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她拿起手机,望紧刘瑕,声音柔和下来,耐心得像哄幼稚园小孩,“乖,这才听话——来,和刘小姐说‘对不起’——”

窒息声更强了,像是有人在电话那头竭尽全力,想要呼吸却未能如愿——

刘瑕站起来,一巴掌干净利落地甩过去,正中叶女士脸颊,叶女士猝不及防,半边身子被她打得转过去,手机也随之飞出——她练过不少防身术,手劲和如今那些弱不禁风的宅男比,只大不小。

“你——”叶女士的镇静第一次露出裂痕,她捂住脸颊,又惊又怒,“你——”

刘瑕不和她废话,又送上全力一巴掌,叶女士差点没被打背过气去,所有的优雅都被蛮力击碎,狼狈的模样,令刘瑕体内涌动的戾气大为满意——连被刘叔叔逼迫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时都没有过,生平第一次,她险些克制不住自己暴力伤人的欲.望。

“Bitch。”居高临下地望着叶女士,她轻蔑地说,“再给他打一个电话,我要了你的命。”

没有再多一句废话,她从老式石楼里快步走出,窄小的弄堂,让她心底郁怒更深:狗屁正宗咖啡馆,叶茜肯定是故意的,这里不好停车也不好叫车,距离地铁又远,就是让她不能快速回去。

没时间多想了,她踢掉脚上的JimmyChoo,丝袜很快被石板路磨破,青苔、污水和凹凸不平的地面,都止不住刘瑕狂奔的脚步,沈钦现在肯定已经恐慌到听不进别人说的话了,更别说是网络留言,她必须马上回去,立刻!

“出租车!”她上了一辆车,说了地址,“走最快速度飙过去。”

“啊,小姐,这里有限速的,不是你说多快就能多快——”司机一开始还回不过神,刘瑕抓出一把钞票撒过去,他收声了,“有急事对吧,那我尽量试试看——哦哟!小姐,你脚流血了!”

“快点!”刘瑕怒喊,司机被吓坏了,“好好好,你别急,你别急啊小姐,要不要先处理一下你的脚啊,还有我这个脚垫都被你弄脏了……”

他确实发挥出最佳水平,出租车在车海里左腾右挪,踩线几个红灯,比平时要快了几倍,车刚一停稳,刘瑕就推门冲出去,她的脚可能真的划伤了,钻心的痛,但她现在没心思考虑这些……刚才她在车上给沈钦发了一连串消息,沈钦完全没有回复。

‘叮’的一声,电梯门刚一打开,她就闪身出来,但在看到敞开大门的那一刻,刘瑕的脚步停住了,她怔然地看着那扇木门,好半天都没有任何反应。

一阵风从楼梯间里吹来,门板撞上墙壁,更加大敞,客厅内的景象一览无余:什么都在,连沈钦惯用的电脑都在,她发来的消息还在屏幕上跳动不休。只是这间屋子,已没有了人气。

身后再度传来叮响,有人出了电梯,刘瑕没有动,很快,连景云的声音响了起来。

“出什么事了?”他的表情很凝重,“沈钦刚突然发了个信息给我——”

刘瑕茫然地转头面对他,连景云把自己的手机递到她面前,她努力地眨眨眼、再眨眨眼,视线终于慢慢聚焦到屏幕上。

【我走了,照顾好她。】

这就是沈钦的临别留言——他把她托付给了连景云。

刘瑕闭上眼,像一株灌木,不言不动,所有的生命迹象都收敛,连景云看看手机,再看看她,看看空无一人的屋子,脸上忧色更重。

“虾米——”在一段难熬的、死寂的沉默后,他轻声说。

“Shit!”但,话还没说完,刘瑕就忽然打破了沉默,她把包包狠狠掼到地上,“情景复现——叶茜,你这个该死的贱人!——沈钦,你这个该死的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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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因暮色难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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