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我和姊姊运气不错,有贵人相救。」
「如果有贵人相救,又怎会有人无故陷害可卿?」水溶诘问,和善的面容噙着令人慑然的冷肃。
贾宝玉缓缓抬眼。「王爷,是家姊——」
「宝玉,元春为求恩宠出卖可卿,这乍听合理,可你未曾想过,」水溶冷声打断他未竟的话。「十二年前,元春几岁?贾府藏匿皇室罪犯,一旦被查获,必定是满门抄斩,所以这事必定严密紧守,顶多是贾老太太和你父执辈知晓。」
「王爷的意思是,家姊不该知晓此事,但她却主谋了这事,意味着有人告知她……」贾宝玉沉吟着,思绪飞快转过后,低声问:「奉八,当年是谁将你带到贾府的?」
「我并不清楚,我只知道我爹和贾老太爷是过命的交情,认定贾府绝不会出卖我和姊姊,而将我们带到贾府的人必定知晓此事。」
「那可卿会知道吗?」
「恐怕得问问。」
话到此,又静默下来。
林黛玉看着他们三个,一个个若有所思,脸色皆不佳,她不禁问:「这事有必要查吗?如果细查之后会危害纪大哥,我认为干脆就别查了,毕竟人活着才重要。」
「不,现在状况有所不同,皇上近来龙体有恙,就怕几个亲王府又蠢蠹欲动,而且近来皇上常忆起与他感情甚笃的贵庆亲王。」
「王爷,我说句难听的,君心难测,一时风一时雨,一会想念了把人找回来,一会猜忌了是不是又要把人杀一回?」林黛玉压根不相信一个耳根子软的皇帝能保有多少的兄弟情分。
「颦颦。」贾宝玉低斥了声,忙缓颊道:「王爷,颦颦不过是个妇道人家,她不懂轻重,还请恕罪。」
「不碍事,我可以体谅她的想法,不过皇上自从登基以来,龙体一直有恙,御医曾说过,皇上是因为抑郁成疾,而我认为与贵庆亲王有关。」
「如果真是与贵庆亲王有关,元妃害可卿不得责备,反被封妃,皇上哪里念情了?」林黛玉轻声说着。
「颦颦!」
「我乂没说错,真是念情,元妃岂可能胆大唆使家人害可卿?元妃必定是从某处得到消息,确定她这么做会让龙心大悦,才会放胆去做。而事实证明,皇上龙心大悦了才会封她为贤德妃嘛。」
贾宝玉头疼地站起身,想拉着她离开花厅,水溶却出声阻止。
「宝玉,尊夫人没说错,在外人眼中局势确实是如此,这十二年来皇上并没有放弃寻找旭涛姊弟,依律,寻回后以谋逆罪立斩或是流放边疆;依律,元春是建了功,确实该封妃,但皇上真的龙心大悦吗?如果真是龙心大悦,摘除了内心的疙瘩,为何皇上依然落寞,为何连入睡都恶梦连连,又为何御医会说皇上是抑郁成疾?元春封妃是三年前的事,而这三年来皇上凋零得太快、太快了!快得让各亲王府蠢蠹欲动。」
「王爷,皇上的状况如此差?」贾宝玉低声问着。
「心病,解铃还须系铃人,我在想,旭涛容貌极似贵庆亲王,要是能让皇上见见他,说不准——」
林黛玉睨了眼沉默不语的纪奉八。「可问题是,就如王爷所说,依律,贵庆亲王府造反,以谋逆论罪,满门抄斩,纪大哥要是到了皇上面前,还不是得要依律处斩,如此一来,救不了皇上的心病还要赔上纪大哥的命,那不是让皇上病上加病?」
「所以,眼前必须趁着近来各亲王府蠢动,循线找出忠顺亲王叛变的证据,再举证十二年前亦是忠顺亲王所为,还贵庆亲王清白,再将旭涛带进宫。」水溶沉吟了下,眉间是化不开的愁绪。
「……趁着家祖母寿宴,我写封信送进宫,看家姊能否回府一趟,届时再问问她到底是谁给她这个消息。」
「宝玉,多谢你肯帮忙。」
「这是该做的,况且皇上要是有恙,天下即有大难,百姓难以安身。」贾宝玉难掩沉重地道:「而今天这事与贾府有关,不管是什么后果,贾府都必须承担。」
「二爷无须担心,假设真有那么一天,我会在皇上面前力保你与二少奶奶。」纪奉八笑了笑道。「但凡尽力便是,要是徒劳无功,也只能说是皇上必须为他所犯错误付出代价罢了。」
林黛玉直瞅着纪奉八,头一次发现他清朗的笑竟藏了抹恨。
是啊,他是受害者,但却成了加害者的救命灵药,说来真是讽刺。
林黛玉本想再听他们说些什么,但下人一个个找上门问事,她只能无奈地坐镇大局,指挥今晚的寿宴。
待宴席结束回房歇下,林黛玉觉得浑身的骨头像是要散了一般,待雪雁帮她把妆和钗镮卸下,她就直接倒在床上不起了。
天啊!原来弄场寿宴竟也可以累成这样!她只负责指挥,还有嬷嬷和管家娘子帮着,竟还能累到想装死,虽说她讨厌王熙凤这个人,但她佩服她这般有手腕,可以将府里大小事拿捏得妥妥当当。
「二爷,二少奶奶已经歇下了。」
「我跟她说几句话而已。」
林黛玉费力地把脸从被子里抬起,贾宝玉已经走到床边。「累了吧?」
「我又不是铁打的,当然觉得累。」她的眼皮已经不受控制地阖上,如果他可以马上离开她的房间,她会非常感恩。
「我帮你捏捏,否则明儿个你会浑身酸痛。」瞧她今天少了大嫂帮衬,一整天像陀螺般地转不停,她这养得娇贵的身子明儿个可就难捱了。
「真的?」
她闭着眼,任由他的大手在她的背上游移,每按一处就教她酸麻得低吟出声,可一按过就觉得舒畅许多。但随着他的手往下而去,停在她的臀上,她微睁开眼。「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明儿个你还得去读书呢。」
「……等我回来再帮你。」
「好……你到底还打算按哪里?」她困得要命,如果继续骚扰她,她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你到底是要吃我豆腐,还是有话跟我说?」
他们最后推敲出什么结论她是不知情的,而他到底说不说,对她而言也不是挺重要的,横竖贾府要是出了事,她可以养他。
「今儿个我想在这里睡。」说着,他已经躺在她身侧。
……这算是先斩后奏吗?根本就不是要得到她允许,只是告知她一声罢了。
「谈出要怎么做了?」她打了个哈欠问着。
「先从元春姊姊下手,软硬兼施,非要先问出是谁告诉她这件事不可。」
「嗯,可是你还要考试……」已经剩没几天了呢,到底还要不要看书啊。
「不打紧,我有你送的锦囊,一定中举。」
「真有信心。」
「非有信心不可,只有一路考进殿试,取得官位才能保住贾府。」
「你也知道贵庆亲王的冤屈洗清,元春会跟着遭殃,就连贾府也脱不了关系?」虽说纪大哥说要力保,但要力保的只有她跟他。
「所以我必须取得官职,拿官职保家人性命。就算贾府一无所有,但只要人还活着就好。」他比谁都清楚,这事他要是不做,改日北静王找到证据,元春姊姊将被问罪,贾府的人一个也别想逃。所以由他去查,总比他人挖出更加不堪的内情要好。
真是个现学现卖精,什么话都拣她说过的。「你怎么打算都好,横竖我搭上你这艘贼船,也就只能跟着你,不过你得问问纪大哥,他是否真的有心见皇上,要他别太勉强,顺心而为最好。」
「他说不想见皇上,但他更不想见到朝堂乱象再起。」
「嗯,那就好。」她只能说这些男人都是有远见有肩膀的,如果换作是她,她只会说,管他去死。
「颦颦,你已经在我这艘贼船上了,注定要跟我同进退。」
「有什么法子?」嫁都嫁了,而且,他也不差也很有肩膀,最重要的是他明辨是非,实属不易,不过——「你的手到底什么时候才要拿开?」
「你是我的妻子,我碰着摸着都不成?」他羞恼道。
「可以是可以……」算了,她的臀很漂亮,又圆又翘的,他想搁着就搁着。「但你要是扰得我不能睡,我会把你踹下床。」
「你没那机会。」拉过被子,他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喂……」她很想抗议,但温热的气息将她包围,她的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发现那儿厚实了,不像当年遭人下毒时痩得那般单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