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
【番外篇】
若要我说喜欢是什么,那么那必定是甫见一个人的那一瞬间,纵使有千言万语也来不及倾诉,光是浅浅淡淡的惊鸿一瞥,就能让心湖上那层厚实坚硬的冰雪迅速冰裂瓦解。当阳光成丝破云而出,直射入冰冷湖心,整颗心都被烘得炙热温暖,再也忘却不了心律狂乱跳动也甘之如饴的可怕感觉。
「噗,你没事吧?」
原本施展轻功滑翔在烟火灿烂夜空的我,因朱红窗户开启,与屋中之人无意间对上的那一眼,摔下的姿势无比狼狈。
那声关怀询问有笑,却绝无轻蔑之意。
抬头映入眼眸的那张容颜好美,五官带着些楚楚可怜,脸蛋看起来柔柔软软的好像棉絮,粉唇勾着的那抹灿美笑意又好像显得不太柔弱,眼瞳因为头顶上不住绽放的烟火倒映着七彩琉璃般的光华。
「这种高度摔不死我。」却震荡得我的心有些微微的揪紧、有些微微的甜,缘由自然来自于眼前并未关上窗户,反而一脸大胆向下探头张望的人。
「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不起来?那里好脏的,好久不曾打理,说不定什么时候有毒虫、毒蛇从杂草里钻出来。」
「你这么美,我舍不得起来,就算此时被条毒蛇环上我脖子,往我脸上吐着蛇信在舔,我也心甘情愿。」
「口甜舌滑。」她笑,用双手支颐,赏的不是夜空中的烟火,而是我。
「我只是实话实说,中原人阿谀奉承那一套我从来学不来。」
「说得你好像是从哪片天掉下来的神仙、天人似的。」
「我不是神仙,我是北漠人。」
「咦?」聪明又古灵精怪的中原姑娘分明早就想着套我话,还装出一副原来如此的恍然大悟,「听说那里只有漫天遍地的黄沙,很无趣不是,所以你才从那里跑出来?」
非也,我是为任务而来,我委身的教派什么样的工作都接,刺客、探子、保镖、护人……
只要赚得上钱就从不推托。
「想去看看是不是真的很无趣吗。」我忍住没将那些放嘴上吓坏她,明知依她的模样不可能随意出走,随随便便作着无心邀约。
「我也很想,但我从没离开过家。」
果然那张绝美容颜挂上的失落太让我不意外,起身拍去斗篷上的泥污,我赶着回教讨赏。
「明晚你还会来吗?」不是错觉,那明知我要离去的甜美嗓音,蕴含着星火般小小弱弱的期待。
「不会。」我依然实话实说,北漠离这里太过遥远,既然任务终了,短时间内我不会再来。
「那你什么时候再来?」
为什么我非来不可?这一句,因为对上那双灵精澄澈的眼眸,顿时被扼杀在心底,好彻底,我想,这一刻在心里衍生的该是所谓的心疼和怜惜。怪不得别人总说感情要来的时候挡也挡不住,我也挡不住这样的感觉,更挡不住一个对我充满期待的美丽中原女子。这份感觉压上心头,分明好有重量,却从此不再想卸下,彷佛多重上一分就越来越甘美馨甜。
忍耐不住,承诺的字句自然而然脱了口,「十天后,我会再来。」
「欸,你叫什么名字?」
她真的有种魔力让我拒绝不了,抖抖衣袍打算点足飞走的我回应之时夹杂着一声宠溺的叹息,「镜玉宸。」
「好怪的名字。」
那种嫌弃,好歹……等我走远了再说。
身后是被我的渐行渐远逐渐抛下的景色以及她,我没有停步也没有回首,目的地依然是北漠的教派,只是这一回头一次赶着回去竟然是为了赴下一个约定。
我喜欢她,我知道我喜欢她。当我一次又一次见到她、与她说着话,当我越来越频繁造访那户人家唯一朱红色的窗户,我就清楚我对她的感情根本无法藏匿。
「除了北漠和乐国,你还去过别的地方吗?例如东海的海水滔滔、西塞的大雪飘飞等等,你都有见过吗?」她喜欢跟我说话,从那张小嘴里说出来的好奇与喋喋不休好活泼,从来不会让我感到厌烦。
「去过,也见到过。你这么喜欢,下回去的时候我带上你?」
「噗,你真好。但是我连自家府门都没踏出过,连都城大街是什么样子的都不知道哩。」
她是身分尊贵的官家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很正常的事。她与我分明是不相同的人,我却不曾因为身分差异而想要退缩,只因我向来不喜欢压抑自己的感情。
「下回我一定带你去。」我很坚持,到了固执的地步。
「阿玉……你要不要上来我这里?」这是她头一回提出这种请求。
足下轻点跃入头上那扇窗户是很简单的事,我却从来不会去做,这样的距离很好,即使不满足也不会奢求更多。这样的距离是我等待着立下最大功劳、脱离教派那一天,才名正言顺将之视为无物。只不过她的一个请求,就能将我跟自己的约定破坏得一干二净。
我二话不说飞身上去,脚不过才落地,还来不及看清房内的东西,就被一个又软又香的物体塞了满怀,那是她。
「你有喜欢的女子吗?」
「有。」
「那个人是我吗?」
「是。」我听见她在我怀里嗤嗤地笑,于是被动变成了主动,双手以万般珍惜的力道紧紧抱住她,这样看起来才不会太难看。
「那你带我走好不好?带我去看东海的海水滔滔、看西塞的大雪飘飞。」
之前我就承诺过她,怎么可能说不好。知道我要来,她总是早早支开侍女,为了见到她,我总是一次又一次抢下中原乐国的任务。如果这样不管一切也想着要相见的举动称不上喜欢,我想不出到底什么才是。
「等下一个满月,我来带你走。」我从不说谎,对她更是言出必行。
等下一个满月我就用离教的请求作为下一个任务结束的赏赐,等下一个满月……我早该知道越是珍惜的东西就越是容易被毁坏,而教派中人给了爱上中原女子的我一个惨痛的警告,犹如在鄙视我想着脱离的想法简直是痴心妄想。
「你走吧,你走,你再也不要来见我了。他们说我是在害你,然后他们这样对我……我不见你了,再也不见你了。」
他们偷偷派人来毁了她的脸,用最毒、最狠的药。
「我怎么能。」我不会辜负她,我的感情从一开始就全给了她,「就算这样,我也不介意的。」
「你不介意我介意!我从没离开过这座府邸,我什么都不懂,我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如果连容貌都没有了,我不知道要拿什么才有资格站在你身边……你走、你走,好不好?」
当然不好。多傻的女孩,闹什么脾气呢,站在我身边的资格,从对上眼的那一刻,从她似阳光射进我心湖的那时,她的手里就握得牢牢。
「你介意我就帮你。下次再来,我一定要你心甘情愿跟我走。」她要什么我就给她什么,这样的付出一点也不过分,感情这回事从来就不分公平与否。
我回教盗走圣药,我要为她调配复颜之药。那种药仍差最后一种药材,生长在西斐雪山,每隔三十年才会盛开一次的奇花。
三十年之期快要到来,我以为我等得到,定能亲手抓住自己的幸福,可老天从一开始似乎就将我们的缘填得满满,该并结连理的那一部分却狠心挖空,放进去的只有蚀骨的痛。
她上吊自尽了,只因即使她面容尽毁,她爹仍要将她许配给别人。
潜进去看她时她身穿鲜红嫁裳躺在棺木之中,表情竟是这般安详。
「这身嫁裳是为我而穿,是吗?」我问,她却不会回答,只是我知道就是这样,「我这辈子所做过最后悔的事,就是在那天晚上没有劝动使小性子的你跟我一起走。」
我无法骗自己只要温柔抚摸她的头,她就会睁眼醒来,再对我说,阿玉,我最喜欢你了呀。她已经死了,在我面前这具身躯没有呼吸、缺少体温,像过去那些被我用双手使他们心脏停止跳动的尸体。眼里有沉重的水光在打转,我偏头摇掉,不许它们妨碍我将她深深记入脑子里。
「这辈子是我对你太好,才会犯下这样的错,下辈子我会记得对你坏一些,不管你说什么,也绝不会事事都顺着你,这样你才会变得乖巧听话一些,你说是不?」俯身在只用唇脂点缀上红泽的唇上烙下一吻,唇上的冰冷一阵阵刺痛着心扉,「这是我最后一次要你等我了。」
我还是要去西斐,等花开,我答应过的,做复颜的药给她,决不食言。
然后我会回北漠,回去为我做过的事赎罪,然后我就一定能跟她再也不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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