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楚天凡低着头,将信打开,看完之后,眼睛闪过狂喜,但一抬头看到刘昌裔的模样,喜悦退去。

「大人,吴帅退兵,不再攻打陈州。」

安国宁已死,他的将士尽除,消息传了出去,吴少诚少了内应,要打这场仗也没有必胜的把握,更别提刘昌裔的狠绝令人望之却步。

楚天凡并不预期待到刘昌裔的反应,他敛下眼,正要退出去。

「陈公为何会让你带伤药和解毒丹给夫人?」庆幸苏硕让聂隐娘用了木盒中的药,不然今日聂隐娘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楚天凡的脚步一顿,早知道这个问题避不开,他也没有隐瞒,「夫人之前中的毒并未痊愈。」

刘昌裔脸上终于闪动了情绪,是狂烧的怒火,「再说一次。」

「夫人之前中的毒还未痊愈,我与陈公都知她不该来。」

「混帐!」他飞快的上前,用力抓住他的手臂,控制不住自己的力气和火气。

楚天凡吃痛,但还是坚持着把话说出来,「诸侯之间的争夺还在。现在的局面,大人想的不该是儿女情长。请大人顾全大局,为陈许百姓着想。」

「陈许百姓?!我连个女人都护不住,你却要我成个救世主!」

「她本是大人的一颗棋。」楚天凡不留情的提醒,「大人难道忘了吗?你留她就是要利用她,夫人今日会变成这模样,是大人下的令,是大人的主意。其中不该有大人的真心。」

刘昌裔的手一紧,苦涩翻上心头,他恨恨的松开手。这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

楚天凡的脚步因此踉跄了几步。

他硬是将苦涩吞下肚,老天爷要他走一遭,看来不是要他找什么人,争个你输我赢,是要教训他向来的目中无人、自以为是。

把人视为棋子,自傲的玩弄众人于掌心之中,但最终发现自己当局者迷,是最看不清的那一个。

「陈公的忠心、你的聪明,可以得到我的赏赐,」刘昌裔眼神冷沉看着楚天凡,「得不到我的感激。」

楚天凡坦然的望着他,「夫人会没事的。」

「她当然会。」他重新坐回床旁,轻轻抚过聂隐娘的脸,喃喃的说。

他想在自己的语气多加些以往意气风发的自信,但强大的恐惧已经紧攫住他向来无惧的意志——这世上有任何他怕的事物吗?

若他现在承认,他怕自己失去她,是否还有机会换她睁开眼再看他一眼……

「上官涚病了,义父要大人立刻回去。」苏硕盯着目光都在棋盘上的楚天凡,等了许久,没得到半点反应,「你别不吭声。」

楚天凡叹了口气,「你妹子不醒,怎么走?」

苏硕烦躁的搔了搔头,上官涚听闻刘昌裔顺利的拿下许城,还让吴少诚退了兵,这个天大的喜事,竟让他「喜极」晕了,醒来之后,只能瘫在床上,连话都说不清楚。

听在苏硕的耳里是大快人心,只是刘昌裔却没什么反应。

从那一夜拿下许城之后,刘昌裔怕搬动聂隐娘让伤加剧,所以就在安国宁的府邸清了个院落住下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苏硕他们总不可能什么事都不做,就只跟着刘昌裔守着人。

「你劝劝大人。」苏硕说。

楚天凡轻摇了下头,「除非夫人醒,不然谁也劝不了大人。尤其是我。」大人没气得杀了他就已经是万幸,根本不会再听他的劝。

「这一个个的……真要把人整疯了!」苏硕啐了一声,大步走出去,不愿再待在这死气沉沉的地方,情愿去住军营。

才出大门,就看到一个化缘的比丘尼,他随手丢了个碎银子在她化缘的钵里。

「阿弥陀佛。」比丘尼唱了声佛号。

苏硕也随意的回了个礼,翻身上马。

「隐娘在此,可否容老尼一见?」

苏硕差点从马上摔下来,他连忙稳住,「你……是谁?」

知道聂隐娘来自魏博的人不多,知道她真实名姓的更只有自己和刘昌裔,怎么这个老尼姑一开口就说要见隐娘?

「可否容老尼一见?」

苏硕自知不该放个陌生人进去,但想到现在聂隐娘的情况,他心一横,「随我进来。」

他下了马,带着人进府。

楚天凡远远就看着苏硕去而复返,后头还跟了一个比丘尼。

「她要见聂——苏花。」苏硕坚持聂隐娘是这个名,她的妹子英勇过人,为了大人连命都可以不要,此生就是他要护着的妹子。

楚天凡站起身,恭敬的问:「师父是?」

「阿弥陀佛,老尼身分不值一提。」

苏硕是急性子,抱着自己可能被刘昌裔轰出来的觉悟,几个大步走向内堂,「你先招呼一下,我去问一下人人。」

苏硕进了房间,就劈哩啪啦的把事情讲了遍。

「你说什么?!」

苏硕惊讶的看到刘昌裔木然的神情有了反应,立刻重复了一次,「有个尼姑说要见隐娘。」

刘昌裔瞬间站起身。

看他那股气势令苏硕缩了下脖子,还以为刘昌裔要把他赶出去,谁知道他直接越过了他。

这么些天,还第一次看他这么有精神。苏硕立刻跟了过去。

「师父,」刘昌裔脚步太急,踉跄了一下,但他丝毫不以为忤,「你是隐娘的师父。」

不是问句,而是肯定。

比丘尼眼底浮现一丝笑意,「阿弥陀佛。」

「求你……救她。」顾不得一切,他的手急得抓住比丘尼。

但他的手扑了个空,不过轻轻一动,她便闪过了他的手。

这身手令跟在刘昌裔身后的苏硕看傻了眼,原来是花儿的师父,功夫还真不得了。

「你可知错?」

乍听此句话,刘昌裔有些茫然,最后灵光一闪,「知。我太过狂妄,自以为是。是我伤了她。」

「你伤的何只是她?」比丘尼浅浅一笑,「因心悬于她,便视她的命甚于自己性命。可你残忍,只因她伤,便一声令下满手血腥,替她再造恶障。」

「若有罪过由我承担,与她无关。」

「互为因果,贫尼只问一句,」她轻声的问:「你可愿改?」

刘昌裔的眼中精光一闪,「她醒来,我改。」

比丘尼摇了摇头,「你还是你,胆大妄为,至死不会悔改。」

「若你不救她,我就派兵攻打吴帅,弄得生灵涂炭,大不了连我一条命,死在战场上。」

「有求于人,还是语带威胁,你到底是聪明还是儍?」

「是傻。因为害怕,只能威胁。」

「人有千算,天只一算。机关算尽,是你的终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不来。」

他的双拳不由得握了起来。

「心中不平?!」看着他拳头上的青筋浮现,比丘尼浅浅一笑,「想与天争?」

他向来高傲,未对人低声下气,但为求她一命,心甘情愿。

刘昌裔双膝跪了下来,额头碰地,行了个大礼。「求师父救隐娘。」

比丘尼走到他的身旁,久久不语,半晌才道:「隐娘醒来回陈州,从此与人为善,不管乱世,群雄争端,不与人争,安于一隅,行吗?」

「君子一诺,」他应得没有一丝的迟疑。「行。」

比丘尼越过他,走进了内室。

下了场大雪,天地一片苍茫,刘昌裔一身黑色大氅大步从马车上下来,何钧立刻撑着伞跑了过来。

「夫人呢?」他问着拿伞替他挡雪的何钧。

「等了大人好一会儿,方才睡了。」

「嗯。」刘昌裔脚步直往明月楼,制止了小翠,自己推开门,独自进去。

屋内只点了微亮的烛火,他将大氅脱掉,手放在一旁的烤炉上去寒气,刚进屋也不敢直接碰她,只能看着躺在床上的聂隐娘。

直到觉得身体暖了,这才到床边坐下,看着她安静的睡着,脸微微泛红,他嘴角一扬,轻拨了下她散在脸上的发。

迷迷糊糊之中,聂隐娘觉得额头有一阵暖意,这些日子她已经太熟悉这抚触,她还没睁开眼,嘴角先扬起弧度。

嗯?微凉的唇怎么在她的唇上,她睁开了眼。「回来了。」

「嗯。」刘昌裔仔细的端倪着她的脸,「饿吗?」

「不。」她摇头,「睡前吃了些。你呢?」

「在节帅府与陈公用了膳。」

「节帅身子如何?」

「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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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娇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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