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第四章
在数次交流鸡同鸭讲,彻底宣告失败后,苍鹤终于发现,五岁的季小魔头思考回路似乎有些不同于常人。
此时苍鹤正拎着一张宣纸,上头写的满满当当,内容让苍鹤十分的头疼。
苍鹤完全不知道季小魔头觉得他无所不能这个错误的认知是从哪儿来的。
现任魔教教主醉心于武学,欲以武窥道求长生,平日除了处理少量教务,也就看看季舒耀和季舒辉两个儿子,连琴棋书画四大堂主都难以见教主一面,更枉论季舒玄这个常年居住在偏僻居所毫无存在感的小豆丁。
童年凄惨长期遭受精神双重虐待的季小魔头居然还对于不闻不问的父亲有如此高的期望值,这倒让苍鹤有些出乎意料。
不过转念一想,一个五岁的孩童正是渴望长辈亲近的年纪,娘亲早逝,虽然被兄弟欺压,但父亲从未直接插手此事。也许季小魔头还怀揣着“爹爹只是不知道真相,如果知道了一定会为我做主”这样既可爱又心酸的天真想法。
苍鹤心里为魔教教主悲惨的童年长吁短叹了一番,善心大发,提笔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和风细雨的安抚了一番小魔头,最后遗憾的表示他做不到。
下一次醒来,宣纸上的内容变成了这样:
苍鹤不忍心向五岁的孩子灌输死亡这样残酷的概念,于是耐着性子安抚。
季小魔头迅速回复。
苍鹤:……
臭小鬼,知道你娘不在了还向我要?
第二天季舒玄醒来第一件事,便是跳下床打开柜子看放在最上头的宣纸。待看清上面一片空白,他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眼底满是慌乱。他拿起来翻来覆去看了半晌,面色越来越沉,墨黑的眼眸死死的盯着空白一片的宣纸,最后缓缓地,一下一下将它撕成碎片。
苍鹤醒来后,被柜子里宣纸的厚度吓了一跳。
整整十张,其中有九张的字写到一半就被不知从哪儿来的水渍晕染的乱七八糟,唯有最后一张把话写完整了。
苍鹤仿佛看到了季小魔头一边哭一边写前九张纸的样子,心中某个地方猛地一酸,难受的很。
他有些后悔上一次什么都没写,跟一个五岁的孩子置什么气,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于是苍鹤在宣纸上仔仔细细的画了一只展翅掠过飞檐与重重院墙的仙鹤。
那仙鹤头顶鲜红,通身雪白,只有脖颈和尾部飞羽是沉凝的墨黑。
苍鹤嘴角抖了抖,艰难的写下一个“精”字,提笔继续
第二日,白齐发现季三少爷与前几日大有不同,眼底的阴霾一扫而空,整个人都透露出几分雀跃来。
白齐笑道:“三少爷,可是有什么好事?”
季舒玄笑容一收,煞有介事道:“先生前些日子说精怪大多狡诈阴险,我想了几日,觉得先生说的不对。”
季舒玄对精怪轶闻出乎寻常的热情这几日白齐已经领略了不少,他配合的问道:“哦,三少爷可有什么见解?”
“精怪分好坏。若是坏的,那恶毒阴险自不必说。但若是好的,则心思单纯,好骗的很。”
白齐笑问:“那三少爷以后是想遇到好的精怪还是坏的精怪?”
“不拘好坏,只要他对我好,我自会对他好。”
“为何三少爷只想遇到精怪,而不想见一见神仙呢?”
季舒玄想了想,皱眉道:“就算是法力无边的仙人,若对我不好,要之何用?”
白齐挑眉,细细观察了一番季舒玄的眉眼,心下叹了一声。
他翻了一页书卷,笑道:“言归正传,三少爷,听我继续授课罢。”
日子一天天过去,这副身体到底还是季舒玄掌控的时间更多,苍鹤每隔个几日醒来一次,发现要读的内容越来越多,大部分鸡毛蒜皮,从送饭的仆人衣服多了个补丁到早上一只雀鸟在树梢叫了一个时辰,絮絮叨叨,应有尽有。
季小魔头在他心里彻底沦为一个话痨,还是一个严重缺爱安全感几乎没有的悲情小话唠,以前靠着给季舒辉添堵彰显存在感,现在转移了目标,开始对苍鹤进行全方位的精神骚扰。
第二天,苍鹤握着被水渍糊的一塌糊涂的宣纸,看着满宣纸的“阿鹤你不要走”,看着镜子里肿得像核桃眼睛,觉得异常心累。
他万万没想到,在季大魔头还是季小魔头的时候,竟然是一个敏感!纤细!脆弱!如水一般的!小哭包!
在经历了三个月的磨合之后,苍鹤似乎掌握了和哭包魔头相处的正确姿势。
他如今终于能哄得小魔头不哭了,一股自豪感从心底油然而生。
但转念一想,重临第二世至今除了哄孩子什么都没干,顿时又觉得心酸无比。
那季小魔头虽然爱哭了点,但人还是很机灵的,苍鹤从每次的交流中都能感受到,这小鬼在不动声色的套他的身世,对于他来自何方会不会走异常执着。
于提笔苍鹤编了一个故事。
——写到此处,苍鹤嘴角抽了一抽。
——苍鹤忽然觉得这个故事有点熟悉。
——苍鹤写下了“周苍鹤”三个字,又觉得有些不妥,便把这名字划掉,想了想将宣纸揉成一团扔了,重新拿了一张继续写,却没再写那个名字。
下一次醒来苍鹤拿毛巾冰敷核桃一样的眼睛,嘴角抽搐的看着再次糊的一塌糊涂的宣纸。
这一次醒来,苍鹤眼睛肿的连睁都睁不开了。
苍鹤瞬间受到了良心铺天盖地的谴责,他沉重的觉得自己要活不下去了。
欺骗一个心地纯良的五岁小豆丁,还想利用孩子来探明真相,简直丧心病狂!——苍鹤绝望的想着。
第二日清晨,心地纯良的季小魔头一边反复看着那副仙鹤的画,一边拿着辣椒往眼睛上抹。等时辰到了,他把那副画叠成巴掌大小,钻进床底,小心翼翼的挪开最里面的一块青砖,露出一个一尺深浅的小坑,里面乱七八糟堆着各种动物的木雕。
他将那副叠好的画仔仔细细的放进去,再随手捞起坑里的兔子木雕压在纸上,随后放回青砖,爬了出来。
再三检查,确保万无一失后,季舒玄拿着书出了门。
白齐在书房等来了季舒玄,见他眼睛又红又肿,叹一口气,放下书卷。
“前几日三公子说是思念娘亲,忍不住痛哭几场。怎的如今三公子还是这副摸样?再编借口,我可是不信的。”
季舒玄低头认错,末了眼圈一红,瓮声瓮气道:“我想习武,大哥武功已有小成,连二哥也甩得一手好鞭法。而我……想到无人愿意教我,心中难受。”
白齐皱眉,心知这三公子不受重视,在教中仿佛透明人一般,能习字已是大公子发了善心,为这件事大公子的生母还闹了一场。若想习武……
大公子就算是想做好人,也决计不会做到这份上。
至于眼中只有长生的教主,恐怕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罢。
季舒玄泪眼朦胧的看着白齐:“白先生会武么?”
白齐垂下眼,片刻后无声的笑了笑,抬头温和的看着季舒玄:“我只是普通教众,会的也只是些粗浅功夫罢了。”
季舒玄眼睛一亮:“白先生可愿意教我。”
白齐摇摇头:“不敢耽误三公子。”
季舒玄可怜兮兮的看着白齐,见对方微笑不语,始终却不为所动,心下遗憾。
果然这世上也只有那只又呆又傻又容易骗的鹤精愿意对他好。
季舒玄换上了一副略有些委屈的表情,声音软糯:“那白先生知道当今武林的趣事么?给我讲讲吧。”
白齐也愿意和三公子结一个善缘,遂道:“三公子想听什么?”
季舒玄眨巴眨巴眼睛:“他们都说什么正道总和我圣教作对,我听说正道首领便叫做劳什子武林盟,白先生讲讲武林盟的事吧。”
“江湖正道?”白齐微愣,沉默了片刻,道:“那我便给三公子讲讲武林盟的事罢。”
“这武林盟如今的盟主姓周,名瑜辰,有两子一女。武林盟是诸多门派的联盟,算不上一方门派,但周盟主手下却也有自己的人手……”
当夜回房,季舒玄将白日里从白齐那儿听到的武林盟的事仔仔细细记录下来,就着昏黄的灯光,一遍一遍的看着。
片刻后,他钻到床底挪开青砖,从坑里拿出了一张被揉成一团的宣纸。
他将宣纸摊开抹平,和自己方才的记录并排摊上桌子,目光定定的落于皱巴巴的纸面被划去的三个字上,无声默念了几遍。
季舒玄想,终有一日,他要去那武林盟看上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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