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烟云(五)

上京烟云(五)

第二个月,他过得愈发的好:头痛逐渐在减轻,视力也恢复正常,李恒也不再限制他的饮食。

先送上来的四个瓷碗里菜颜色雅致,过口唇齿皆是鲜美:白色的萝卜丝夹着北方的甜润的鸭梨丝;樱桃肉,樱桃已化在肉上,樱桃红冻诱人;蟹肉酿金针,是把绿豆芽掏空灌馅进去,馅料居然是海鲜;南瓜盅,选了小南瓜,把鸡丁、火腿丁、鲜莲子、龙眼、松子、杏仁、核桃等酿在其中,清纯鲜美的味道四溢。

居然还上了一道“梅花汤饼”,是宋代一位隐士发明的。玉瓷碗中片片梅花状,再加鸡汤煮熟,其成菜形美、味鲜,还有梅花的清香。

他胃口大开,吃了一大碗,连赞“有诗情画意之美”,看得在一旁一直夹菜给他的李恒的俊脸上都是笑意。

“好吃,都是臣弟爱吃的。”他心中明白。

李恒心情很好:“你爱吃什么,朕还不明白?”

他看一眼李恒,不禁面露感激:这大哥想必一直把他放在了心坎上。

沈浔照例隔一天过来诊一次脉,老是板着的儒雅的脸上逐渐见了笑容,渐渐的给他带了一些大魏各地的风土人情的书过来,他闲着无事,很快就看完了,于是就开口再要。

“注意身子。”沈浔不满的训他,“你以为还是以前的身子骨?得几年才养回来。”

但是书还是再带来了。沈浔大概对他读书的速度心中有数,换书的时间都刚刚好。有一天沈浔换了书种,给他带了全套的《魏史》过来。

“好好看看,编得还是不错。”

他翻了翻,觉得《魏史》未免严肃了些。

“如何?”沈浔询问他的看法,“以前你对各类史书记载的事件,都是看法颇多,写了很多页。现在有空,不妨也写写评论,给舅舅参考一下。”

他便笑着对这曾是大魏状元的舅舅说:“这是大魏朝!《魏史》怎么编撰,舅舅还不心中有数?谁拿着大魏的俸禄,吃着大魏的饭,敢胡说八道?当作闲书看看吧,过个几百年的史书,才看出真伪来。”

沈浔一张五官端正无比的脸上现出恼色:“你才是胡说八道!”

“左相怎么啦?”李恒正好进来,一张俊脸不动声色,一双凤眼却是一凌,“好大的威风!”

沈浔沉默一下,马上行礼:“老臣失仪,望皇上恕罪.”

“罢了。”李恒口吻淡淡的,“昭智身子刚好些,左相不要过于严厉了。”

“是。”沈浔转过身,对他说,“沈某刚才出言不逊,请原谅。”

他对着这刚刚还给他脸色看的舅舅目瞪口呆:敢情李恒对臣子是这样的,简直是君威赫赫。他先前完全是想反了。

“皇上放心,各方面都恢复得很不错。”沈浔对李恒说,“照这样下去,过年开了春,身子应该正常了。只要再服药一段时间,脑部之伤也会痊愈。”

“有劳左相了。”

“是。皇上如没事吩咐,老臣先退下了。”

“去吧。”

李恒非常高兴,满面春风之下,又赏了众人,出手之大,让他禁不住心疼:败家子。

“等臣弟好了,皇兄的国库都搬空了。”他半开玩笑半当真。

李恒一听,便知他心中所想:“小气鬼,朕是帮你在拉拢人。”

他指着帘外的外室站着的一紫衣美婢:“这是银缕,身手不凡,那几个都听她指挥,功夫也都不弱,日后护着你,朕也放心些。”

他不以为然:“臣弟哪里会弱到需要这些娇滴滴的人儿来保护。”

李恒笑着骂:“吃一堑还不长一智,这次的亏吃得还不够?要是当时多些身手好的在身边,至于这样狼狈吗?”

“被围后才给朕来信,说自己反被包抄了。朕那时连出兵都来不及了,接到密信,觉得天都塌了。”

“朕只得飞信给初月,让她先去救你出来。但朕还在半路,就收到信息,说你出事了。”

“轻易信人一直是你最大的毛病,偏生就是不听朕的提醒。”李恒恨铁不成钢,“在会盟山上到底是谁背后对你下手,朕都查不清。也不知身边混进了多少细作。”

他满面通红。李恒骂了他后却一脸后怕的样子。

“都是朕平时太护着你了,让你不知人心之险恶,居然会掉进这样的陷阱里。你过了年都十六了,朕也当你是大人,有些事自个儿要试着筹划,因为朕以后也不可能事事顾到。”

他绞着玉带,低着头不语。李恒以为他恼了,便过来哄他:

“皇兄话重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他抬起头来,眼角却湿了:“皇兄是为昭智好。”

李恒笑着抹他的眼角:“不准哭。你以前一哭准没好事——不是在外惹祸了需要朕善后,就是拿捏朕为你办事的。偏生朕吃了无数亏还是学不了乖,你一掉泪珠子就被你牵着鼻子走。”

他“噗嗤”一声,大笑起来。

李恒也笑弯了眉眼:“小无赖!”

他是个闲不住的人,好些起来,天天找事干。见墙上放着一纸鸢,还没完成,就叫人拿来材料,动手补完。

李恒过来时,见他正坐在榻上,拿着把小刀,在削着竹篾,不禁叹:

“总算弄好了。想必以后不会跟朕吵了。”

他这些日子听自己的事听多了,也明白自己是个不省事的,便干脆无赖一笑:

“皇兄冤枉人,臣弟没吵过。”

“还没吵?跟朕怄了多少日子的气?就念念不忘这纸鸢,非要再去月影山庄住着。”李恒想起往事,一脸笑意抑制不住。

“忘了,全忘了。”他歪头冲李恒一笑,放下小刀:“臣弟去拿画笔去,皇兄帮臣第画好。”

李恒“哼”了一声:“指使起人来倒一点没忘,就是忘掉拿捏朕的事。”

他冲李恒讨好的笑,笑得李恒一张俊脸上都是笑意盈盈,没一会儿,就将他的事完成了。

“皇兄的画得真好,这鱼儿的眼睛似活的。”

李恒鄙夷他:“你也懂?不知装知,你最拿手了。”

他顿足,长叹:“原来臣弟在皇兄眼里,就是一拿不出手的纨绔。”

李恒笑得前仰后合:“你这话没错。当初西都的纨绔可都是你手下,你可知你一溜出去朕就心慌,不知会惹出什么来。”

他瞪着李恒,一脸无辜:“臣弟从小跟着皇兄,是皇兄带大的——自然也是耳濡目染的。”

李恒咬牙,一把扯近他:“朕哪里跟你一样不堪。朕洁身自好得很。”

随后一搂,点着他:“惹祸精,仗着朕护着你,无恶不作。以后都改了。”

他心中直咂舌:看样子以前的自己,真可能是——安西一霸。

阳光正好,李恒带着他去放纸鸢。纸鸢飞在高高的山顶时,他在冬阳中望着一望无际的蓝天,心都飞起来了。

“身子还虚得很。”李恒在晴空下对着疯跑的他笑得开心,“不要累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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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都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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