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苻清流篇一)

番外(苻清流篇一)

一道闪电滑过上空,照亮了有些昏暗的典雅府园,茂密错落的树丛,张开的枝丫形如枯槁的手,笼罩着跪在冰凉石阶上的男女老少,无法逃脱。

“皇上有旨,梁士源大将军上承之刘瞰澜通敌卖国书信,经查属实,欺君叛国,依律敕夺刘瞰澜钦点官职和所有封赏,株连九族,处以极刑,就地执法。”一个尖利的声音,刺耳如针尖划过铁片,扎得人心痛麻。

跪在最前石阶上的青衣男子,缓缓扬起头,平静的脸上星眸微烁,硕挺的鼻梁展示着他傲然的骨气,唯有那簇紧的双眉让人为之心颤,眼角带上一丝浅笑,发出一声悠扬的轻笑声,缓缓从石阶上泰然站起,眼角扫过站在他面前骇然的一众人,众目睽睽之下,弓身小心地扶起跪在身旁的纤弱女子,满目无他。

那女子俏脸微扬,一双杏眼半晗,脉脉望了望面前的男子,转身依靠在他的身侧,一对壁人望着身前那些凶神恶煞的侍卫,无畏也无惧。

“姒妘,本该昨天就走的。”男子紧握住女子白玉般的手,款款望着她柔声说道,转而一蹙眉,对着宣旨的公公和有些不耐烦的长身带头男子说道:“刘某早已辞官,原本前几日就打算离开都城,料不到梁兄弟昨日摆的送行宴居然是刘某断头前的果腹之餐。哈哈……昨日我未饮完赵勇的家传酿酒,可惜……可惜……”语气略为带着无奈,随即与那绝色女子相视,泰然之下全无临死前的挣扎,“梁兄弟上承的信笺?不做刑部审问,一道圣旨就要了我们刘家七十多条人命,此心众人皆知。”

“罗公公,刘瞰澜一张嘴可以把死人说活,不要耽搁了行刑而再惹事端。”那个为首的长身男子一改适才的不耐烦,从容挥手下,隐在院外的上百人队伍鱼贯而入,把原本已经有些拥挤的院落中庭围得水泄不通。齐刷刷的长刀,在灰暗的假山上留下刺眼的白光,直指向那些跪在院中战战兢兢的刘氏族人。

“即刻行刑!”号令之声并不像残忍的修罗之音,反倒悠扬而缓缓飘荡在刘府的每个角落。这柔和而善感的声音让整个庭院中原本急促而错落的呼吸声突然间消声灭迹,在那个停顿之后,一声声惨烈的呼喊撕破了那短暂的寂静,原本郁郁葱葱的枝丫和青苔斑斑的乱石上,一瞬间都染上了飞洒的红色,充斥着所有人的双眼,一具具人的身体,在庭院中央交叠成一座小山,不高,却让人忍不住侧目,无论老少都睁大了空白的双眼,留恋世间那一丝美好。

“大人,找遍整个刘府,不见他们的九岁儿子。”一个侍卫匆匆走到长身男子的面前,焦躁而局促,好像犯了什么大错。

那长身男子摇着步子,忽而伸手拽住刘瞰澜的领口,眯眼说道:“说出你儿子的下落,我便让你们全家葬在一起,否则,让你们这一双恩爱夫妻,一个在山巅,另一个不屈身在深海,永世不得相见。而你们的儿子,也一定让他死无全尸。”

永世不得相见?“原来是你。梁兄弟,你好糊涂啊!”刘瞰澜推开那只肮脏的手,整了整自己的衣服,拖着自己爱妻的手,沉沉地走向那一座人山,抬手抚过那一张张歪曲而惊蛰的脸孔,替他们抚上那一双还未看够人世的双眼。扭头对着娇妻露出恍若初见的甜涩笑容,“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念着曾经无数次说过的誓言,恍然转身间,自一个少年身上抽出一把长刀,没有丝毫停滞地插入自己的胸膛,嘴角带着一丝笑容地回望着满脸泪痕的妻子,无力地往前跌去。

那女子仿佛知晓一切般,堪堪在她夫君倒下的时候,紧紧拉住那欲坠的身子,勉强把一双无瑕的双手绕过刘瞰澜的腰间,凄然一笑,一用力下,那把大刀自刘瞰澜胸前没柄,锋利的刀尖自女子的背头透出,晶莹的血珠自那顶端一滴滴“啪嗒……啪嗒……”敲打着青石台阶。

“快抓住那个孩子和那个仆人。”一声喊叫把看到那一幕的人拉回了现实,一双双不善的眼睛同时往叫声的方向射去,一个穿着墨绿色丝袍的孩子被一个仆人模样的男子拖拉着往门外奔去,不时地跌扑在石板地上。

很快,所有的侍卫如一张巨网把那两个漏网之鱼罩在中央,白花花的长刀直往他们身上招呼。那个仆人挺身护在少年的身前,“不能让你们上了少爷分毫。”话未尽,长刀已自他的头顶劈落,血柱自他的额头穿过鼻梁和嘴角直至下颚,踉跄的摔倒在地,“少爷……”

他的喊声刚过,五六把长刀同时砍向少年的后背……

一双闪烁的眼睛透过庭院中小湖的湖面,看到了扭曲的一切,牙关紧紧咬住用作呼吸的麦管,不知是因为湖水得透凉还是眼前的残酷,少年浑身瑟瑟发抖,一双手紧紧攀住小湖底的泥石,十指的指甲一寸一寸的嵌入碎石,一弯弯红色自指端漂出……

仿佛窒息般的难受,我一定要活下去……活下去……

“啊……”猛然间睁开双眼,又是这个从来不曾变过的梦,近二十几年来都不曾变过。抬头按压两鬓的酸胀,扭头看到桌上安置整齐的早餐,这些也有十多年未变了。只是对于食而无味的我来说,以前的日日坚持是为了让在瘟疫中失去双亲的怜素感到家的幸福,而如今怜素入宫已经快两年,这一切不过是让我活下去的必须,再也无关乎所谓的幸福。

用冷水拍醒有些晕眩的自己,换上一身尚书令的朝服,在摇摆的马车中往那皇城而去。那些世人贪恋的富贵和权势,在我眼里,只是报仇的工具。童年扎实的功底和七年的苦读,让我在十六岁时便拜在武朝太傅门下,四年后的一切如谋算好般,仕途坦荡,我已是武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尚书令,惟有怜素因为我的干系对当今圣上情根深种,让我有些失措。

欠了我家几十条人命的梁家,依旧是武朝的顶梁支柱,撼动不了分毫。只是,武朝要强盛起来,终究要抑武扬文,总有一日梁家的地位会降,那时,便是他们一家偿还血债之时。

“朕做主,就把白松诚大人的千金嫁给梁日旭元帅为妻。”皇上金口一开,当朝众臣纷纷低头细语。当今圣上继位十年,一向对臣下言听计从,有时难免造成朝中文武相争,可这次下了如此的旨意,不知是为近期的纷争调解,还是火上加油。

白府,我最近去的有些勤快了。白松诚这个人,在我刚入朝为官之时,便向我投诚,官场之上,无外乎相互利用,他有心,我何必推辞。

“大人,你看皇上下了这个旨意,这白府上上下下,女儿也有好几个,我嫁哪一个好呢?”白松诚心中似乎已有答案,却还是这般装模作样地问着。

微一抬眉,我自白松诚肩头望去,瞧见一个穿着富贵的少女,端着两杯茶,眼眉带笑地朝着我们走来。脑中忧郁片刻,才想起那是白松诚的一个女儿,似乎叫做月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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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中的朱砂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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