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你以为我会相信?一句不想介入就能打发我?」
「争这个没有意义,我现在对他没有任何想望。」不属于她的,她不会要。倪予晨硬生生压抑可能萌芽的感情,淡然却笃定地说:「但这小孩我是真的很想要,就这样了。」
倪予晨徐缓转身,深吸口气,移步要走,忽听见黎品琪说:「我也不爱他了。如果他回心转意,我只会接收他几个月,但我会把他甩了。我不像你,大着肚子只会对男人摇尾乞怜,我才不要一个会背叛感情的男人。这样你了解吗?」
在法律上,倪予晨处理过很多类似婚姻里的三角恋、棘手的感情官司,为了争小孩监护权,为了争一口气,为了争产,暗地里人们有各种较劲,怎么做都不甘心,总要撕扯一番,闹剧才会落幕。
她也知道愤怒的女人什么话都说得出口、做得出来,而以黎品琪的立场,绝对有理由对她生气。
最后,等黎品琪发泄完,她根本不理倪予晨还有没有反应,撂下一句冷冷话语,终于离去。
她一离开,倪予晨忽然冷到发颤,仿佛被人恶作剧从头淋了一桶冰水,浑身冰冷刺骨,从骨子里感到寒彻。
怀疑种子已种下,内心无端冒出一堆疑问。
不远处传来小孩嬉闹的声音,树梢上有鸟儿啁啾,原本她的世界是那么平静,思念远方即将回来的人,内心因而感到些微焦躁与淡淡幸福,现在全毁了。
到头来,是她痴心妄想吧,沈致杰这男人不可信,他可能同时对两个女人隐瞒事实,两面讨好,玩两面手法,让她们误以为在彼此的世界里是不存在的。
他会不会对两个女人一样温柔、细心呵护、一样周到?这是他最擅长的,不是吗?
她本来没那么在乎,却跌进他狡诈、多情、温柔的手段里。现在,椎心疼痛又能怎样,难道不是她自作自受?
没料到会喜欢他、依恋他到不舍的程度。这么在乎,这么难受,她到底是怎么了?
他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从香港回来之后,倪予晨变了。
第三天晚上,沈致杰之所以没打电话,是因为黎品琪突然飞去香港到饭店找他,免不了被她兴师问罪。
「还说什么不想成家、没结婚的打算,你跟我说那些分手的理由都是假的,事实上,你背着我偷吃,还把人家弄大肚子。我想知道多久了,你们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重要吗?我和你已经分手了。」
「我想知道你从何时变心的?你爱过我吗?」这些对她来说当然重要,她没勇气当面质问他,但在飞机上她喝醉了,平常没有的胆量,现在想要一次问清楚。
沈致杰让她坐在饭店床上,自己则靠着写字台站着。都怪他母亲大嘴巴。一旦让女人知道真相,就会开始钻牛角尖,质问爱与不爱的问题。
但谈一段感情的重点真的在——爱与不爱吗?
喜欢她,相处愉快,并没有要她到非如此不可;交往期间他没搞清楚,直到双方父母商量婚事,他才犹豫却步,可议的只是他没有主动和她提分手。
然而,感情不是非黑即白,一段一段,清清楚楚。
他们又不是机器人,有附爱情说明书,失败了,怎么可能立刻纠正,清楚知道他们感情错在哪、少掉什么?
「爱过。但我不想结婚。」沈致杰俊脸沉静,脚踩交叉站立,视线别开没去看她,一副「这问题不重要」、徒惹烦闷、他不想多说、他没有惹她伤心的意图。
但就是这样了,别再问了。
黎品琪没办法接受,眼眶盈泪,簌簌如冰晶般的泪滴缓缓滑落清秀白净的脸庞,心碎的感觉难以收拾。此时此刻,她需要他的安慰,可是他却偏偏不走上前。
那一瞬间,她冲动走过去抱住他,双手意图勾着他颈项,想靠在他怀里,他却扣住她的手腕,黑眸乌云阴霾,要她冷静。
「品琪,不要这样。」
「你会娶她?你说你不想结婚的。」
「她没有要求我娶她。」
「那么,你爱她吗?」语音破碎,她要知道答案,她哪一点比不上那女人。
她向来清甜可爱,很会撒娇,但不致撒野胡闹。沈致杰不喜欢她现在狼狈的模样,徒然问一些明知故问、伤人自伤的问题。
「我,唉……」她不会想听到他的答案,何必招惹她伤心?
「你绝不可以爱她比爱我多!」黎品琪哽咽,在他怀里急得跳脚,像个小孩。
「别闹了。」爱真的可以比较、量化吗?他深深受倪予晨吸引,这是人们所说的永恒的爱吗?他其实也不知道答案呀,只能不断安抚眼前心碎哭泣的女人。
「你偷吃是因为刺激吗?我们现在没有关系了,你可以要我呀。」扯着胸前微微敞开的衬衫,豁出尊严,几乎是恳求着说。
「不要这样。不要做出明天可能会后悔的事,以后会有比我更爱你的人。」
「没有了!你不爱我,他也不爱我。」她先后被两任男友抛弃,一点自信也无。
「会有的。相信我,你是一个可爱的女人。」
「我不再相信你说的话。」她哭得肝肠寸断。
「听着!我明天一早有工作要谈,得开一整天的会,你好好休息,冷静一下可以吗?我们别再说下去,我送你去你的房间。」
「我没订房。」她掩面低声啜泣,说了一段数落他和倪予晨的话,开始为刚才自己粗率轻浮的举动懊悔,她才不像那女人那么下贱、没尊严。
沈致杰叹气,放开她,转身打客房电话请服务生过来帮忙,帮她订好饭店客房,送她回去休息。隔天一早,他连早餐都没吃就赶着去开会。
面对遗产案,沈致杰擅长寻找对手弱点,释放对手负面消息,打击他们的自信心,逼他们不得不妥协。通常他很不喜欢把一个case延宕太久,然而,倪予晨要他慢条斯理针对每条遗产好好讨论,一整天下来,逐条讨论进度慢如蜗牛;尤其当两方为了某栋房地产、某笔资金僵持不下时,更难得到具体结论。
直到他上飞机回台湾,两方还没正式签约,根本讨论不完。这如果是他的case,他绝对不会这样做,但没办法,他事先已答应倪予晨。
结果,现在回来了,沈致杰得面对另一个棘手的问题。出差前,他以为他们的感情正逐渐增温,以为他们渐渐取得共识,未来会以对方、以小孩为重。
不知道倪予晨忽然情感退缩、态度冷淡,是闹别扭还是怎样?只是一天没打电话,就这样,未免太小心眼。
这不太像是她的作风。
距离预产期还有一个月,倪予晨肚子大得不象话,垂眼站立连脚趾头都看不到。
半夜醒来,她觉得好饿,爬下床想去冰箱找东西吃,脚正要套进拖鞋里,不慎滑了一下,她机警扶着床缘,幸好没跌倒,但刚踢了一下,大拇趾的指甲硬生生断裂,痛得她发出一声哀嚎。
沈致杰才刚从办公室回来,听见声音,立刻过来查看。
「怎么了?」见她手撑着床,低头痛苦呻吟,他误以为出事了,一颗心吓得快乍然停止,紧张问:「肚子很痛吗?羊水破了吗?还是有出血?」
「不是啦,」倪予晨细眉微拧,失笑说:「踢到脚,脚趾甲好像断了。」
沈致杰松口气,赶紧扶她坐好,让她坐在床边,然后拉起她的脚察看,发现大拇趾有块指甲从中间裂开一半,断掉的地方刚好在中间,断裂面很不完整。
「我帮你剪一下。」他轻拍她小腿一下,随即去拿指甲刀。
「没关系,不严重。」这几天,她尽量躲着他,不太喜欢他亲密的碰触;他虽是无意的举动,有时只是好心帮忙,但她心里就是不舒坦。
总觉得他的温柔不专属于她,其他女人遇到同样状况,他应该也是这样吧。
这让她回忆起大学时期,她曾认为这学长英俊到令人不屑一顾,之所以会有负面感觉,可能是经常看到他在女同学间左右逢源、桃花不断,很吃得开,才会有这样不好的印象。
她发觉最近几乎每天都去想沈致杰是怎样的人,拥有什么个性和习性,次数太过频繁,不就是因为喜欢他,大脑才会浮现许多印痕幻想?
沈致杰拿了指甲刀走回来,看见她一脸若有所思,忽问:「想些什么?」
「没有。」她垂眼摇头,屈膝收回双脚,拘谨说:「没关系了,我觉得现在不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