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那晚在香港发生的事,倪予晨想来懊悔不已,早就有不再和沈致杰联络的打算,遑论和他一起工作。一句话——她不能和他合作。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目光锐利瞟掠倪予晨,倪芯恬嗅到一丝不对劲。

都说双胞胎有心电感应,虽然是无稽之谈,但两姊妹朝夕相处,一记眼神、一句话语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总之,这世上没有人会比她们了解彼此更深。

倪予晨轻摇头,目光瞟掠这间小小的会议室,轻松回应:「没什么事,我只是想更谨慎,找合伙人必须详加考虑,还是先好好研究,别贸然决定。」试图转移到其它话题。

然而,倪芯恬仍不放弃,接续这话题:「对了,沈致杰提过上次在香港曾遇到你,他说你们聊得很愉快。奇怪,这件事你怎么从没提起?」

怔了一下,倪予晨已没早先那么容易惊慌,扬眼凝视倪芯恬,她妹妹的双眼皮曾动过外科手术,深褶的双眼皮,精致的黑眼线、假睫毛,配上原来就黑白分明的瞳眸,看来绝美艳丽。

此时,那双比她美的双眼正紧盯着她,研究审视,充满好奇。

「没有什么好提的,只是闲聊。」轻描淡写。

倪芯恬没放过她,转看她们的秘书,问:「韩昌进,我姊最近几天和江克森处得还好吗?」

「这和公事有关?」韩昌进一头雾水,望向倪予晨。

倪予晨立刻眉心紧蹙,淡然回应:「会议开完的话,我要回去忙我的事了。」

「哈,果然处不好。」倪芯恬唇角上扬,揶揄甜笑。「我就说了他人很无趣,真不懂你怎么能和他交往十年;还有,他妈妈绝对是个狠角色。」

倪予晨白了她妹一眼。这句话听她妹说过上百万遍,此时听来却觉更刺耳。

她选择不理会,安静起身,走出会议室。

高一那年,倪予晨就喜欢江克森,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她崇拜他。江克森大她两届,学校赫赫有名的理科资优生,曾对外参加科学实验,每每替学校拿奖。

为了接近江克森,倪予晨刻意加入天文社和剑道社,但高中整整同校一年,江克森都没特别注意到她。

可能他高三那年对女生不感兴趣吧,后来两人先后念同一所大学,倪予晨就读法律系,江克森是医学系的高材生,在一次联谊活动中,江克森忽然被倪予晨电到。

两人对彼此有好感,爱情发酵之后,瞬间进入热恋交往期,三年后又进入稳定期,直到两年前江克森成为医院的骨科主治,工作愈来愈稳定,她的事务所也渐步上轨道,于是,两人开始有结婚的计画。

有一天,大概就在前年左右,倪予晨下腹部疼痛,伴随不正常出血,就医之后才发现自己流产。进一步检查,医生告知她子宫长了两颗肌瘤,她的主治医生说这对受孕有妨碍,而且很容易造成流产。

于是,倪予晨考虑开刀,等身体养好之后,安排时间进手术房。

无意间,江克森在一次家庭聚会聊起这件事,结果江克森的母亲对此异常关心,私底下频频和倪予晨单独接触,有次,在言谈间直言无讳说:「克森是独子,将来要继承管理他老爸的医院,能不能传宗接代对克森来说很重要。都怪我生得少,你不能不争气一点,我看结婚的事先暂缓,等你怀孕了再安排也不迟。」

哪有先怀孕再结婚的?倪予晨当下听了觉得好笑。不过,两人工作忙碌,本来就打算婚事愈简便愈好。至于怀孕一事,其实倪予晨和江克森早有计画,两人近乎一年没避孕,孩子来了就有结婚的准备,顺理成家,自然而然。

现下医学发达,倪予晨不觉得生育会成问题,开刀之后,调养身体,原本以为没过多久就会再度怀孕。

结果等了一年,始终没有怀孕的迹象。

听说结婚之后,婆媳间上下阶级权威等等竞争多少都会有白热化的现象,没想到婚前倪予晨就得接受这方面的挑战。

未来婆婆下马威要他们去做婚前健康检查,报告出炉,发现倪予晨每个月排卵时间不确定,MC来得不规律,基本上,要受孕并不容易,而且子宫曾长肌瘤等体质问题,即使受孕也很容易流产。

身为某私立医院院长夫人,江母认识国内几个有威望的妇产科医生,其中有位医生叫吕庭支,是国内专门治疗不孕症的权威。

在吕医生的建议下,倪予晨开始每月配合量体温,遵照医生意见,在每月体温最高的时间进行性行为,提高生产的机率。

试了一年未果,吕医生建议打排卵针,目的在提高每月排卵的数量,增加受孕的机会,所以,倪予晨才会开始预约时间,准备乖乖去打排卵针。

不过,有关怀孕这课题,让原本关系稳定的两人烦躁不已。平常工作量就已经很大,现在还要配合一些有的没有的,努力制造婴儿,过程繁琐,失败又容易令人丧气,彼此心烦气躁,磨损掉浪漫情怀不说,压力大增,不觉对结婚犹豫却步,意兴阑珊。

这些都是倪予晨夏天去香港出差前,和江克森发生的事。

然而,去了一趟香港,午后一场突如其来的热雨,偶然遇见沈致杰,竟打乱了她原来所有的计画,彻底惊扰她今后的人生。

这是谁都始料未及的。

卧房的冷气似乎坏了,房间简直热到爆。

渐渐苏醒,倪予晨汗流浃背,手一摸,脖子上都是粘腻汗水,薄被单无意中卷成一团、早被她踢到地板上。

她揉着眼慵懒坐起身,眯眼轻瞄墙上时钟,发现已经晚上七点了。下午三点从事务所回来,她倒头就睡,没想到会睡这么久。

以前从没午睡习惯,不知为何最近几天特别累,只能推断身体可能出问题。今天下午本来要去吕医师那打排卵针,中午韩昌进帮她订的便当怪怪的,她吃到一半就去厕所吐了。

事务所三个人偏偏只有她一个人吐,所以,她不确定是便当的问题,还是自己的胃出状况。最近不知身体哪不对劲,动不动就觉得虚弱无力。

倪予晨起身察看冷气,发现是自己忘了打开就先睡着了。有这么累吗?

还是她记忆出问题?她苦笑,蹒跚走进浴室,脱掉汗涔涔的宽T恤,冲了一个凉快的澡。

出浴室,边擦头发,她从公事包拿出手机,果然有几通未接来电,line也有几则未读的讯息。

Line的讯息全是韩秘书传的,问她:

「身体有没有好一点?」

有。(她随即回了)

「要不要帮你挂号肠胃科?」

不用了。

「江克森母亲三点打电话来问吕医生怎么说,我说你取消预约,临时有重要的case,下午外出和客户开会。」

多谢了。

「江克森五点打电话到事务所,他说你电话没接,请你回电。」

OK!

倪予晨一一回完,然后再察看未接来电。江克森打了两通,没有留言。

她吹干头发之后,走到厨房,从冰箱拿出冰块倒进玻璃杯,然后再从下层冰箱拿出可乐,倒了满满一杯,直到泡沫快溢出才收手。

她呆望白色混着浅褐色的泡沫,觉得那些泡沬一直上升好像很快乐,不像她……

她忽然叹口气,拉张餐厅的椅子坐下,喝了一口冰凉的可乐,拧眉,再拧眉,终于鼓起勇气,拨通电话给江克森。她承认,从香港回来后,她最近一再逃避见他。

多少次想要吐实,但她太羞愧了,以致没有勇气面对。与其说她被愧疚吞噬,还不如说她不清楚为何做出这样的事。如果仔细深究,她绝不会原谅自己鲁莽轻率的行为,然而,她不仅无法探究,甚至连回忆当晚的勇气都不敢。

近两个月,除了逃避,她连想都不敢想。

江克森那边没有接听手机,倪予晨才想到他晚上有排医院门诊,最后,她没有留言就按掉手机,而且,很心虚地觉得松了一口气。

冷气很安静地运转,空气凉爽适宜,下午睡过,结果倪予晨半夜睡不着,在寂静黑夜翻来覆去。

手机放在床头柜一直发出闪烁绿光,line又有未读的讯息。晚间门诊结束,江克森曾短暂和她通过电话,约好了下星期再去给吕医师看诊。他很少传line,比较有可能会传的只剩自己的妹妹倪芯恬或秘书韩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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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的人,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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