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绕过几道弯就是已经静谧安睡的曲街,但是却稀稀疏疏地还有别的声响,不大,却足以让嬴荧玉和景监警醒。他们绕了几圈,没有直接进去,摸清了几家有动静的人家对自己无碍之后,才闪进了特地为他们留着的幽翠轩的后门。
门栓拉开,两人捻手捻脚地进了后门,大树林立,大风刮得叶子簌簌作响,门内门外风景不一,里面三步一盆栽,五步一小苗,若是清晨来,必定会被后院的雅致所震惊。
“你们来啦?快请进。”一个老态龙钟的声音响起,透过昏黄的灯光从屋内渐行渐近。
“幽婆婆,在下前军副将景监,此乃千夫长鹰羽。”景监站于门前,对面目模糊的幽婆婆拱手说道。
“晓得晓得,先进来。”幽婆婆领着两人进了大堂,这才亮堂起来,两人也看清了面前老妪的面容。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了浓重的痕迹,但眼神却是犀利的,一点也不显老态。
“喝杯热茶。”幽婆婆给景监和嬴荧玉端上两杯茶,手腕平稳,丝毫没有抖动。都说秦风彪悍,女子都善斗,还这能从幽婆婆的举动中看出一二。幽婆婆盯着嬴荧玉看了良久,眉头紧锁着,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喝过热茶之后的景监和嬴荧玉都暖和了不少。坐了下来,拿出了一块青铜信物,长起来筒状,四周都有钥匙孔,刷着金粉,精美绝伦,纹路清晰,刻着战国时期的文字,现在也已无人能懂。“黑伯说,婆婆看到这个自然会懂。”
黑伯也是三代侍臣,和幽婆婆倒是共事过。现在老秦宫里尚在人世的或许也就他们了。
“黑伯可还好。”
“黑伯精神矍铄,现在正服侍君上。”
幽婆婆点了点头,从衣袖里拿出了两枚青铜钥匙,插入了筒中。啪嗒一声,筒中如莲花绽放,吐出了一份竹简。幽婆婆看了里面的内容,背过身去,思考了一会儿,回头对景监还有嬴荧玉说道:“秦人古话老身不敢忘,赳赳老秦,共赴国难。现下用的着老身的地方,尽管提。手信中所说的老身会一并交于你们,不负君上所托。”
幽婆婆语气坚定,年迈的脸上没有半点退让,誓于老秦共存亡。听得景监和嬴荧玉都心中激昂,目中含泪。
“你们随我来。”
原来这大堂之中别有洞天,幽婆婆按了好几处机关,走过几扇门,下了地下室,拐了几个弯之后,幽暗的灯光照射到了一面墙壁,湿漉漉的,上面似乎还长了青苔。幽婆婆将火把往上面照了照,找到了几处凸起,按照顺序,拍打,整个大石块竟然幽幽地打开了,发出了闷响。这要多么巧夺天宫,才能完成这样一道机关,若不是墨家的技艺放眼天下,还真找不出别人能做到了。可又怎么会在幽婆婆府邸的地下室里看到呢?
“进来。”
嬴荧玉已经对方位彻底没有了感觉,上了台阶,不一会儿到了地面,光亮从隔层中传来,甚至能够看到人的鞋子踩在地板上。
“这是哪里?”
“醉千秋。”幽婆婆没有转头,声音传了过来,泛着回响。
醉千秋?
嬴荧玉一愣,怎么又回到了此处。
两人又饶了几个弯,刚刚的光亮弱了,直至看不见。幽婆婆按照惯例开了一扇又一扇的机关木门,石门,这要是外人来此,不仅会迷路,更是绝无可能全都打开。嬴荧玉不知道的是,从幽婆婆来魏之时就在为这一天做准备,整整几十年,才有了现今的规模。
“到啦。”幽婆婆打开了最后一扇木门,光线一下子射了进来,惹得习惯黑暗的嬴荧玉睁不开眼。
整个屋内富丽堂皇,简直堪比魏国的国宫,若是大梁的行辕大殿恐怕都是在这件屋子面前失色。魏王一定想不到,在这大梁之中,会有如此奢华糜烂之处,他引以为傲的夜明珠不过十几颗,在此就有十二颗镶顶,照得屋内透亮。
“所有珍宝都藏于此,富可敌国也不是吹嘘。估计小的诸侯国连这里的十分之一财富都没有。”幽婆婆看着满屋的珍琦珠宝淡淡地说道,语气里并无自豪,反倒有一点嫌弃。“君上让你们投其所好是对的,天下人皆有贪念,拿这些若是能挡六国攻秦之势,也算是物尽其用,你们尽管取之。还有最重要的一件宝物,我去喊她下来。”
幽婆婆语气平稳,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竹简,里面记录了这个房间里的所有宝物,所出之处都有记载。放到了嬴荧玉的手中。
嬴荧玉觉得沉甸甸的,看向景监,发现他的目光里也有泪水。秦宫之中无人不倾尽珍琦珠宝助力国君。
幽婆婆去了没多久,就听见了回来的脚步声。这回是两个人。
嬴荧玉在景监的身后站定,看着幽婆婆打开了木门,一位妙龄女子走了进来。
绣幕芙蓉一笑开,斜偎宝鸭亲香腮。嬴荧玉觉得自己算是见过无数名绝艳色的人了,见到婳娘的一瞬间,还是被她所惊艳。一颦一笑,无不透着让人沉迷的气息,慵懒的神态,就连天子恐怕都觉得无福消受。
景监显然也是被婳娘的美色给震惊了,到底是血气方刚的男儿,久经沙场都忍不住低下了头,黝黑的肌肤微微发红。
“来,婳娘,见过副将和千夫长。”幽婆婆引婳娘亦步亦趋走到他们面前,一阵空谷幽兰的清香飘到了两人的鼻尖,煞是好闻。
婳娘看到嬴荧玉,愣了一下,原来是老秦国的姑娘,怪不得英气逼人。婳娘挑眉一笑,行了一礼,举手投资都像是带着酒香,热的人心头砰砰跳。
嬴荧玉倒是没什么反应,苦的是景监,心头也不知道被什么挠了似的,痒得厉害。可到底是军人出身,他硬是将一腔的悸动压了下去。
“婳娘由我从小养大,虽在魏国,心却在秦。”幽婆婆慢慢地托付了起来。这一家醉千秋是献公时候一位算命之士让献公默默安置的,说是不出百年,便会给秦国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所以,太后让幽婆婆带着几位姿色秀丽,又心性坚韧的侍女出国,在魏国安下身来。
之后,便经营起了醉千秋,从最初的小花楼,变成了现在大梁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闻香之地。无数的公子王孙拿着宝贝来这里只求美人一笑,夜夜春宵。所以,这几十年下来,醉千秋竟然收获了不少珍奇珠宝。不过幽婆婆一直不忘自己的使命,普通珠宝都赐给了在花楼做事的姑娘伙计,只有这些顶级的,留在了这间秘密的屋子里。除了婳娘,谁也不知道,一间花楼默默守着当年说好的誓言。
“望两位善待婳娘,必要之时,还望……”幽婆婆看了一眼婳娘,见她目不斜视,面不改色,却也是说不出口。
她的命运也是注定的,生的这般好容颜,确实要送与他人作为玩物,幽婆婆的心里也是如刀剑穿过一般疼痛。只是,这些痛和亡秦的危机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
“自然会护姑娘平安。只是……”景监没有说出口,不知为何,她觉得婳娘的眼中似有一种孤傲冷清,让他怎么也无法将轻贱的字眼说出口。
“婳娘明白,如有差遣,无需顾忌。”婳娘的声音婉转好听,她淡淡地说道,似乎并不在乎自己将来的命运。只是,她的眼神一直有意无意地在嬴荧玉的身上溜达,不知道小侍女一会儿跟着自己走的时候会不会惊呆了。
“那就有劳姑娘了。赳赳老秦。”
“共赴国难。”婳娘不再轻言,接了上去。景监和嬴荧玉都握了握拳,屋子里涤荡着一股浓浓的家国的念想。
竹简上的东西由嬴荧玉一一整理,将有用的珍宝装入了袋子中,背在身上。看了那竹简之后她才知道,那镶顶的夜明珠还真没有什么了不起,就袋子中的那些小玩意儿和腰间的佩剑都是上古的神器,人间哪得几回见。那些个王孙贵族将宝物就这般送于花楼的姑娘,怪不得会代代没落。
“既然如此,明日我们会来,正大光明地接姑娘走。”景监拱手一礼,认真地说道。
幽婆婆和婳娘都颔首点头,各自无言地准备一切。幽婆婆将清点好东西的嬴荧玉还有景监送出了密道,已是五更天的光景。
黑夜走过了最黑的那道轮回,天边有一丝淡淡的光彩,透过浓密的云层照射出来。看来,天就快要亮了。
大梁马上就有大事要发生了。醉千秋的花魁被人赎了身,这在大梁乃至魏国都是天大的事情。婳娘之帽天下皆知,多少公子王孙一掷千金,宁可花光所有财富都想要为婳娘赎身的人都悻悻而归。到底是谁这么大手笔,能够说服醉千秋的妈妈让婳娘这棵摇钱树从此归一人所有。
似乎是一位低调隐秘的富商啊!
这人到底是谁?大梁的百姓们都在猜测,就连官府都被惊动了,那些个没有得到过婳娘的公子们,有些还在醉千秋门口要死要活起来,非要见婳娘一面,告知他们的真情实意。
一大早,景监和嬴荧玉就做好了准备,嬴荧玉根本就没有回房过,和景监在偏堂商计了一会儿,就听到了鸡鸣。于是,来不及再回房休息,就喊了所有壮汉下楼。准备好了轺车和轿子,准备去醉千秋的门口迎得婳娘。
这一场,定要在魏国打响名号。让所有人都知道婳娘被人赎身,如果能在他们赶到安邑之前传到安邑那些达官贵人的耳朵里就更好了。
人云亦云,婳娘的赎身费定会被传得沸沸扬扬。只是嬴荧玉和景监没想到的是,到了安邑人的耳朵里,竟然会到拿凡人不可见的挚宝九曲珠给她赎身的地步。当然,这都是嬴荧玉和景监喜闻乐见的事情。
婳娘跟着他们上了轿子,只带了一名贴身侍女,就是趴在窗户上和她一起看人的小青。在外面看热闹的百姓们一个也没见着婳娘的真面目,轿子抬到了内院,就连轺车都从后道直接进了醉千秋。只是出来的时候,有人发现,轺车似乎重了不少,那车轱辘都有些弯曲了。
“咦,这不是那位公子?”小青一眼就看到了走动翩然,目光清丽的嬴荧玉,吓了一跳,忍不住在婳娘的身边吼叫起来。
“大惊小怪。”
“原来是他啊!怪不得对姐姐你没兴趣。原来是早就知道姐姐要跟他走的。”小青对那公子是嗤之以鼻,本以为是不贪美色的好男人,没想到还不是要将姐姐带走。
“莫要瞎说,我们此行你若再这般多嘴,我就不带你走了。”婳娘嗔怒地瞪了小青一眼。她到现在都看不准嬴荧玉是何来头,但隐隐的贵气让她觉得嬴荧玉定不是等闲之辈。这样的姑娘还真让人好奇,出自何方。
小青吐了吐舌头,不敢再多嘴了。
玄绫没想到的是,嬴荧玉竟然带回了一个倾国倾城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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