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什么声音?」卓三娘心念一动,疑惑地四下张望。

「有彘跌倒,不重要,不重要。」他面不改色的说。

她怀疑地眯起了眼。

他心肝儿一颤,冷汗都飙出来了。

如此对看几个呼息间,原是满腹狐疑的卓三娘,眼见高大挺拔精干魁梧的他在自己面前被训得唯唯诺诺,满头大汗,心下顿觉自己似乎也凶得人太过了。

「咳,」她手抵在嘴边轻咳了一下,顾左右而言他地道「你饿了吗?」

本有心理准备又会被追打痛骂一顿的雷敢猛地睁大了眼——

欸?

【第四章】

夫何妖女之淑丽,光华艳而秀容。断当时而呈美,冠朋匹而无双。

叹曰,大火流兮草虫鸣,繁霜降兮草木零。秋为期兮时已征,思美人兮愁屏营。

张衡。《定情赋》

凉风习习,溪流湍湍。

雷敢英俊脸上的笑意都快满出来了,乐不可支又晕陶陶地盯着手上的干巴巴胡饼,又抬头看了看身畔默默啃着胡饼的小女人,只觉自己浑似像是在做梦一样。

「你不吃胡饼光看我做什么?」卓三娘被他炽热得绿油油的目光盯得全身不自在,忍了忍,还是憋不住抗议道。

「你看起来比胡饼好……」他那个「吃」字差点就说漏了嘴,顿了顿,嘿嘿笑道「看。」

她脸颊泛起红晕,心下一阵乱乱跳,只得岔远了话题,「你还没说你怎么会在这儿呢?」

「我打猎来的。」他咧嘴一笑。

「打猎?」她一怔。

「是啊是啊。」他答得半点儿都不心虚。

「你打猎不带弓箭带扇子?」当她脑子不好使呢!

雷敢脑子一时卡关,瞠目结舌半晌后,忙干巴巴地解释道「那、那不是用箭怕把猎物皮子射破了不好看吗?所以、所以爷惯常赤手空拳打猎的,一拳就能打死一头熊瞎子呢,哈哈,哈哈哈……对了,粉团儿,你吃熊掌吗?下回我打一对送你?」

一拳就能打死一头熊瞎子?这怎么可……

她目光瞄向他宽肩窄腰长腿,衣衫下紧绷着的都是实打实上好的剽悍精肉,浑身上下满是勃发的力量,如钢似铁硬邦邦得腾腾鼓胀……脑中余下的质疑全跑光光了。

咳,她信。

卓三娘脸又不自觉地红烫了起来,极力压抑胸口的怦然,低头急急啃起了胡饼来。

阿弥陀佛,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啊。

——回去后定要马上多抄几卷佛经静静心才行。

「……你喜欢吗?」

「大郎君请慎言!」她心猛地一跳,登时炸毛了,可惜红通通的小脸压根儿出卖了自己。

雷敢一个噤声,望着满脸气急败坏的小粉团儿,随即才呐呐地道「好好好,不喜欢就不喜欢,都听你的,咱们不打熊,也不吃那劳什子见鬼的熊掌了,你千万别恼啊,乖。」

卓三娘一滞,待回过神来后,恨不得捶死自己。

熊掌,价值十金的熊掌,免钱的熊掌啊啊啊啊……竟然被她胡里胡涂就推拒门外泡汤是也了。

「怎么了?」他注意到她一阵红一阵白的表情。

「……没怎么。」她揉了揉眉心,不断告诫自己冷静一点。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一箪食一瓢饮,不可吃嗟来食……

「哎呀!」雷敢突然拍了下大腿,吓了她一大跳。「我怎么那么胡涂?粉团儿你明明是喜欢吃鱼的,我怎么给忘了?」

她愣了愣。

「原来这就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他恍然大悟。「那爷懂了,往后绝对不拿熊掌来惹你厌了。」

卓三娘瞪着他,手好痒……好想殴打某人……

「粉团儿,既然你喜欢鱼,那爷今儿多帮你打几条可好?」他脸上满是讨好之色,搓着大掌问。

明明该是极度猥琐的动作,由他做来却显得英气又憨厚,还有说不出的可爱,卓三娘方才被他几句话噎得心口疼,现在却又不争气地软化了,觉得自己分明知道他脑子粗,作何还偏偏同他一番生气计较?

「多谢你。」她深深吸气,又吐气,终于恢复了平日的镇定从容,温和道「可惜这儿离京城不近,鱼拎回去便不新鲜了,我想还是不——喂喂!你又想干嘛去了?」

卓三娘话才说了一半,眼前盘坐的那大男人哪里还有影儿在?早不知何时跑到溪流处去大肆祸害鱼群了。

她张口结舌,眼睁睁看着那高大矫健身影快如闪电,身姿利落灞洒中有说不出的好看,在漫天激起的水雾中,咻咻咻地左脚踢,右脚踹,一手捞一尾,几个眨眼间又回到了她面前。

滴滴答答的水落下沾湿了芒草地,同时哗啦啦掉在地上的还有十数尾肥美的鱼儿,不知是被击毙了还是打晕了。

「啧!溪太浅,没大鱼,真他奶奶的不过瘾。」他还嫌弃,显然很是不爽居然无法在伊人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其实……」她看了看鱼又看了看他,脸上神色古怪,沉吟着正想开口说这鱼已经不小了。

——而且他刚刚那番翻江倒海的大动作,也不知扫断捣飞了多少蒲菜。

「粉团儿,明儿咱们到护城河打大鱼吧?」雷敢兴致勃勃地提议。

她被一口口水呛到。「啥?」

「离京城最近最宽最大条的河自然是护城河,平常没人敢去那儿捞钓,所以里头的鱼儿养得可肥了。」他浓眉飞扬,黑眸熠熠满是欢喜期待,却隐有一丝忐忑。

「你,去吗?」

在他充满希冀的目光下,卓三娘脑子空白了一瞬,心又如揣了头兔子般怦咚怦咚,一时间竟说不出个「不」字。

「可那是护城河,重兵守卫……」她坚定的拒绝稍嫌犹豫无力。

「包在爷身上!」他又对她露出灿烂至极的耀眼笑容。

卓三娘猛地捂住了左胸口,脑中霎时闪过一个晕傻傻的念头……

妖「颜」惑众啊!

胡里胡涂间同他定下了「护城河之约」,晃晃悠悠回到家中后,卓三娘脚下像踩在软绵绵的云上,直到卓老爹蹲在她跟前拼命对她挥舞五根手指头,她才蓦然惊醒回神。

「爹爹,您手抽筋了?」她忧心忡忡地脱口而出。

「观我儿面色发赤,眼神发荡,魂在魄不在,可是撞邪祟了吗?」卓老爹神情比她还紧张,叨叨囔。「哎呀!不好不好,待为父裁一黄绢,画几道符令为我儿净一净——」

她闻言啼笑皆非,「爹爹,我无事。」

「无事?」卓老爹一怔。无事会笑得那么猥……嗯,那个亵?

「真无事。」她再三保证,随即想起被芒草绳儿捆起的十数条鲜鱼儿还没处置,忙道「爹爹快去歇着,女儿收拾完这些鱼便去煮夕食了,今儿咱们换换口味,别再啃胡饼了,不如焖一镬粟米饭,烧两条酱鱼给您补补身子吧?」

「好极好极。」卓老爹一想到浓稠咸香的酱鱼,立时唾液泛滥,急忙咽了去,频频颔首。「如此有劳我儿了。」她眼儿含笑地目送自家阿爹欢快地一头钻回书铺去,摇了摇头,连忙专心手中刮鳞剖腹的活儿,不一会儿便收拾妥当,取出了两条做酱鱼,其余的统统抹了粗盐,摊在灶中用柴火慢慢烘成了赤金色的熏鱼干。

想起回京的路上,阿敢坚持她骑他的马儿,自己则是牵着缰绳小心地护在她身边,就这么一步步走回京城……

他,真的待她极好极好呢!

她心口涨满了暖暖甜甜的滋味,慌里慌张又拘不住地欢喜,可随即又不自禁惶惑茫然,觉得自己怎颠颠倒倒得活似得了癔症?

百思不得其解,卓三娘最后索性不想了,刷洗了釜蒸上粟米,嘴里念念有词。

「他说要抓鱼,我便随他抓鱼去就是了,谁怕谁呀?」

卓三娘浑然不知自己此际眉眼生春,嘴角上翘,笑得好不荡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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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爷吟诗来作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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