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秦罗敷没说,却反而转头看向父亲,开口问:「爹,您可知道女儿说不行的理由?」
秦文忠目不转睛的看着女儿,过了好一会儿才深叹了一口气,道:「因为孟家世居简州城内,根基都在简州,与州府之间的关系更是盘根错节。」
「这和咱们现在说的事有什么关系?」杨氏不解的问。
「孟家既然与州府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孟家长孙成亲定会邀请刺史大人,到时敷儿的身分若是被大人知道,你说事情要怎么收场?」
「到时生米已成熟饭,他又能如何?」
「不能如何,但孟家一定会被迁怒,若真这样,你说敷儿以后在孟家的日子还能好过吗?」
「那就瞒着,别让那狗官知道新娘子是敷儿。」
「纸包不住火。同住在简州城,又多有来往,加上孟浩南又是长孙,是孟家商行未来的继承人,他的妻子能一直隐于后宅不管事吗?」秦文忠没对妻子说的是,孟家之所以一直想要敷儿做孙媳妇,看中的就是敷儿的经商能力,又怎会容许敷儿在嫁到孟家之后,甘于平凡的做个后宅妇人呢?
「既然你都将一切看明白了,为何还要提起浩南那孩子,让我心生希望又毁我希望?」杨氏生气的说。
秦罗敷也好奇的看着父亲,对于这个疑问她也有些想不透。
秦文忠满心苦涩的看着妻女,涩然的开口道:「现今简州除了孟家之外,还有哪个家族可以不惧州府,有能力与之抗衡的?我之所以会提起孟家,是考虑到那一位若是哪天知道自己被戏耍的事,会记恨报复,到时只有孟家有能力与之对抗与周旋,其它人只怕是敢怒不敢言,只会听天由命。」
「你的意思是,那狗官连成了亲的妇人也可能强抢?」杨氏满脸难以置信。
秦文忠看向脸色泛白的女儿,只觉得心痛万分。
他的女儿是那么的聪明、优秀、美好,自小就与众不同,让人说是天仙下凡,事实上也是如此,因为她的降生改变了整个秦家,甚至是整个秀清镇,就连京城来的贵人都说——等一下,等一下!
「孩子他娘,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他激动的叫道,不由自主的用起夫妻两人之间的称呼,满脸「有救了」的表情。
「孩子他爹,你想起什么了?」杨氏满怀希望的问。做了二十年的夫妻,她对夫婿的每一个反应可谓了如指掌,而他此刻会有如此反应,肯定是想到什么可以解救女儿的办法了。
「你还记不记得京城来的贵人曾经给咱们家一块玉佩?」秦文忠不答反问。
「当然记得。」杨氏答道。
「那块玉佩还在吗?」
「当然还在啦。」
「在哪里?你快点拿出来让我瞧瞧。」秦文忠迫不及待的说。
「怎么突然要看那块玉佩?」杨氏疑惑的问,但还是乖乖地起身去打开她的百宝箱,从最里层上了锁的宝盒中将那块玉佩拿出来,一边说着:「这玉佩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虽说是送给咱们秦家的,但其实是要送给敷儿。所以我一直把它当成敷儿的嫁妆收藏着,打算等敷儿出嫁的时候再交给敷儿。」
「这块玉佩的确是属于敷儿的。」秦文忠看着手上的玉佩低声道。
此玉佩碧绿通透呈半月状,美玉无瑕,晶莹剔透,上面雕着复杂细致的纹图,虽看不真切是什么,却依旧难掩它的贵重与不凡。
他表情复杂的说:「因为这是那位贵人为他的儿子与咱们敷儿订亲的信物。」
「什么?」杨氏愕然惊叫。
一旁的秦罗敷则是整个人都呆住了。傻眼,她竟然有个未婚夫?这是什么晴天霹雳啊?!
「孩子他爹,这事是真的吗?我怎么从没听你说过?你别病急乱投医,胡乱说话。」杨氏有些惴惴不安,眉头紧蹙的说道。
「你也不信对不对?」秦文忠看着妻子苦笑道。「这便是为何我从未对你提过此事的原因,因为我也不敢置信,更不敢妄想高攀。这些年来我一直默默地守着这个秘密,心想如果贵人记得这件事,当年说的话是当真的,那么时间到了自然会有迎亲队伍出现,如果没出现,我更不需要去提,毕竟咱们家本就配不上人家,门不当户不对的。」
杨氏只觉得满心苦涩,他们的女儿是那么的美好、优秀'不平凡,甚至有不少人说她是谪仙般的人物,配谁都不可能有不配的问题,但却偏偏投胎在她的肚子,生在他们这个穷苦百姓之家,得被人嫌弃出身低不配,她真觉得很对不起女儿啊。
「既然如此,你现今又将它说出来做什么?」她有些无力的说道,连转头看向女儿此刻是什么表情的勇气都没有。
女儿都十八岁了,对方至今没出现,这已说明了一切,不是吗?孩子他爹现在将此事说出来,那是在伤她和女儿的心啊。
「我想带着这块玉佩去京城一趟。」秦文忠说。
「孩子他爹,你想做什么?!」杨氏瞬间瞠大双眼,惊震的叫道,一颗心被恐惧紧紧地包围住。
「孩子他娘,你别担心,我去不是要提婚约的事,而是想请贵人看在过去我曾救过他一命,以及赠玉佩给敷儿的分上,请他们出手救敷儿。事后,我会将这块玉佩还给贵人,结束咱们家高攀贵人的缘分。」秦文忠语气平淡却坚定的说道。
「但这样的话,小叔怎么办?你不是想将这关系留给小叔当靠山吗?」杨氏犹豫的道。
秦文忠的弟弟秦文孝随恩师居于京城之中,正为明年的科举苦读中,其师曾断言他明年定能高屮,差别只在于第几名。因此秦文忠早就打算好,一旦等弟弟中进士之后,要进京亲自带着弟弟去拜见那位贵人,替弟弟找个靠山,开条明路,免得无根基又无靠山的弟弟会让人欺负去。而今……
「虽然少了贵人当靠山,文孝未来的为官之路会艰辛许多,但是他若在这儿,肯定也会支持我的决定。他对敷儿的疼爱可从不输咱们俩。」秦文忠勉强扯了个微笑在脸上。
杨氏依旧有些犹豫,秦文孝虽是她的小叔,却是她一手带大养大的,而且秦家要从农民百姓的身分翻身还得靠小叔子,如今为了女儿的事,他们真的可以就这样浪费掉那难能可贵的机会吗?
「爹,让女儿和您一起进京吧,也许咱们与贵人的缘分可以不必就此结束。」
一直静坐在一旁听爹娘说话的秦罗敷忽然沉声开口。
「敷儿,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办法?」秦文忠充满希望的问。
杨氏亦是满脸的期待的看着女儿。
「女儿有些想法,但还不是很明确。从这儿到京城要走上一个月的时间,等女儿想清楚一切之后再与爹说,可好?」
「好,好。」秦文忠欣慰的直点头,还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他对秦罗敷说:「你一向有主见,比爹娘聪明,爹娘想不到的事你都想得到,所以爹相信你一定有办法让贵人帮助咱们,却又不会影响贵人与咱们家的关系。你小叔的未来就交给你了。」
接此重任,秦罗敷慎重的点头承诺道:「女儿定不会让爹娘和小叔失望的。」
【第三章】
隔天,秦文忠迅速交代好生意与农地上的事,午时末在家里用完午餐之后,便带着女儿与丫鬟小桑及车夫一名,四个人出发前往京城。
途中,秦文忠忍不住好奇的问了女儿到京城之后想怎么做?要女儿大概给他说一下,让他心里有个底,结果女儿却摇头不肯说,只道等她想得更明白之后再与他说,让他整路心痒到不行。
面对父亲有些哀怨、不快的神情,秦罗敷也颇感无奈,因为不是她不肯说,而是她根本没有任何确切的想法啊,不是她想不出来,而是此去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情况,现在想再多又有何用?还不如到时候见机行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对自己的急智向来是很有把握、很有信心的。
不过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所以她得先搞清楚他们秦家的贵人到底是什么人才行。
为此,她没让父亲有太多哀怨的时间,开始缠着他问有关贵人的事,包括当年贵人是如何与秦家结缘,后来又与秦家有何接触往来,如何留下那块玉佩,以及之后又是如何断了音讯等等,其中最重要的便是那位贵人的品性如何、喜好什么、家里有些什么人之类的,反正大事、小事,重要的事、不重要的事,她全都问上两三遍确认,问到她爹后来都躲到马车外去了,再也不敢继续与她待在一起,就怕她再问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