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状元糕(四)
“你们看,这儿就是戚家。”阿竹突然在两扇半掩的门前停下步子,转身笑盈盈地对三人道。
李苦儿嘴巴一抿,陷阱来了,一群小女子。
小曲不知是早有预谋还是不嫌事大的突然兴起,提议说:“咱们就挨大门口瞧瞧,那小书生到底长什么俊俏模样。说不准啊,苦儿方才说不嫁不嫁的,这一见了面,就喜欢上人家了。”
李苦儿觉得自己是被小看了,却又不想闹太大动静,只能压着嗓子反驳:“我才不是看人长相的,要真如你说的一般,当初你认识方翰采的时候,我还能由你一个人去勾搭?”
“什么勾搭呀,怪难听的。”小曲虽是这么说的,脸上的表情却是守护了胜利果实一般的骄傲得意。
也就在这耍嘴皮子的功夫,阿缭和阿竹已经扒着人家门缝候上了。可亏了这会儿街上也没什么人,要不然,还当几个女贼在盯梢呢。
“苦儿,你快过来看呀!”
阿缭把李苦儿拉过来一起偷窥,想也是劝不住的,她索性跟着看两眼。
看这屋子,确实寒碜,比李苦儿家大不了多少。院子里没人,房门都关着,只是门边炉子上正煲着个药罐子,草药的苦味弥漫在整个院子里,也钻进几个姑娘的鼻子里,直犯恶心。
“也见不着人啊……”
“干脆学猫叫?”
“你这什么脑子?学猫叫管什么用?”
三人嘀咕着,李苦儿见状,缩回了脖子,说:“别看了,走吧,什么都看不着。”
“哎!有人出来了!嘘!!!”小曲急着嗓子低声说着,又把李苦儿拉回了门前。
李苦儿往里张望,便见西面的屋子出来两人,一男一女,皆是二十来岁的相貌。男子一眼看着便是个精神人,腰板笔直,面容白净,个子高高的,想来是戚家二郎吧。女子则是一身的妇人打扮,生得小巧纤瘦,眼神看着却极是伶俐不好招惹,精明劲儿估计是与小曲有得一拼。
女子走到药炉子边,往炉子里添了两根柴,又起身,对身边的戚二郎道:“这下可好了,等三郎娶妻住出去了,就把他那屋子做你的书房,也省得你半夜读书扰得我睡不着觉。”
“行,听你的,我回头就跟爹娘去商量。”
“这哪还用得着商量,家里就剩你一个儿子住着了,日后这左左右右的屋子,还不都是咱们夫妻的?”看来女子是二郎之妻。
“也对,大哥在京城升官发财,定也不会回来了。”
“现在家里就多个大嫂……”二郎之妻面有不悦,拾起蒲扇将炉火扇旺了些,又恨恨地将蒲扇丢在一边,说:“瞧,我这还得给她煎药。要是她不在,她跟大哥那屋子也能腾出来了,日后咱们有了孩子,也好方便些。”
戚二郎叹气,道:“大嫂也是可怜人。”
二郎之妻斜他一眼,凉凉地道:“哟,你觉得她可怜,不如……也将她娶来做个二房可好?”
“哎哟你这说得什么话?”戚二郎面露讨好,抱着妻子的腰道:“人都病成那样了,还谈什么娶不娶的?”
二郎之妻冷笑一声:“瞧夫君这意思……若病好了,你就乐意娶她了?”
“不不不……”戚二郎继续讨好:“娘子误会了。”
二郎之妻又一声冷笑,拍了腰间戚二郎的手,端起药罐子往东边的屋子去,边走边道:“哼,还是赶紧让她娘家人将她接回去吧,也好给咱儿子挪地方。”
四人听了场壁角看了出热闹,默默撤离了戚家。阿缭抱着手臂搓啊搓:“这二嫂子心眼儿可够坏的,苦儿,幸亏日后你们不必住在一块儿,要不然啊,你得被那女人欺负死。”
李苦儿撇了撇嘴:“自然不必住一块儿,我又不嫁他们家。”
小曲掩着嘴笑个不停:“对,苦儿这是要娶三公子回家了。”
“……”
“话说回来,他家大嫂怎么没去京城当大官儿夫人?”阿缭皱着眉头问阿竹:“要是去了,哪还用得着在家受气?”
阿竹摇了摇头,答:“我也不大清楚,只听人说是得了重病去不了,怕得死在路上。所以一直留在这儿养着,待哪日好了再接过去。”
“这么回事啊……”三人惋惜:“哎,好不容易捱到夫君出人头地,竟得个重病,也是福薄的命啊……”
几人边说闲话边漫无目的地瞎晃悠。雪停了,街坊家的孩子都出来玩耍了。直到这个时候,四人才发现原来已经走到了杉树林街的尽头,再往西,可就进林子了。
李苦儿是第一次来这片杉树林,或许夏日里还好些,可在这萧条的冬季,加上一场大雪,总让人觉得这层层叠叠枝桠纵横杉树林有些可怕。
不远处,有七八个孩子正在打雪仗,一个个都偷偷地躲在树后,找到机会便捏个雪球偷袭别人。
阿缭掸了掸裙子上的糕饼屑,提议说:“反正也没事儿做,不如咱们去堆雪菩萨吧,看林子里的雪多好多干净。”
阿竹赶忙摇手:“不行,没听我娘说么,别去林子里,闹鬼……”
小曲也不信这个邪,硬气道:“我们这么多人,鬼都要怕我们。瞧瞧,那些小孩儿尚且有胆玩耍,我们还不如他们么?苦儿你说是不是?”
李苦儿皱眉,讲真心话是不敢去的。但左右瞧瞧又觉不出什么异样,加上几个孩童的欢声笑语,确实给原本静谧的杉树林添了几分阳气。
“别走太深了就好。”她说。
阿竹嘴上虽显得有些为难,心里多也是想去玩雪的,只迟疑不足片刻,便点头了。四人寻了处没人踩过的地方,便开始堆雪菩萨。雪积得很厚,松松软软,捧起一大把,轻得仿佛没有分量。
她们打算堆一个大菩萨,最起码,得比她们的腰高。再堆一些小的,兔子、小牛、白狗……
李苦儿十分卖力,打老远老远的地方开始滚雪球,滚啊滚,滚啊滚,拳头大小的雪球滚得好似能装满一个大箩筐。
“哇!好大呀!苦儿你真厉害,咱们可以堆个跟人一样高的了。”
三人将大雪球摁在地上固定,又不停往上面补雪。那边李苦儿又去滚了个雪球回来,四人合力往上一叠,便是雪菩萨的脑袋。再捡来石子和杉树枝,做雪菩萨的五官和双手,实在有趣得紧。
四人在林子里玩了一下午,大大小小堆了满地。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先前打雪仗的孩子都回家了,她们才发现已经近了晚饭的时候。
阿竹想喊她们去家里吃了晚饭再走,她们却不好意思打搅,况且又下起雪来了,若天全黑下来,回家可不大方便了。
三人与阿竹道别,出了杉树林街,因不是一个方向的,又各自上路。
李苦儿走在回家的路上,鞋已经湿透了,脚上十分难受。天渐渐暗了下来,街上飘着的不止是雪花儿,还有百姓家的米饭香气儿。
“饿了。”她摸了摸肚子,叹午时在人家家里太过拘谨,连个半饱都没吃到,后来买了糕点,又嫌弃比不上何姐姐的手艺,只吃了一块而已。
李苦儿掏出装糕点的布包,为了胃,便只得委屈舌头。布包里还有一块白点心、一块黄点心和一块棕色的点心。白点心是状元糕,黄点心是元宝糕,棕色的点心是枣泥糕。
她左挑右拣,还是尝了状元糕。甜甜的,米糕的松软口感,别无其他。至于为什么叫状元糕,或许只因模子上刻着状元糕三字吧……依旧是米糕罢了。(83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