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张辉不胜感激,清了清喉咙道:「这……中原也是有紫花安魂草的,就在东北方二十里外的断崖处,由一名女子照料着。」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她姓马,闺名不轻易告诉别人,你们只管叫她马三娘。」

「要取得紫花安魂草,可有什么特殊条件吗?」

「呃,她喜欢美男子。」

「……」

「哥,那你岂不是……」危险了吗?

张辉连忙道:「不必担心,荀少侠年纪太小了,恐怕入不了她的眼。」不过荀非外表虽只二十三、四岁,但眼神中却予人世故之感,啊啊,恰巧符合那女人的脾胃。

「是么……那有别的法子吗?」

「有!她爱马成痴,比起男色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我瞧荀少侠那匹乌溜溜的骏马不同凡响,说不定她会愿意以马换草。」他击掌叫道。

荀非眼神一凝,转瞬又回复平静。

「那就这么办,以马换草。」

「不成。哥哥你那匹马跟随你十多年了吧,恐怕它说什么也不会认第二人为主了。」墨成宁担忧地看向荀非。他怎么舍得?他们之间的缘分,比起荀非和乌虽马可差得远了,他如何舍得?

荀非背着她,他答应过她不在她面前佯笑,可他也不愿让她看着他痛苦。

「明天再视情况而定吧。张总管,今晚就打扰了。」他身侧的拳头隐隐颤动。

「没问题,两位早些歇息吧。我去后院安抚我那老婆子……」张辉急急绕至内室,呼喊张夫人的叫唤声渐行渐远。

方才在灶房里,张夫人的话语挥之不去,墨成宁盯着苟非的背影,一个大不了自己几岁的人,何以能负载那么多沧桑?

她像失了魂般地走近荀非,伸出两只皓腕,攥住他身上衣袍。

「宁妹,人已经走了,戏不用作得这么足。」他背对着她,极力隐藏情绪。

她向前,头顶住他背心,紧紧抿着双唇。

「荀公子,不要再一个人痛苦了。我分担不了你的苦,至少,这次……让我陪着你。」

「说什么呢……」紧绷的身躯渐渐放松。

她这样……教他到时候怎么割舍得下?

【第六章】

翌日一早,荀、墨二人告别了张辉夫妇,策马前往二十里外的断崖处。

乌骓马与白马一前一后踏沙而行,马上人儿各怀心事。墨成宁有些气恼地盯着乌骓马高壮的体魄,再瞧瞧自己身下平凡至极的白马,要是她当初选匹高大的河曲骏马,或许荀非就不用为了紫花安魂草而割舍他的老伙伴了。

等等……若荀非真将马送给那马三娘,那么回苏州城的路途,可怜白马岂不是要同时负载她与身形颀长的他?她轻拍白马,脑中不断浮现他俩共乘的画面,想到后来,不觉脸庞有些燥热。墨成宁轻拍额面,这种时机,她还在想什么啊!

越接近断崖处风越劲,热辣辣的风迎面袭来,似要将人面皮硬生生烤干。荀非轻扯缰绳,放慢速度,来到上风处与墨成宁并肩而行,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替她挡去大部分风势。

「想什么呢?」

「这……」总不能说是在幻想和他共乘吧?

「乌骓马,对,在想乌骓马的事。」她有些心虚道。

「若真有缘,它还是会跟在我身边的,我们尽人事了,剩下的,就听天命吧。」

「哥哥真是豁达啊……」

「宁妹,有件事我一直不解。」

「哥哥请说。」

「九年前乌骓马是受了什么刺激,怎会突然失控?」他不着痕迹地转换话题。

「我那时居然忘了告诉你么?」她笑道:「它是受到山里特有的蛇『诱驹子』所吸引而被咬了一口,因奇痒无比而失控。」

「不会留下后遗症吧?」回中原后,他问过马贩,却没人见过那种状况。

「没有没有!相反的,中过毒的马痊愈后,再不会受诱驹子的味道及毒性所扰。」

「这样啊……」他随口道:「这倒是可以拿来运用在军事上。」

「咦?哥哥也有这想法?我家乡的人都把这秘密当宝呢。」她轻笑,「瑶国的马市里,所有的马在贩卖前,都喂食过用诱驹子制成的毒饲料,待瑶国与外国交战,便向敌方投掷诱驹子毒饲料,使敌方的马不受控。」

「诱驹子很稀有吗?若是引进中原……」

「非常珍稀且昂贵呢!而且,它只生长在药草遍布的森林里。」

荀非揉揉乌骓马头上的乱毛,笑道:「你这家伙,意志力不坚啊!倒是捡了个现成便宜。」

乌骓马嘶嘶低鸣,享受着主人的亲昵举动。

他刻意避开有关乌骓马送人的话题,又「顺道」替她遮去如火烤热风,她岂会不知?她心里感激,这般温文儒雅的男子啊……萦绕心头的疑惑再度浮现,该不该问他呢?

趁着他们还是「兄妹」关系时赶紧提出吧。

「哥哥这般优秀,何以至今未娶妻?」

荀非眉一挑,兴味道:「哦?宁妹希望我快些娶妻?」

「不……不是。先前你对张夫人说,你的婚事由家里人安排,但这几年我听到的,皆说荀家婚姻大事可由本人决定,虽然这在瑶国挺普遍,但在大临算是特别。你当时……只是搪塞张夫人吧?」

「宁妹对这倒是挺清楚。没错,荀家人确实得以自己选择心上人共效于飞。」

可惜他是个例外。

「那就好……」她低喃着。

「何以问起?你很在意?」

她傻笑道:「哥哥往后娶夫人,定要娶个包容心大的。」

「哦?何出此言?」

「哥哥擅于逢场作戏吧?」

「在官场打混,总要学会作戏。但真正厉害的角色都在后宫,人人都成了戏精。」荀非笑答。

她噗哧一笑,顺势道:「官儿交际总会去烟花巷吧?逢场作戏总会招蜂引蝶,我听我大哥说官越大,红颜知己越多。」

荀非一愕,她是在套他话?内心竟萌生小小欢愉。

「你大哥说得对,却也不对。烟花柳巷确实常去,要给别人面子,但需不需要利用女人便要靠自己阴险的本事了。你觉得哥哥本事如何?」荀非眯起凤眸,低声询问。

墨成宁本想套话,现下只觉是自己挖陷阱给自己跳,若回答哥哥本事大,无异在骂他阴险;若回答本事小,又似在说他要靠女人。

「咦?那不是马三娘的庄园吗!」糟糕,转得太硬,这样是不是有点儿此地无银三百两?

荀非揣测她心思,明明擅于察言观色,此刻竟猜不透面前姑娘家的心思。他忽地想到石家小姐。

他在心中冷笑,自己竟是个本事小的。

「嗯,是马三娘的庄园。」他漫不经心道。

两人翻身下马,墨成宁扯住辔头,将白马缰绳系在一旁的槐树上,荀非则拍了拍乌骓马臀部,命其暂离。

「去吧,待会我若叫你,你再过来。」乌骓马用鼻头蹭了蹭荀非掌心,转身奔离。

马三娘的庄园在一片寸草不生的黄土上显得格格不入,里头百花争妍,万紫千红。

荀非转身道:「我走前面,不要离我太远。」说着便绕开花丛,敲了敲木门。

「请问马前辈马三娘在吗?」敲了数声,皆无人应答。

「莫非外出了?」他疑声道。

「应该在的。哥哥瞧这一旁的豌豆叶子,」墨成宁指指竹竿上的豌豆,「上头有浇水痕迹,照理叶片该要舒展开,但这里的叶子仍是蔫然未开,我猜她离去应不超过半刻钟。」

「唉唷!小妞儿眼睛倒挺利。」声音娇声嗲气,像是十六、七岁少女。

矮墙后,色彩斑斓处传出窸窸窣窣声响,忽地窜出一只妖娆孔雀,两人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一名年过四十的娇小妇人。

妇人全身上下漾着各色花香,身上衣袍由数十种鸟羽编制而成,鲜艳抢眼。

荀非不禁要怀疑是否宫中名画「女伶戏鸟图」中那只鹦鹉逃出画来了。

「……」饶是荀非见多识广,一时竟也语塞。

妇人一面拂去周身残滞花瓣,一面打量来人,悠悠道:「说,目的何在?」

「实不相瞒,晚辈与堂妹正是为紫花安魂草而来。」

「晚辈?那我就是长辈喽?我看起来年岁很大?」

墨成宁听她语气不佳,似是触到了她的忌讳,正想要赔不是,又觉得道歉似乎会火上加油,只得静默不语。

荀非嘴角一勾,笑道:「咱兄妹俩自张辉张大侠那得知此处,在下想既然您与张大侠是旧识,便擅自推测辈分了。但今日一见,若非知道您是张大侠故交,方才差点儿喊您一声『姑娘』。真是万分失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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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子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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