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归人(三)

风雪归人(三)

等人去远了,刘易财打开袋子一看,顿时目瞪口呆,合不拢嘴:原来是满满一袋闪亮亮的珍珠。

刘易财识货,知道这是大魏南部诏国的珍珠,一粒就是价值不菲。

这是大发了!刘易财的嘴巴霎时合不上了,等他醒悟过来,一把合上钱袋,塞进怀里,摸了两下位置,定了定心,才走回马车。

坐在最外面的书生见状,靠在车壁上,对着对面坐着的抱刀的壮汉长叹:“咱们都有眼无珠了。”

“原来是严家的人。”抱刀的壮汉又抽出他黑溜溜的佩刀,用一块洁白的丝绸擦着。此刀仿佛像是此人的命,就是不擦,也会抱在怀里上下摩挲上几回,亲昵的如同面对多日不见的情人。此时更是上下运动如飞,让人直担心会不会一个不慎,割到了手。

大家都“哄”的一声,恍然大悟。

在西部,金城严家谁不知道?不仅仅是因为严家富可敌国,严家的势力让黑白两道都刮目相看。据说以前严家在大漠被劫了几辆马车,后来安西军出动,将那一带的劫匪一网打尽,严家大老爷严诵是安西军第二号人物胡副将的把兄弟的消息不胫而走,从此无人敢窥视一下严家车队。

这里的很多人都是经商的,这下个个争先恐后的后悔,当初怎么不拍一下这小公子的马屁:多难得的机会!

“想亲近也没门,那人傲着呢。他躺在那里,包得严严实实,一动也不动,可我在车门口都能感觉得到他发出的冷气。”带佩刀的壮汉嘲笑道,吹着手中的洁白的丝绸。

“不是杀气就好。”书生也开玩笑,此人虽是儒生打扮,性子却是豪爽,两天下来,跟谁都已有说有笑了。

“杀气?我看他也就剩一口气了,他这几日吃喝都极少,昨晚的食物被刘老板原盘送出,此人气息已乱,离黄泉路已近了。”中年商人压低了声音,脸上都是神秘色彩,只差“嘘”上一下了。

带佩刀的壮汉吹了一口哨,继续擦他的佩刀。

“兄台厉害。”书生佩服得很,“兄台与我们这些人不同,眼光犀利,连气息都能辨析,可见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练过几招,就几招,天天在道上跑,不懂点怎么防身。”中年商人连连客气,对着车门口的壮汉说,“高手在那里,可不能弄混了。”

“那人一看就是个有来历有故事的,出门在外,谁会惹事上身?巴不得离他远些。”老商人长叹,“不瞒各位,老朽也看出来了,就是不说。”

“我也看出来了。”“瘦小个子”平时腼腆如小娘子,此时也忍不住插嘴了。

“恐怕是个被人追杀的,最终被严家接去了。”中年商人的声音又低了下去,大伙儿不由自主凑近,“听说严家也做此档生意。”

“是个大家公子,绝对。”外国商人居住在上京,听闻也多,“这气势,像是豪门权贵之家出身。”

只有壮汉坐在那里,还在一心一意的重新擦刀。

“就这刀,黑不溜秋的,能不能杀人?”书生笑着调侃壮汉。

壮汉急了,仿佛情人遭到别人的嘲笑一般,立时瞪起圆眼:“要不你试试?”

书生愣住了。大家赶紧打圆场,赞美了壮汉和他的刀几句,总算让壮汉的眼稍微不圆了些。

但气还是粗的,连声音都是恶狠狠的:“别惹老子,老子的刀更不好惹。”

老商人看似漫不经心,却一语点醒众人:“此人瘦得只剩下架子,临近死亡,还亲自纵马如飞,可见骨子里是个极硬气的。”

壮汉是个直肠子,马上忘了刚才那一曲,赞美老商人道:“老哥才是眼光如炬。可惜此人这一天多来,特意避着我等,最早上最后下,连个脸都没露给大家看一下,要不我也想结交一下。”

“严家就是严家,如此显摆,一副没将任何对手放在眼里的情状。”中年商人一副落寞的样子,“人生安得此气势!”

“兄台何必如此失意。”外国商人一拍他的肩,“这些人权势滔天,也只是表里光鲜,不见得就是好过了。”

“也是。要不那人怎么会混在你我当中赶路。”

两人马上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于是称兄道弟,坐在一起,嘀嘀咕咕,煞是亲密。

马车外,刘易财听见了车里的说论,赶紧敲着车壁:“诸位,严家的事是不好乱说的,到时惹祸上身,别说老朽没提醒过。”

此话带着威胁。众人都心中有数:被这老奸巨猾的刘易财利用一回了。

书生可不是好欺负的,笑着回刘易财:“刘掌柜,你忽悠了大伙儿为那小公子作掩护,大赚了一笔,要不出点血,慰劳一下大伙儿?”

“刘老爷攀上了金城严家,就等于攀到了一座金山,以后吃香的喝辣的都不用愁了。”有人马上接话。

刘易财见车内人没有过度指责,嘴都笑歪了,连连说:“哪里,哪里。刘某运气好,送了严家亲戚一程而已。”

只一天多时间啊,这薛小公子分明是财神爷送来的!

这同村的刘老三,不显山不露水的,结了一门好亲戚,居然能跟上京的太傅太师府的老仆攀上了关系,带着这逃出来的薛小公子到了刘家庄。

人不可貌相啊,刘易财心中不无感慨:老三在刘家庄不大吭声,也就一老实人,可偏生这等美事落到了他头上,薛小公子看样子对老三相当感激,这下老三有大靠山了。

人的运气什么时候来,可见真的难有定数。

就是他自己,也沾了光,不但下辈子也不用愁了,连儿子和孙子都可享清福了。

十辆马车赶在天黑前,到了客栈,刘易财提了一天多的心放下了,别提有多愉悦了,本只有一线的眼睛笑得彻底看不到细小的眼珠子了。

书生见状,知道这严家打赏的定是出乎刘易财的预料,便也去跟刘易财搭讪了两句。

刘易财见面前这书生头巾长袍,风度翩翩,人长得儒雅斯文,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却是透着几分侠气,刘易财看得人多,知道眼前人跟车上那些人不同,心中起了相交的念头。

刘易财一向吝啬,今日却踮起脚拍着书生的肩头,大方无比:“出门皆兄弟,喝一杯怎够,今日放开肚皮吃喝,都算在老朽的账上。”

众人见说,一片欢腾,抛了怨气,齐夸“刘老爷豪气”!

众人也都是明白人:深知那小公子肯定有来历,但也知这事不好深入打听,于是不多说此事。

此事玄着呢,水很深。大家相视几眼,连问也都不问一下。

大家都是精明人,刘易财心中更是高兴,与众人说说笑笑,勾肩搭背,称兄道弟进去,主动免了这趟费用的一半,还让掌柜捡好酒菜上了,感谢了一番。

杯来盏去,刘易财心中爽快,竟向书生打听金城的秦楼里的第一红妓苏苏。

“听说此妓在西都,一夜千金,是否都是真的?”

书生眼珠子一转,心中暗骂:肥猪,找死来了。

这苏苏,岂是刘易财能碰得的。

但即使是苏苏也来到金城打听了,竟得不到一点音讯。只是如此,让一众兄弟实在心酸,也无地自容。

可惜就是他,也是眼拙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人离去。

起先也觉得那人怪异,心中也猜到恐怕是被人追杀,却一直不愿多管闲事,免得再出事端,自然没将眼前这侧面卧躺,全身包裹严实,病殃殃的,瘦骨嶙峋的“小公子”与心中那神祗一般的人联系起来。

可见这世上,最高明的隐藏法并不是让人觉得你就是一平常人。最重要的是摸准了人的心思随机行事,像这样,让人一眼看过去就有来头摆架子的,反而被他忽略了。

书生这么想着,心里却是酸楚之极:他做梦也没想到那人会是这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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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都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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